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秦易話音剛落，酒樓外忽得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受阿峰邀約而來的沈掌櫃。

  聽了秦易的話，再看著眼前秦易的訓話場景，沈掌櫃步伐放緩：“似乎，我來得不是時候？”

  秦易卻郎然一笑：“哈哈，沈掌櫃說的哪裡話？你來的正是時候！”

  秦易回首對馬承信道：“快把文書取來，與沈掌櫃過目。”

  馬承信應了一聲，將之前拿出的文書雙手呈上。

  “文書？”沈掌櫃一愣，他緩緩接過文書，兩顆精明的眼睛瞧了又瞧，很快就變得雪亮起來。

  沈掌櫃呼吸急促起來，他緊緊盯著秦易，難以置信地說道：“秦公子，這是你制定的東西？”

  秦易點了點頭：“沈掌櫃，你覺得這東西可能施行？”

  沈掌櫃深吸了一口氣，腹腔上下強烈起伏了一陣：“秦公子，你早有此等妙計，何懼那菡萏樓？
  哎呀，秦公子，你當真是……當真是……

  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的這番胸懷，實是讓老哥哥我汗顏啊，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馬承信疑惑地看著沈掌櫃又哭又笑的，有些發怔，這個素以精明稱道的大掌櫃，怎麽忽然發瘋了似的？
  那些文書，馬承信只是聽從了秦易所言取來，並沒有自作主張地看過，所以也不知道秦易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秦易見他好奇，便也將那文書遞給馬承信一份：“承信，正好，你來為大家夥讀一讀這份文書。”

  馬承信接過文書，開頭的四個大字頓時讓他生出濃濃的不解之色。

  “五險……一金？”

  “勞動協議書？”

  “即日起，極好吃的員工可通過簽訂此勞動協議書，獲取五險一金福利待遇……”

  “五險一金，即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及住房公積金。”

  “養老保險，即在勞動者因年老喪失勞動能力退出勞動崗位後，可以保障勞動者基礎生活的福利制度……”

  “醫療保險……”

  隨著馬承信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眾員工本就不平靜的臉上顏色驟變，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聲此起彼伏。

  雖然他們這些人大多數連書都沒讀過，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理解能力。甚至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聽懂了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的注釋。

  待全部的文字都被馬承信讀完，阿峰第一個反應過來：“也就是說，我們只要為極好吃做事，到我們老了，依舊可以拿到東家的賞錢？

  而且出了什麽病症的話，東家也會出錢為我們治病？”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張華同樣動容，他呆呆地問向秦易。

  秦易點了點頭：“我秦易的人品，相信你們也都見識過了。我以人格擔保，這份文書上所寫，絕無一字虛言。”

  他對沈掌櫃道：“沈掌櫃，我打算在你的錢莊投入一大筆資金，專門負責我極好吃夥計們的五險一金項目，不知方便否？”

  沈掌櫃連連點頭：“方便，怎麽不方便？呵呵，這麽好的福利待遇，怕是比跟著皇帝做事還要好。

  秦老弟能開出這麽優厚的條件，真是實實在在的厚道人！弄的老哥我也想跟著你做事了！”

  他沈掌櫃接下這項目，必然是能吃下一部分的利潤的，哪有不同意的理由？
  甚至，他能從中吃到不小分量的油水，要不然他也不會親切地稱呼起“秦老弟”來了。

  不過，這個項目他沈掌櫃做不大，也推廣不起來。

  因為像秦易這樣願意為夥計“負責”的東家，隻此一位。

  誰會吃飽了撐的，為那些如豬如狗的下人們經營這種費錢的東西？

  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人力，正是最賤的勞動力。

  秦易的工錢開得已經夠高了，根本不缺來做事的人。

  你不願意做？正好，後面還有許多願意來做的！為了一頓飯出盡勞力的人，哪裡會少？
  一些戰亂地區，十兩黃金都換不來一個能砸開鎖鏈的硬饅頭呢！
  所以，沈掌櫃很是佩服秦易這種把夥計們當人看的氣度。因為，這是很多人想也不曾想到，甚至是不願意想的事情。

  最起碼他沈掌櫃，就完全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想要做到這一點，你就首先要成為一個大把丟錢的大冤種！
  一旁的張華聽得熱淚盈眶：“東家，這文書要是真的話，我姓張的這輩子就跟著你幹了！
  你不知道，我那同胞兄弟，跟著一個黑心的東家做事，結果被人打得受了重傷，至今癱在床上不能動彈。

