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李煜散了朝,走進皇后的寢宮。
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聽到周娥皇親切相迎的聲音,他走進了瞧,卻看到一個驚慌慌的侍女,這侍女模樣與周娥皇有三分相似,好像是叫做“流珠”。
李煜停下腳步,他咳了一聲,這才引來流珠的注目。
“陛、陛下!”流珠見到李煜,頓時額頭冒汗,她連忙俯身行禮。
“怎麽這般驚慌?娥皇呢,怎麽不來相迎?”李煜蹙眉問道。
流珠偷偷瞥了李煜一眼,結結巴巴道:“娘娘、娘娘她身體不舒服,正在小憩。”
“怎麽還是不舒服?”李煜不禁煩惱起來,他已數日不與周娥皇親近,很是有些想了。
“你,站起身來。”李煜忽又對流珠說道。
流珠立即站起身,身體局促地站著,隻道自己方才的偷瞥惹怒了李煜,一動也不敢動。
李煜打量著流珠的身段,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輕咳一聲,聲音變得溫柔起來:“你看著朕。”
流珠自然不敢違抗,她那雙秀麗的眼眸怯怯地瞄了李煜一眼,面色閃過驚慌,便又迅速躲閃開來,心臟怦怦直跳。
以往李煜來到皇后寢宮時,流珠就不敢多看,但是聽其她的宮女所講,陛下是天生聖人之象,能看到陛下的面容,必能分得福氣。
她們還很羨慕流珠能夠近水樓台,瞻仰到聖人之姿呢。
流珠被她們那麽一說,自然對李煜的面容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只是……在看到李煜的面容之後,她又不免有著失望。
實在是這所謂的聖人,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好看。
想想也是,豐額駢齒、一目重瞳,能好看到哪裡去?
在流珠這個花季少女眼中,分明就是個寬額頭、大齙牙,兩個瞳孔的眼珠子嚇死個人!
李煜隻道流珠是嬌羞,他對美人還是很有耐心的:“朕讓你看著朕,你不必拘謹。”
流珠吞咽了口唾沫,這才大著膽子看著李煜。
李煜正眼瞧著流珠,心裡一喜,果不其然,這少女雖然和娥皇沒得比,但面容秀麗,倒也還算怡人。
他不由分說去拿流珠的小手,雙手剛一接觸,卻把流珠嚇了一跳,直接驚呼出了聲。
李煜眉頭不由一挑,他正要出口呵斥,卻聽到內室傳來一道虛弱的疑惑聲音:“陛下,是陛下來了嗎?”
李煜聞言一愣,隨後朗聲道:“娥皇,是朕來了。”
他松開流珠的手,斜了流珠一眼後,徑自往內室走去。
流珠慌忙跟上,她躡手躡腳地跟在李煜身後,心臟劇烈跳動,心中既害怕又後悔。
她這才意識到,李煜方才的親昵,分明是一個試探,有意寵幸於她!
只要她嬌羞地應下,保準能爬上龍床。
雖然李煜的樣貌有些不太禮貌,但那可是一個飛上枝頭便鳳凰的好機會啊!
流珠幾乎後悔死了!
看著在前面大搖大擺地走著,再不回頭的李煜,流珠咬了咬嘴唇,暗恨自己的不爭氣。
李煜很快走到內室,看到了半倚在床上的周娥皇,她似乎剛睡醒,額上還有一層薄薄的香汗。
李煜連忙靠了過去,攬住了周娥皇的小腰,周娥皇順勢歪在李煜懷裡。
李煜擦掉了周娥皇的細汗,柔聲細語道:“娥皇,身子又不舒服了?朕瞧你越來越消瘦,臉色也愈加蒼白了,可看過了太醫?太醫怎麽說的?”
周娥皇還未開口,一旁的流珠連忙表現著說道:“娘娘已經瞧過太醫了,太醫說娘娘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食欲不振,用飯用的太少。
所以,娘娘前段時間攢下的小病才一直沒能治愈。”
李煜奇怪地瞄了流珠一眼,暗暗蹙眉,他和愛妻說些貼己話,很是不喜別人插嘴。
但他也沒有立即發作,而是柔聲問著周娥皇:“怎麽不願用飯?連太醫的話,都不願聽嗎?”
周娥皇倒是沒覺得流珠插嘴有什麽,她抓住李煜的手,輕輕撫摸著:“天氣越來越熱了,心煩得很,沒什麽食欲。”
李煜到底和周娥皇感情深厚,看著周娥皇虛弱的樣子,很是心疼:“膳房的東西,不可口嗎?”
