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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644章 盛唐煙雲:長安醉(37)
  第644章 盛唐煙雲:長安醉(37)
  有這麽一個活生生先例在,接下來的任務便輕松多了。有的差役象征性地躲了躲,便將手中的吃飯家夥交了出去。有的差役更乾脆,直接丟了兵器,跳下馬背,雙手抱著後腦杓任人宰割。

  官道兩旁的看客們終於明白什麽叫“耍橫”了,一個個張開了嘴巴,口水流出老長。飛龍禁衛仗著是皇帝親兵的身份,在長安城裡邊一直橫著走,這點,大夥都心知肚明。可長安縣的差役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手中的權力遠遠大於一般衙門裡的捕快,普通人根本不敢招惹。雙方以往也發生過針尖對麥芒的鬥毆,互有輸贏。但是像今天這般,十一名飛龍禁衛把一百多差役、幫閑當做灰孫子教訓的場景,卻是從沒出現過。

  “那些不是普通禁衛!”終於,一個從馬車中跳下來看熱鬧的工部小官員發現了一點名堂,搖搖頭,低聲說道。

  “從沒見過血的家夥,碰上沙場打過滾的安西老兵,不吃虧才怪!”另外一名身穿青衫的禮部小吏湊過來,笑著跟幾個被堵在路上的同僚解釋。

  “他們是高仙芝的人?怪不得我剛才感覺到一股殺氣。”有人立刻楞了楞,然後做恍然大悟狀。

  “可這也太不給長安縣面子了!”有人抱打不平,不敢把聲音提得太高,唯恐被疤瘌臉的將領聽見。

  “面子是自己爭來的,不是別人給的!”有人搖搖頭,拉著坐騎繞路而行,“一邊是三十年沒見過血光的混混,一邊是從恆羅斯河畔一路殺回來的老兵,也只能是這樣了!”

  就在大夥幸災樂禍地小聲議論中,長安縣的差役、幫閑們全都變成了赤手空拳,坐騎也被搶走,一個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就像一隻隻被褪了毛的公雞。

  看到腳下這幫家夥的窩囊模樣,周嘯風突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丟人!”他收起弩箭,衝著地上重重地啐了口吐沫。然後回過頭來,衝著王洵大聲罵道:“既然惹了麻煩,不盡早跑回軍營裡求救,在這兒傻站著著幹什麽。唯恐別人沒法向你身上栽贓麽?到底怎麽回事?你先跟我說清楚些!”

  “諾!”王洵憋不住想笑,本著給長安縣的差役們留點兒臉面的想法,盡量沒有笑出聲音來,“屬下,屬下今天,屬下今天請了假回家,在半路上發現幾個蒙面的家夥攔路打劫一輛馬車,於是就……”

  按照顏季明先前的建議,他盡量把這場廝殺說成見義勇為,不提白荇芷的名字,也不提自己為什麽會坐在前者的馬車裡。一邊說,一邊用靴子尖輕輕點壓腳下那名被俘刺客的臉,暗示周嘯風自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見到他如此小心,周嘯風忍不住笑著搖頭。“笨蛋,既然捉了活口,更應該把他押回軍營裡邊審問清楚,難道你小子還想私設公堂不成?來人,看看這個死透了沒有,如果沒有,直接給老子拖回軍營去。敢在白馬堡附近打劫,分明是沒把陛下的飛龍禁衛放在眼裡!”

  “諾!”負責監視眾差役的蘇慎行等人見對方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念頭,答應一聲,轉而執行最新任務。長安縣捕頭賈季鄰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想要阻止,又沒膽子,抬起頭偷偷地看了看對方,滿臉乞求。

  周嘯風恰恰向他看過來,半空中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你都聽見了?用不用我的人再向你重複一遍?”

  “聽見了,聽見了!”賈際鄰的眼睛不敢與周嘯風相對,只是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心裡卻恨不得能拋出一口飛劍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割下對方的腦袋。

  “記住了?”周嘯風向前帶了帶坐騎,嚇得差役們紛紛向後挪動。

  “記住了,記住了!”長安縣捕頭賈際鄰的答話聲裡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欺負人,太欺負人了。一點面子都不給留。如果官道上只有當事雙方也罷,周圍偏偏還有很多人把今天的一切看在了眼中!回去後,即便上頭能把窟窿堵好,自己和弟兄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臉再見人了。

  絕望當中,他突然又聽見對方說道:““我這人一向講理!別人不欺負到頭上來,也不為己甚!”

  仿佛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陽光,賈季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期盼。

  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周嘯風聳聳肩,換了副相對緩和的口吻補充,“活人和凶器我帶回軍營裡去,死屍體歸你抬走。咱們不擅長審案,說不定稍一用力,就把最後一名刺客給打死了。所以,這個案子最後該怎麽結,還煩勞你們長安縣多費點兒心思。反正呢,這麽多眼睛都看到了,倒是不怕你顛倒黑白!”

