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熾蓮華

  哈格把自己的雙拳握的不能再緊，掌心內淺短的指甲已經入肉。

  然而夜翼依然穩住了所有的獵魔人，要求他們繼續忍耐。

  血肉的磨盤只不過才剛剛開始轉動。遠處，六足巨蜥、雙足飛龍以及沼澤巨蟒都依然簇擁在九頭蛇的身邊，只要它們不動，戰爭就還沒有進入中盤。

  城頭上，旋轉的黑曜石斧以一條完美的弧線跨越了半段城牆，然後釘入了一個猙獰的蛇首，將整頭魔物轟出了牆外。再次完成殺戮的莫寧站定身子，呼吸急促不止。

  在石彈暴雨裡全力衝殺許久的神裔衣袍已經被鮮血染紅，讓人看不出他是否受傷。

  天幕之下，戰線犬牙交錯，在大批蜥蜴人登牆之後，狗頭人的進攻已經成為了人類的助力，不知打死打殘了多少冷血魔物。

  然而鏖戰之下，已經無人在意這些細節。天邊，最後的夕陽也遠遠西逃，沼澤之王面前，沒有事物敢招搖自己的光華。

  天色暗了下來，戰況卻依然殘酷激烈。

  “叔叔，那些蛇人雖然視力低下，但卻嗅覺發達，狗頭人更是善於夜間行動。若是夜戰，對我們實在是不利。”

  已經射空了兩袋弩箭的馬丁狂奔至箭樓的頂端，向自己的叔叔進言。

  “我們城牆上的三千人大概折損了三分之一，已經到了潰散的邊緣。再不發動的話，真的就要支撐不住了！”

  一向從容的獵魔大師，此刻臉上也滿是惶急。

  一直在最高處觀察指揮的克萊恩當然知道自己的侄子所言不虛。安奈許久的他下定了決心，向箭台邊的黑袍人下達了命令。

  “點火吧。”

  沉默的黑袍人沒有回話，他向著天空推舉起自己的雙手，然後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從他的掌心升起，飄散在夜空之中。

  那是劇烈燃燒後的余燼。

  恢弘的金色線條在大地上亮起，組成了巨大的十二芒星陣，覆蓋了城牆前兩百米長的所有面積。

  在神裔的冥冥感知內，漫天火元素都高歌起來，歡聚雀躍的它們有如蜂蝶狂舞，頃刻，有巨大的火蓮自土地裡升起，化黑夜為白晝。

  那是燎發摧枯的熾白火傘在城牆前張開，把所有推擠在城下的蜥蜴人抱在懷裡。

  血肉被蒸發，筋骨被糜爛；那些生長於濕地間的魔物終於變色，在無盡的焰光裡掙扎起來。可高溫最是無情，火焰只顧自己的昌盛，在頃刻間，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狗頭人們已經懵在了原地，過於明亮的光明讓它們難以視物。這些愚蠢的投石手還在深沉的思考是否繼續向眼前的光幕裡投射石頭，但是須臾間，火蓮已經在它們的腳下綻放。

  髒亂的毛發被瞬間點燃，焦臭味在場間彌散，無數心膽俱裂的哀鳴響起，然後轉眼間又在火裡喑啞。

  強大的咒法隻持續了不到半分鍾，然而至少三千條生命已經被吞噬。大片的地面被火焰灼燒的如此紅熱，以至於在片刻後凝結成了彩色的琉璃結晶。

  這就是戰爭咒術—熾蓮華。

  數十年前，范海辛家族花費了極大代價花以及數年時間布設了這個規模巨大的咒法陣，可以在充滿法力後喚出威力無窮的火蓮。

  烈火散盡，只有不到兩千的狗頭人由於站位靠後而幸免於難，至於那些先登的蛇腦袋，此刻除了靠近城牆的千余頭只是被烤的半死，剩下的已經全部喪命。

  所有的人類士兵們都歡呼起來，衝天的烈焰將他們的血性一次性點燃，然後傾瀉在城牆上剩余的數百頭蛇人身上。

  不到半個小時，整段東城牆上都被清空，人們將魔物的殘屍丟下了城頭，與那些苟延殘喘的半死蛇人混在一起——沒有人想下去補刀，因為那上午還潔淨一片的土地上，此刻已經被半熟的肉糊黏了滿地。

  即便是那些烤肉的氣味，聞起來也如此讓人作嘔。

  “叔叔，許德拉的五千蜥蜴人已經全部損失殆盡，至於狗頭人死傷大約在兩千。今日下來，交換比大約在一比七。”

  滿臉疲憊的馬丁向伯爵稟告。

  “讓所有的士兵下去休息，然後換後隊的人上城；今晚不許卸甲。”

  克萊恩的臉龐依然繃得很緊。

  許德拉只是以逸待勞，而人類已經打出了第一張底牌。

  “城門前那片地已經被烤到了幾百度，矮沼澤裡的那些濕生種最怕燒灼，在溫度降下來前應該不會再有進攻了。”

  伯爵回過頭，遙遙的望向了數公裡外的許德拉。夜幕之下，巨獸的身影朦朧，但是星月的輝光依然將它的輪廓勾勒，讓人望而生畏。

  “安排所有的客人們都回去休息，明天，更加艱難的戰鬥將會給我們真正的考驗。”

  “非生即死的考驗。”

  馬丁領命而去，很快，所有的部隊都有序的行動起來。

  “菲利普，你把安妮帶回去休息。”莫寧的雙手和臉龐被草草的擦拭，上面還有著許多的乾涸血跡：“我今天晚上就和那些士兵睡在城牆上。”

  神裔身上有濃重的腥臭味，然而所有聞到的人眼中都沒有厭惡的神情，反而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老師？”徒弟小姐聞言有些擔心——近半年來她還沒有和自己的老師分開超過一公裡以上過。

  今日這慘烈的攻城戰是她這短暫的一生中從未體驗過的，此刻，無數血腥而殘酷的畫面還在安妮的腦海裡閃回，讓她有些微的失神。若論魔物，她曾經戰勝過更強大的，面對過更凶殘的，但是所有的那些對她的衝擊都不比今日。

  小姑娘此刻才明白，以前經歷的都是戰鬥，當下身處的才是戰爭。

  讓人感到自己無比渺小的戰爭。

  所以，當看到神裔臉上的堅決後，安妮便決定聽從他的安排。

  “不必擔心，火焰雖然散去，但是城牆之上溫度還有如盛夏，那些條石都暖融融的，正是天然的溫床。”莫寧給自己的弟子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背著自己的曠野之息，往回走去。

  紅男爵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沒有說話——有些事情，親身經歷，勝過萬次言傳。

  廣場上，騎士們紛紛放下手頭的巨大組件，開始離去，夜幕下，十數架高大的投石機已經組裝完畢，如同枕戈待旦的戰士。

  今夜，將是決死前最後的喘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