周娥皇搖了搖頭:“不關膳房的事,是妾身自己不想吃。”
李煜又道:“那你有什麽想吃的,趕快說與朕,朕這就吩咐禦膳去做。正好朕有一段時間沒和你一起用飯了,咱們好好聊聊天。”
周娥皇歎了口氣:“陛下還是自己用飯吧,妾身實在是沒興趣用飯。”
李煜不禁有些失望,可嬌妻這幅模樣,他也無甚辦法。
流珠看出了李煜的失落,她想要重新入李煜的青眼,便討好地說道:“前些時日二姑娘來的時候,她帶的食物,娘娘可是吃了不少呢。”
周娥皇不由得想起周嘉敏上次帶的炸酸奶,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李煜見周娥皇似乎真的想吃,頓時大喜,也顧不得流珠又在插嘴,他站起身問道:“嘉敏帶的食物,是從周家帶來的?原來娥皇是想念家裡的飯食了。”
李煜向外一招手,笑道:“余元,快去派人把周府的廚子帶過來。”
余元是李煜的貼身大太監,聽了李煜的話,他應了一聲,便欲往外行去。
周娥皇卻抬起手,呼著且慢:“陛下,上次嘉敏帶來的飯食不是周家的,而是來自一座名為‘極好吃’的酒樓。”
“哦?極好吃?”李煜一愣,他倒也沒放在心上,便又對余元道,“那就去把這個什麽極好吃的廚子帶過來!”
周娥皇聽了無奈搖頭:“陛下,這也太麻煩了,被那群禦史知道了,肯定又會說陛下擾民生事,要不算了?”
李煜笑道:“這算什麽麻煩?只要娥皇能用飯,比什麽都強!”
周娥皇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李煜無奈,他對那些禦史的饒舌也是頭疼,便對余元道:“不必帶廚子來,你就差人將酒樓中的招牌菜帶來即可。”
周娥皇這才舒了口氣。
李煜又陪著周娥皇聊了好一會兒,順便等著飯食到來。
可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人回來,他不禁有些不耐煩了。
主要是,他也不是鐵做的,肚子實在是有些餓了。可他又答應了和周娥皇一起用飯,不好意思先找些東西去吃,隻好強撐著。
又過了兩刻鍾,飯食終於帶來了。余元遣人試了試毒,這才為李煜和周娥皇擺上。
雖然菜肴香氣十足,讓李煜食指大動,但他還是擺出一副臭臉。
“怎麽來得這麽慢?竟然這麽不用心,讓娥皇好等!”
余元隻得賠笑:“陛下,不是奴婢們做事不用心,實是那極好吃的廚子大部分都去了韓尚書的府中,酒樓裡人手實是不夠啊,以至於菜品出得太慢。”
“韓尚書?韓叔言(韓熙載字叔言)?”李煜一怔。
余元連連點頭:“是啊,據說韓尚書今日在府上做宴,邀了許多客人入府呢,所以才特意請了極好吃的廚子去主持宴席。”
李煜眉頭微蹙:“邀了許多客人,他都邀了誰啊?”
余元道:“有紫微郎朱銑、太常博士陳致雍、狀元舒雅、教坊副使李佳明等人,對了,他還邀了門下侍郎陳喬,不過陳侍郎推辭了未去赴宴。”
紫微郎,是唐時中書舍人的別稱。中書舍人掌起草詔令、侍從、宣旨、勞問、接納上奏文表等職能,兼管中書省事務,權勢重大。
李煜聽後,眉頭蹙得更深了。
前段時日,朝中主戰主和兩派吵得不可開交,弄得他很是頭疼。
因為是戰是和,決定著唐國接下來的政治格局和發展方向,也決定著朝中兩派的利益分配,李煜也輕易不能決策。
而在這個關頭,韓熙載大宴賓客,既請了紫薇郎朱銑,又請了門下侍郎陳喬,他想要做什麽?
李煜心中的懷疑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他生性多疑,對於大臣們並不放心。
歷史上,就是因為他的多疑,毒死了忠臣猛將林仁肇,間接導致了南唐的滅亡。
韓熙載雖然在唐國兢兢業業地做了幾十年官,但李煜卻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他。
一來,韓熙載本是北人,是南逃來唐國的,他對南唐到底有幾分真心,實在有待考量。
二來,韓熙載在朝中聲望極高,而且對打回中原有著極強的執念,他未必就沒有結黨營私,聯合其他高官強迫自己出兵宋國的想法。
若是真有一群官員聯名上表,他還真的不能無視。
李煜可不想和宋國開戰,打得過還好,打不過,那還了得?
他雖然瞧不起趙匡胤,卻不得不承認,趙匡胤繼承的周國,兵強馬壯。
他根本不敢想象,戰敗的後果!
李煜越想越是心慌,對韓熙載極其不放心。
除了上一次周嘉敏帶來的食物,這還是周娥皇見到極好吃的美食,屬實讓她眼界大開,食欲大振。
她破天荒地多吃了不少食物。
反觀李煜,雖然也覺得極好吃的食物極好吃,但他卻沒能多咽幾口,只是興致缺缺地陪著周娥皇意思了幾下。
周娥皇還沒吃完,李煜就實在坐不住了,他謊稱還有奏折沒處理完,急匆匆地就從
皇后寢宮離去了,弄得周娥皇有些失落,還以為是自己吃相難看,惹惱了他。
一出皇后寢宮,李煜就對余元道:“速去傳畫院待詔顧閎中和周文矩,朕有事交代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