  結果，那個黑心東家問也不問他的事，扔了幾個銅板就做了打發。

  他那渾家不願意伺候他，跟著隔壁賣綠豆的跑了。

  現在，我那胞弟別說藥藥吃不起，家裡早就揭不開鍋了，這輩子都不知道該怎麽活。

  他好幾次尋短見，若不是被鄰人及時給發現，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他要是能有這醫療和工傷保險，哪裡還會落得這個地步！”

  張華說著說著，整個人嗡嗡地掩袖哭了起來，像個小孩似的。

  李德和李才兄弟二人聽了張華的故事，彼此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有著動搖。

  徐東聽了後怔了許久，他忽然警惕起來：“東家，這文書裡真的只有好處，沒有別的？不需要我們賣身為奴？”

  眾人聽了他的話也不禁警惕起來，他們出來做事那麽多年，黑心的東家跟了太多，那些人無一不是在瘋狂榨取他們的價值。

  這讓他們早早地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沒有一定的代價，誰會為他們著想？
  像秦易這種一味為他們謀福利的人，他們從未見過！

  沈掌櫃斜了徐東一眼：“你這廝好生無禮。秦老弟何等樣人，豈會和你們爭長論短？我鐵算盤看過的文書，豈能有誤？”

  秦易淡淡道：“我從不屑於把人當作奴仆，你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我要做的，就是讓你們在為我勞作之後，能有個得以保障的後半輩子。

  文書你們可以拿過去看看，不識字的就找信得過的人來看，仔仔細細看，一字一字讀。

  我給你們三日的時間，三日後，你們可以各自拿著文書來找我，簽下這份文書。

  從此以後，你們負責一心一意為極好吃做事，我負責你們的吃飽穿暖。

  你們娶了渾家，生了孩子，蓋了房子，我都按照文書上面的數字給你們賞，絕不會私吞一分。

  若我違了此文書，別說你們要找我事，沈掌櫃第一個就不會答應，轉頭就能把我送進官府裡去。

  但也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簽了文書後，還有鬼魅心思不願好好做事的，我隨時就會將你們掃地出門。

  終生，不再錄用！”

  ……

  “你這樣做，真的能把內鬼找出來嗎？”

  散會後，陳秋月坐在秦易身邊，撐著光潔的下巴，好奇地看著秦易。

  那個什麽五險一金，讓她很是感興趣。她不得不承認，秦易又一次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向來是個做人厚道的熱心腸，看到秦易不惜拋棄錢財做到那種地步，她也不禁佩服起他來。

  因為，真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為一群下人想到、做到那種地步。

  她生於商賈世家，從小接觸過的人和事告訴她，那群下人真的不算是“人”。

  生來就是千金大小姐的她，除了貼身侍女，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把下人們真正當作人來看。

  因為，這個世界是有明顯的階級的。

  富人就是主子，窮人就是奴才。

  窮人生來就是要為富人服務的，你不願意為富人做事，有大把品嘗過饑餓的人願意來做。

  餓過的人，自然而然地領悟了“奴性”。

  只是可惜，奴才終究只是奴才，得不到任何尊重和體諒。

  一旦奴才年老體衰後，都會被無情地發配到田莊裡，守著三分貧瘠的田地孤獨終老。

  誰會管你活得好不好？
  在那群富人主子的眼裡，沒用了的下人，就合該去死的啊……

  秦易“哈”了一下，輕嘖一聲：“額……有一成的可能性吧。”

  陳秋月的明眸眨巴了起來，她不免有些失望：“才一成啊！你自信滿滿地說了那麽多，我還以為你勝券在握了呢。”

  秦易癟了癟嘴：“人心那麽奇怪，哪裡是三言兩語能輕易說動的？總有些人，不知好歹的。”

  陳秋月將雙手平鋪在桌子上，她懶散地伏在桌面，表情頹然：“那我們該怎麽辦，菡萏樓的菜肴定價都比我們低，長此以往，我們就全無優勢了。”

  得月樓自更名為極好吃一來，面臨過無數危機。

  每次出現危機時，秦易總是能提出奇思妙法，一次又一次地將危難化險為夷。

  所以，見慣了秦易屢屢破解危機的陳秋月，對他有著強烈的信心。可現在秦易說他只有一成的可能性，她不禁有些慌了。

  秦易卻依舊雲淡風輕，他呵呵一笑，說道：“急什麽，現在一成，又不代表一直一成，你得讓子彈飛一會兒嘛……”

  “讓子彈飛？”

  “嗯，讓子彈飛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