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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532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20)
  第532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20)
  被自己在逃難路上拋下的妻子,成了二十萬娘子軍的統帥,從此與自己形同陌路。嶽父李淵和妻舅建成、世民沒少替雙方撮合,終是起不到任何效果。曾經有幾次,柴紹準備衝進娘子軍去重振夫綱,可看到妻子麾下將士們那一雙雙充滿鄙夷的眼睛,他又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勇氣。

  是自己拋棄的婉兒,對不起自己的大俠之名。所以沒有權利再責怪婉兒什麽。可自己雖然曾經對不起婉兒,卻對得起整個李家!起兵以來,那一幢幢戰功就是明證。為了證明自己對李家有用,也為了挽回妻子的心,柴紹幾乎改掉了身上所有的壞習慣。打起仗來像婉兒麾下那些綠林豪傑一樣不畏生死。可沒等他再度得到跟妻子面對面把話說清楚的機會,娘子軍已經不複存在了。

  面對著長安城外李家陵墓中的那座衣冠塚,柴紹才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先前李婉兒活著的時候,無論夫妻雙方是否形同陌路,無論外邊的人如何風言風語,他柴紹都是李氏家族的核心成員之一。即便沒任何功勞,即便天天混吃等死,也會隨著李氏家族的發展高升而平步青雲。而如今,他能憑借的只剩下自己了。雖然李淵依舊對他十分寬厚,雖然建成、世民、元吉三兄弟已經拿他當好親戚,可柴紹知道,從現在開始,他必須學會選擇,學會站隊,學會與人為善。一旦自己把握錯方向,下場也許連李家看門的的奴仆都不如!
  所以,他開始用盡一切手段積攢實力。用盡一切辦法表現自己。只要有戰鬥,便奮不顧身。光奮不顧身還不夠,群雄逐鹿時代,有的是拿性命換取功名富貴的主兒。要想在幾十數百員將領中脫穎而出,不但要勇於作戰,而且要打得巧,打得有特色,打得駭人聽聞。

  上述這些,柴紹全努力做到了。吐谷渾趁著李家主力受損時過來打秋風,他命屬下打開城門,躺在門口的氈子上看胡姬在萬馬軍前翩翩起舞。嚇得吐谷渾統帥不知所措,轉頭後退數十裡。悍匪張弘降而複叛,他隻帶著二十騎闖入張弘軍中,出其不意而斬之,舉其首而收其眾。還有去年彌勒教黃子皮作亂,半月內聚眾數萬。他隻身帶一壺箭前去平叛,連續三箭射翻三名據說有“金剛不壞之身”大佛,叛亂頃刻而平。

  這一幢幢,一件件帶有他柴紹特色的功勞,別人模仿不了,而掩蓋不掉。令他在李淵面前身價再度回穩。但柴紹不敢稍有懈怠,他收拾起世襲郡公的傲氣,與房玄齡、李靖、長孫無忌等區區小吏人平輩論交。他不顧對方的冷眼,跟劉肇基、李孝恭、慕容羅等人稱兄道弟。他甚至放棄了追究李婉兒為何會戰死的念頭,從心裡到外表把娘子軍的覆滅當做是突厥人的罪孽。只為了為自己經營一套好人脈,以備將來之需。

  但這一切,依然不能令他感覺安全。握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有本之木,總比水中浮萍更經得起風浪。所以,這次河北遇險,柴紹又主動向李淵請纓,帶著麾下將士千裡迢迢地趕了過來。不為別的,隻為李淵曾經答應,無論誰能擒殺竇建德,都會授予其一個清河大總管的職位。按大隋舊製,大總管可以自行開府建衙。取得了大總管之位,他就不必再處處受製於人。此外,一旦能代替李家統治河北南部各郡,他就可以與李仲堅重新建立彼此的關系,在朝野中互相引以為支援。

  所以,竇建德必須死。他的腦袋非但關乎李家的帝王基業,還關系著柴紹自己的功名富貴。為此,柴紹不惜在穿過井陘關後,督促麾下士卒以一日七十裡的速度急行軍。隻用了三天,就從太行山下一直殺到了博陵郡治所鮮虞。然後用一日一夜時間攻破城牆,屠盡竇建德留下的守軍。緊接著,就馬不停蹄地沿著官道殺向清苑,誓不肯讓竇建德的腦袋落入他人之手!