  “不敢,不敢!”賈季鄰如蒙大赦,恨不得抱著對方的靴子親上幾口。這幾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疤瘌臉都尉只是護短,不想人陷害他麾下的親信。至於什麽伏波將軍弩,什麽刺客真實身份,人家根本懶得管!
  有了這個承諾,他即將面臨的壓力也輕了許多。又嘿嘿乾笑了幾聲,抬起臉來問道:“那,那麽軍爺,我,我可以現在就抬屍體了麽?大過年的,官道上血乎淋拉的實在不好看!”

  “隨你!”周嘯風看了他一眼,沉聲許諾。隨後將大手衝著弟兄們一揮,'“走了,走了,回營去陪高大將軍下棋。大將軍還在營裡等著呢!”

  “嗯!”剛剛準備起身的賈際鄰差點沒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怪不得對方那麽橫,原來有高力士在背後撐腰,這死老太監,什麽時候如此愛管閑事起來!
  腹誹歸腹誹,表面上,他還得笑嘻嘻地目送對方遠去。直到飛龍禁衛們的背影都自官道上消失了,才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囂張模樣,衝著屬下的一乾差役、幫閑大聲呵斥道:“都傻站著幹什麽?還不把兵器都撿起來。遇上點事情就拉稀,老子白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跟著周嘯風等人往軍營方向走了一會兒,王洵終是放不下白荇芷的安全,慢慢拉緊了馬韁繩,訕笑著向眾人道謝:“多虧了幾位哥哥來得及時,否則,小弟非得被那幫無良差役給冤枉死不可。大恩不言謝,日後……”

  “想滾去會你的相好就趕緊,別跟我們幾個老家夥繞彎子!”周嘯風拉住坐騎,非常不屑地橫了他一眼,“我們幾個滿大街找女人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子玩泥巴呢!”

  “哈哈哈哈-——”眾位安西老兵齊聲大笑,囂張得無以複加。連帶著替王洵報信的顏季明,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王洵被大夥笑得有些臉紅,抓了抓自己的後頸,繼續解釋道:“我,我不是擔心那幫差役去找她的麻煩麽?我剛剛托了她請公孫大娘為諸位哥哥獻藝。如果……”

  “這麽大個證人抓在咱們手裡,你猜那些差役還有膽子再把事情鬧大麽?”周嘯風用馬鞭在半死不活的刺客背上抽了一記,非常不屑地回應。

  那個刺客其實早就被坐騎給顛醒了,只是弄不清周圍情況,一直裝昏而已。猝不及防屁股上挨了一鞭子,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叫“啊——”

  “這種爛貨,居然也拿出來丟人現眼!”周嘯風的注意力瞬間被刺客吸引了過去,撇了撇嘴,大聲嘲諷。“小子,別裝了,老子沒功夫陪著你玩。要麽你就立刻咬舌自盡,要麽就老實交代誰派你來的。否則,老子就拿軍中審問俘虜的手段來對付你,保管你後悔活著到世上走一遭!”

  聽到這話,刺客立即扯開嗓子大叫,“我不是衝這位軍爺來的,不是衝這位軍爺來的!誤會,這完全是誤會!”

  “誤會?”周嘯風眉頭緊皺,半邊臉的疤瘌愈發顯得猙獰,“三個大男人,拿著伏波弩,隻為對付我兄弟的一位小相好?這話,你猜有人會信麽?”

  “兄弟,我勸你還是趁早說了吧。前面就是軍營,落到軍法官手裡,恐怕就不是這個待遇了!”李元欽憐憫地看了刺客一眼,目光在對方後頸骨上下來對打轉。仿佛在找一個適合用刑的位置,以免屆時手忙腳亂。

  “我真的不是衝這位軍爺來的啊!”被橫綁在馬鞍上的刺客咧開大嘴,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淌,“小的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幾位軍爺,小的上有八十……”

  所有安西老兵圍著他,就像看一個乞丐在表演雜耍。到後來,反而是王洵第一個看不下去了,乾咳了幾聲,訕笑著替可憐的家夥作證,“諸位,諸位哥哥,這,這家可能說的是真話。見到我從馬車裡跳出來,他們當時都楞了好一陣兒。”

  “對,對,我們是衝著白行首,衝著白行首去的。這位小哥可以作證,這位小哥可以作證!”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棵稻草,刺客從馬鞍上抬起臉來,大聲補充。

  這回,眾安西老兵可真的傻了眼。一個個以目互視,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那刺客見大夥仍舊不相信自己,索性豁出了臉皮,繼續大聲叫喊道:“如果不是為了對付一個女的,我們也不會只出動三個人了。你們安西鎮的軍爺,誰不知道都能以一當十。離白馬堡就這麽一點點路,萬一殺這位軍爺不死,我們幾個還跑得掉麽?”

