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有意換個夜壺
面對宋遊擊的打問,韓姑爺當即拋出義薄雲天那等說辭,隻說此前曾受了鄒世榮的人情,此次出海,充當通譯,乃是有來有往,不負大丈夫的身份。
那宋遊擊看向韓姑爺的眼神,頓時怪異起來。
這位韓相公,斑斑大才,江南一地頂尖的大名士,竟然會因為這等緣故,登上出海的福船,當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你一個大名士,講義氣,講情義,本是優良品德,可你與那海商講,便是迂腐了。
哪怕鄒家實際上是替寧波八衛做事,他宋遊擊也是得益者,卻依然看不起鄒家。
不過,哪怕是窮凶極惡之輩,也都希望別的人講究道德,講究立身持正的。
換位思考,只因為一點小小的人情,這位韓相公就願意為了鄒家出海,若是當真與他交好,怕不是連性命都能賣與你!
當下,宋遊擊趁著酒勁,扯著韓琛要斬雞頭燒黃紙,做那結義兄弟。
韓琛欣然從命。
只因剛剛喝酒談話中,韓琛用了上一世的話術,從宋遊擊嘴裡套出不少話來,知道這位是寧波八衛中數得著的海上悍將,並非那等靠祖宗余蔭過活的酒囊飯袋。
那船隻上的各種人員配置、軍備數量、各種參數,張口就來,顯然爛熟於心。
這等人,在如今的軍衛之中,已然是名將風范了,若非出身不太好,上面沒人,恐怕早就升遷了,也不會隻做個區區五品的遊擊。
是以,韓琛當真對宋遊擊高看一眼的。
當下,兩人來到甲板上,有軍卒備好一應事物,拜了幾拜,兩人便成了結義兄弟!
“賢弟,此次出海,萬事全聽大哥的!”
做了兄弟,宋遊擊便放開了胸懷,什麽話都能說了,“那鄒家雖然算是遭了災,可未必就按的好心,這海上的事務,三五句話說不清楚,萬萬不可大意!”
宋遊擊大名喚做宋秉忠,三十三歲,自然要做大哥的。
“一切全憑大哥安排。”
韓琛自無不可,此時的結義兄弟,關系親近,遠比後世的親兄弟還親,宋秉忠自然不可能坑害他。
兩人攜手,又回了主艙飲酒,只因關系近了,宋秉忠言辭之間,隨意不少。
又覺得自家兄弟太過憨直,一心隻講情義,有意將這海商的路數說透,也算給韓琛提個醒,所以,不少辛密娓娓道來。
宋秉忠背後,自然也是有人的,正是那鄒家的靠山,浙江巡撫蔡太。
別看宋秉忠只是五品遊擊將軍,但他上面沒有長官的,位置空懸,為的就是,讓他能放開手腳,安心做事。
這等操作,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同級別的武將,不論身手、才能,皆不如他,用些手段拉攏,在寧波八衛中,已然有了七、八成的話語權。
雖然同為巡撫做事,但宋秉忠打心眼裡瞧不起鄒家這等海商。
“那海商,有人的時候為商,沒人的時候,海寇也做的。”
趁著酒勁,宋秉忠有意提點韓琛,“所以,這等人家,萬萬不用對他們講甚的義氣。”
這不僅僅是宋秉忠一人的看法,乃是整個軍備買賣中,所有人的看法。
為首的靠山,巡撫大人不可或缺。
中間的寧波八衛,甚至他宋秉忠這等知兵善戰的將官,也不可或缺。
但出門做交易的海商,卻是可以隨時換人的。
便是鄒家這等,幾代人闖出來的老海商,別說是巡撫蔡太了,就是在宋秉忠這等人眼中,也就如那夜壺一般。
用的時候,不可或缺,不用的時候,嫌棄他醃臢。
夜壺嘛,該換就換,還能因為樣式不同,拉不出尿來不成?
旁的不說,只要敢放出風去,尋人與浙江巡撫和寧波八衛做生意,怕是整個江南三吳之地,人人都要打破頭去爭。
是以,宋秉忠苦口婆心,隻勸韓琛莫要對鄒家太過上心。
“哥哥也不瞞你,此次出海,那鄒家是帶了三十萬兩現銀的!”
宋秉忠一雙眼睛,在油燈下熠熠生輝,帶著酒意言說。“這筆銀子,是他鄒家贖回鄒世榮以及那一千門弗朗機炮的。
可在這海上,甚人敢吞我寧波八衛的貨?
只要咱們的鐵甲船橫在海面上,別說一千門弗朗機炮了,便是一枚彈丸,那些海寇也不敢貪墨!
兄弟你是大名士,和這鄒家糾纏太深,沒甚好處,不若……”
說著,宋秉忠做了個手掌下切的手勢。
“三十萬兩現銀,一千門佛郎機炮,就全都是我寧波八衛的,和那扶桑人的買賣,依然照做,此間的勾當,兄弟你聽的懂伐?”
韓琛栗然一驚!
宋秉忠所說的,他自然聽明白了。
無非是將鄒家的人一股腦的殺乾淨,那位鄒世兄也不用活了,海寇不撕票,寧波八衛也會替他們撕,大家出海一趟,白得三十萬兩現銀,一千門佛郎機炮依然是寧波八衛的,買賣照做,金子照賺……
除了鄒家,皆大歡喜!
這便是海上的規矩,實力不夠,生死皆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宋秉忠能說出這等話,顯然不是臨時起意。
此次鄒家鬧出這等亂子,已然引的靠山不滿,考慮到鄒家這些年來,賺的盆滿缽滿,便是養豬,也到了膘肥體壯該殺的時候,所以,巡撫蔡太是有意換個夜壺的。
至於鄒家為何會遭此無妄之災,蔡大人沒心思理會,身居高位者,注重的是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韓琛當即撓頭,鄒家的行徑,站在公允的立場,說句不好聽的,殺頭抄家都不為過,可真這麽做,本姑爺的小命,怕是也要跟著玩完。
總得保住鄒世兄才是。
“大哥,小弟這身世,想必你也聽說過。”
韓琛主動提起自己的贅婿身份,宋秉忠自然知曉,整個寧波乃至江南,不知道韓姑爺身世的,怕是不多,“那鄒家雖然該殺,可小弟此次出海,並非僅僅只是為了自己那點人情。
越國公府遭逢大難時,你那未過門的弟媳孤零零一個人,撐起偌大的家業,連替我那便宜老丈人發喪的銀錢都湊不夠。
卻是拿了家裡的園子,自鄒家那裡,抵押了三十萬兩銀子應急,這才讓老泰山走的體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