  “大將軍,弟兄們都走不動了,您看……!”歸德將軍史大奈策馬上前,附在柴紹的耳邊低聲請示。

  “誰說的?!哪個帶的頭?”柴紹眉頭一擰,瞬間從沉思中驚醒。“來人……”

  饒是自幼見慣了殺伐,奚族特勤史大奈對著柴紹依然有種脊背生寒之感[1]。發覺頂頭上司語氣不善,趕緊換了一幅討好的笑臉,低聲解釋:“沒人帶頭。但弟兄們真的走不動了。從五天前到現在,大夥就沒正經休息過……”

  柴紹看了他一眼,咬著牙下令:“來人,傳令下去,讓弟兄們互相攙扶著趕路。擅自離隊者斬。偷奸耍滑,耽誤行軍的者,斬。叫苦叫累,大聲喧嘩者,斬!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者,也斬!”

  “諾!”傳令兵從柴紹手中接過令旗,飛馳而去。轉瞬之後,隊伍中就響起了軍紀官的大喊聲,“互相攙扶著趕路。擅自離隊者斬。偷奸耍滑,耽誤行軍者,斬。叫苦叫累,大聲喧嘩者,斬!……”

  “大將軍!”史大奈登時氣得臉色鐵青。雖然他是奉命來給柴紹做副手,可他以往的戰績半點不比對方差。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出身於塞外,而對方是唐王的女婿,左翊衛大將軍的位置還說不定由誰來坐呢?可這世道,偏偏是小人容易得志,連自家的老婆都要丟棄的主兒,偏偏爬到了很多真豪傑的頭上。身邊還有一大堆人天天郡公長,郡公短,大拍此人馬屁,好像只要出身好些,無論做什麽齷齪事都是應該的般。

  “慈不掌兵!”柴紹猜到史大奈會不高興,笑了笑,沉聲提醒,“如果能及時趕到高陽,把竇建德堵在滹沱河以西,他們這幾天受的罪,老子肯定會有所補償。可如果讓今天探路那夥人搶了先手,非但他們免不了傷亡慘重,你我估計也少不了要親自提刀陷陣!”

  提起上午時遇到的那夥來歷不明的流寇,史大奈心中就是一凜。追隨唐王起兵以來,他也曾經歷過許多大陣仗,卻從沒見過那麽不怕死的人。僅僅是十余騎,居然敢在兩萬大軍面前且戰且退。如果不是柴紹斷然命令他的親衛營出手,估計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不下他們。可盡管如此,也讓其中一個人逃了出去。按正常戰馬奔跑速度估算,那個漏網之魚此刻已經逃到了百裡之外,早就將自己所在這支“隋軍”的消息送到了敵人之手。

  由於沒能逃走的流寇都力戰而亡,所以至今大夥還不清楚這些流寇是誰的部下。對方此時駐扎在哪,手裡有多大實力,是不是跟竇建德一路,這些詳細軍情也一概無從得知。唯一讓史大奈清楚的就是,腳下的官道不會再是一條坦途。敵軍隨時都可能在前方殺出來,隨時都可能阻斷自己的去路。

  想到這兒,他心中的火氣漸漸熄滅,衝著柴紹拱了拱手,低聲說道:“謝大將軍指點。屬下愚鈍,一時沒想到那麽多!”

  “你懂得愛護士卒,也是好的!”柴紹笑了笑,換了幅柔和的口吻說道,“但我麾下這些弟兄,與你麾下那些弟兄略有不同。這幾年仗打下來,他們已經都習慣了我的風格。所以,你和你的弟兄還是遷就我一下。等打完了這仗,我再親自把盞向大夥賠罪!”