  最後一句話相當有力,不由得周嘯風等人不相信他說的是實情。刺客殺人,肯定要事先打聽好動手的目標。王洵的武藝雖然不太扎實,可在長安城的紈絝子弟中也算個佼佼者。想要暗殺他,第一,不該在白馬堡和長安城之間這段路上動手。第二,絕對不該派這樣三個廢物點心!
  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周嘯風忍不住輕輕搖頭。太有意思了,這京師裡的事情真他奶奶的太有意思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小女子,出動三個大男人不算,還要拿出軍中專用的騎兵弩,謀劃這次行刺的家夥,要麽是個凶殘到了極點的白癡。要麽是個像刺客一樣的廢物點心。

  “那你們為什麽要殺白行首?”盡管王洵也覺得這場發生在光天化日下的刺殺行動實在荒唐至極,因為涉及到了白荇芷,還是不得不問仔細些。

  “小的不知道!”刺客突然又變得硬氣起來,搖搖頭,低聲回應。

  “嗯?”周嘯風眉頭輕皺,發出一聲怒哼。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奉命行事。”刺客嚇得立刻又在馬鞍上大喊大叫,被綁住的身體如同蚯蚓般上下扭動,一會兒功夫,鼻涕眼淚已經滴滴答答落了滿地。

  原來不是嘴硬,而是級別太低了,隻配做這種下三濫勾當。眾老兵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紛紛搖頭不止。周嘯風略作沉吟,繼續問道,“指使你的人呢,千萬別告訴我他已經死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王小公爺,王小公爺今天一早命令小的三個在出城埋伏,如果看見白行首,先用弩箭嚇她半死,然後裝進麻袋裡,馱到太原公府上見他!”軟骨頭刺客一邊哭叫,一邊大聲解釋。

  “哪個王小公爺?說名字!”鑒於京城裡的小公爺、小侯爺太多了,周嘯風即便猜到了些端倪,也不得不要求刺客把話說明白些。

  “是,是衛尉少卿王準,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協助賈昌替皇帝陛下訓練鬥雞的那個!”刺客歎了口氣,耷拉下了腦袋。

  又跟王鉷和賈昌扯上了關系,王洵頭皮瞬間就開始發乍。搶在周嘯風之前,大聲追問:“白行首怎麽得罪王準了?他要你抓白行首做什麽?”

  沒等此刻回應,一眾安西老兵已經把眼睛轉了過來,目光裡充滿了調侃。早在王洵鑽進白荇芷的馬車之時,他被一個絕色美女接走的消息,已經於軍營裡不脛而走。如今刺客又是一口一個白行首,那王準為什麽要派人嚇唬她的原因還用猜麽?無非是想一親芳澤未得,轉而欲霸王硬上弓而已。反正京師裡丟了一個歌女,絕對算不上什麽大案奇案。衙門裡再重視,最後也要落到王準自家阿爺的手中。爺倆個後院裡一商量,案子可以結了,絕對無須勞動更多人。

  軟骨頭刺客的招供,也恰恰證明了大夥的猜想,“小公爺前幾天去了趟錦華樓,不知道為何冷著臉出來了。然後今天一大早,我們幾個就接到了任務!”

  一瞬間,王洵的臉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折騰了一大早晨,弄進去兩條人命,害得十幾個同僚與百余差役大打出手,結果,卻是為了爭風吃醋事。即便責任不在於他,也足以令人慚愧得無法抬頭。正欲強撐著向大夥說幾句道歉的話,一直湊在旁邊看熱鬧的顏季明卻突然插嘴說道:“不對,此事絕不會像他說得這麽簡單!”

  “小爺,我真的沒說假話啊!”軟骨頭刺客艱難地將頭扭過去,哭喊著抗議。

  “我不是指責你說假話!”顏季明搖搖頭,把目光轉向若有所思的大夥,“那位太原公的威名,我在河北也聽說過一些。以他家公子的身份,想對一個歌女用強,恐怕無需派人於城外埋伏。趁著王洵兄弟不在家的時候,直接把轎子往門前一堵,京師裡邊,又有幾人敢為了一個歌女出頭?”

  “對啊,這不是牛刀割雞麽?”趙懷旭看了一眼王洵,低聲附和。根據他所了解的情況,王洵這個小侯爺,跟王準這個少公爺,可是一點兒都沒法比。真要惹惱的京兆尹王鉷,一巴掌拍下來,恐怕連實授的大州刺史都要粉身碎骨,更何況一個從沒出過仕的小小子爵。

  聞聽此言,趙懷旭、李元欽等一眾老兵忍不住輕輕皺眉。半年多來,在京城裡看到的那些東西,早就遠遠超過了他們這些直心腸漢子的想象。大夥不怕在兩軍陣前跟敵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對於來自背後的冷箭,卻是防不勝防。

  “再多,估計這小子也不知道了!還是不要問了!先把他帶回軍營,處理了傷口為好!”還是周嘯風有主見,略作沉吟之後,便笑著做出了安排。“謹言,從今天起你就跟著王中侯,免得他再英雄救美時,找不到幫手!其他人,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不要亂說,也別再於此事上浪費心思!”

  “諾!”蘇慎行和一眾安西老兵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面孔,拱手領命。

  見周嘯風安排了專人貼身保護自己,王洵心裡好生過意不去,想了想,笑著推辭:“反正這兩天我就在城裡,還是不用勞煩蘇大哥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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