  一個巴掌加一個甜棗,打得史大奈一點兒脾氣都沒有,隻好又拱了拱手,笑著回應:“大將軍客氣了!既然調到大將軍麾下,理應接受大將軍節製才對。”

  “什麽節製不節製的。你我俱在唐王麾下稱臣,話說得那麽見外做什麽?”柴紹在馬背上伸了個懶腰,非常隨意地說道:“我也就是沾了祖上的光,得了唐王賞識,所以才讓你暫時屈居我的帳下。往後老哥你指日高升,說不定哪天我還要給你做副將,聽你號令呢!”

  “嗯,不敢,史,末將不敢!”史大奈仿佛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人剝了個精光,滿臉通紅,在馬背上長揖施禮,“大將軍真的言重了。能在大將軍帳下奔走,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真的?”柴紹伸出手中皮鞭,只是輕輕一托,就托住了可史大奈胳膊,望著對方的眼睛追問。

  史大奈本是胡人,肚子裡哪有世家子弟那麽多彎彎繞。臉色登時愈發紅潤,頂著著滿腦門的汗珠回應道:“真的,十足十的真。如果史某,不,如果屬下今後敢有半點對大將軍不敬之處,就請大將軍拿我正軍法。屬下肯定不敢反抗,也肯定沒有怨言!”

  “那倒不至於。你老史乃唐王的臂膀,我可不敢隨隨便便拿你怎樣!”柴紹笑著一收胳膊,登時把史大奈又閃了個趔趄。“但咱們兩個既然有幸為袍澤,就要生死與共。如果柴某有做的不妥的地方,煩勞史兄給擔待一二。當然,如果你史老哥有什麽麻煩,做兄弟的我也肯定給你兜著!”

  “那是,那是!”史大奈連聲回應,心裡再不敢對柴紹有半點輕蔑之意。甭說對方這顆百孔玲瓏心讓他又敬又畏,就憑對方剛才輕描淡寫間流露出來的高明武藝,也讓他史大奈不敢不低頭拜服。奚人以狼為神,狼群中以強者為尊。武藝高強,心機又足夠深沉的柴紹,無疑是這兩萬多人中的最強者。所以,他史大奈理當受對方差遣。

  談笑間壓服了史大奈,柴紹心情非常舒暢。用手向不遠處奔騰的濡水河指了指,笑著補充道:“人的潛力幾乎是無限的。剛才不還都喊累麽?你看,馬上就要渡過濡水了,也沒一個人掉隊!只要過了前面這條河……”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靜了下來。兩眼直勾勾地盯住河對岸,一眨不眨。但是,此刻對岸什麽都沒有,只能看見河畔的蘆葦在風中搖曳。或疏,或密,高高低低,與遠處的藍天白雲遙遙相映。

  “柴秀和,帶騎兵靠近河岸,沿岸搶佔渡口和橋梁!”沒等史大奈看出端倪,柴紹扯開嗓子發出一聲呐喊。

  走在隊伍前面的兩千多名騎兵立刻抖動韁繩,風馳電掣般衝了出去。騰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嗆得行進中的步卒們幾乎無法呼吸。煙塵中,淒厲的號角聲猶如龍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然後是柴紹身邊傳令兵的齊聲呐喊,“全體加速,沿著河岸般急行。掉隊者在史大奈將軍旗下集結,慢慢追趕主力。加速,搶佔渡口和木橋,敵軍就在河對岸!”

  整支大軍轟然而動,就像一支巨大的百足蟲般呼嘯著前進。數以千計的士卒從隊伍中掉了出來,茫然不知所依。待周圍的煙塵慢慢消散後,他們才發現官道旁邊豎起了一面將旗。歸德將軍史大奈滿身黃土,站在將旗下,望著河對岸一動不動。

  河對岸有什麽?掉了隊的士卒們這才想起柴紹的命令全部內容,舉著脖頸向對岸張望。透過搖曳的蘆葦,他們也看到一道煙塵騰空而起,幾乎與自己這邊騎兵同樣的速度,由西向東,沿著河岸飛奔。

  “是流寇!”有人低聲驚呼,一邊叫喊,一邊用手揉自己的眼睛。

  的確是流寇。所有人都看見了。一夥不知道從何而來,隸屬於誰麾下的流寇,正在河對岸與李家軍並肩而行。很顯然,在柴大將軍發現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發現了李家軍。所以,人和馬都壓榨出了最後的潛力,唯恐落後對岸半步。轟隆隆,轟隆隆,馬蹄聲距離河岸越來越近,隔著一條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轟隆隆,轟隆隆,在兩岸騎兵的交相擠壓下,原本平靜的河水猛然竄起一道道波浪,半空中相互撞擊,飛花碎玉。

  “他們去阻擊柴大將軍了!”有人繼續低聲驚呼。在有限的行伍歲月裡,他們從沒見過任何流寇居然有如此大的膽子,敢於跟官軍面對面硬撼。雖然眼下他們這支官軍也只是聽奉李家號令兒不是朝廷。可訓練、裝備還有將領的本事,無一為流寇能比!
  “他們速度可真快!”有人不顧身邊耳目眾多,悄聲讚歎。這樣膽大,這樣行動迅速的流寇,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心中充滿了驚詫和佩服。

  聽著周圍亂七八糟的議論,史大奈心裡猛然騰起了一股無名業火,“嚷嚷什麽嚷嚷,趕緊整隊。柴大將軍已經去搶渡橋了,讓老子來管你們這群廢物。今天就是爬,你們也給老子爬到橋上去!否則,休怪老子不客氣!”

  也許是被對岸的流寇激起了心中的血氣,掉隊的士卒們雖然挨了罵,卻沒人敢跟史大奈喊冤。在幾名低級軍官的指揮下,乖乖地整成了兩隊。然後跟在史大奈身後,小跑著去追趕主力。

  無奈大夥的體力畢竟有限,氣喘籲籲的跑動中,他們看到主力留下的煙塵越去越遠。他們看到對岸騰起的煙塵漸漸消融。他們看到前方的天空中,無數野鳥被兩岸的兵馬驚飛,呼啦啦遮斷整個天空。

  很久很久之後,他們聽見了一聲嗚咽的號角,然後看見頭頂滿天的雲朵,被身後的殘陽染得通紅,通紅。

  洺州營弟兄比李家軍的騎兵稍晚了半步抵達渡橋。當他們看見那座破爛不堪的橋頭時,柴秀和已經帶領先頭到達的三百多李家軍騎兵在北岸整隊。發現洺州營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猛地一揮手,率先向敵軍發起了衝擊。

  馬上廝殺,速度是第一位的。如果眼睜睜看著流寇撞過來而原地不動,過了河的這點兒騎兵也不夠墊對方的馬蹄。可雙方都拉起速度來對衝,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平素的訓練、雙方的裝備,還有坐騎的優劣,指揮官的調度水平,都將成為勝負的決定因素。李家軍在這方面一直很舍得投入,所以柴秀和對自己和麾下的弟兄們有著足夠的自信。

  近了,近了。轉眼之間,雙方的距離已經由五百步拉近到二百步。突然,柴孝和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敵人奔行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慢得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情,對面的騎兵猛然將馬頭向兩翼一拉,將身後三百多步卒組成的方陣,整整齊齊地暴露了出來。

  三百步卒,居然想硬撼同樣數量的騎兵?他們的腦袋一定被馬蹄踩過。可隨著雙方距離的越來越近,柴秀和的眼睛突然瞪了起來!那不是普通步卒,而是一座移動的鋼鐵叢林。三百騎兵傻頭傻腦的衝上去,肯定會被撞得筋斷骨折。

  “撥馬——”幾乎出於本能,柴秀和大聲喊道。將戰馬一撥,迅速竄向對手的側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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