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猙獰的臉上浮現出笑容:“規則嘛,很簡單……”
“一會兒,你我把弓和箭都丟在地上,一起從黑暗裡走出來。在我喊三二一之後,我們同時動作,同時撿起地上的弓與箭,然後迅速射向對方。
當然面對對方射來的箭,我們也可以隨意躲閃,咱們比的就是射箭的速度和準頭,你看如何?”
秦易想了想,說道:“這不公平,你的箭比我多。”
刀疤臉沉默了一會兒後,黑夜裡傳來羽箭折斷的聲音,隨後四隻斷裂的箭頭從黑暗中丟出。
秦易和刀疤臉此時相隔一個過道,過道中有月光經過,可以看得很清楚。
刀疤臉道:“看在你只有三支箭的份上,我也隻用三支箭。你看如何?”
秦易看了看箭壺裡孤零零的一支羽箭和手上的那根羽箭,死死咬唇:“好!我答應了。”
“爽快!”刀疤臉哈哈大笑,“你準備好了嗎?”
秦易抹了把汗,平穩住呼吸:“準備好了。”
刀疤臉倒也光棍,不待秦易提醒,他先把弓與箭壺丟了出來:“該你了。”
他的箭壺裡確實只有三支箭。
秦易思忖片刻,也把弓與箭壺丟了出來。
刀疤臉瞄了秦易的箭壺,冷笑一聲:“你小子耍心眼是不是?怎麽就只有兩支箭,你手裡拿著一支箭?”
秦易平淡說道:“我只有兩支箭。”
刀疤臉愣了一瞬,隨後哈哈大笑:“那這不公平了,可怨不得我,都是你自己隱瞞。”
秦易道:“無妨,殺掉你,兩支箭足夠了。”
“口氣還挺大。”刀疤臉笑著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秦易看得清楚,他身上並沒有藏著弓,倒是沒有背信。
秦易把拳頭握了又松,隨後緩緩從木車後走出。
“你……真的只是一個書生?”待看清秦易的面容以及他那副堅毅的表情,刀疤臉不禁問了起來。
“怎麽?很意外?”秦易看著刀疤臉臉上的刀疤,心驚這人的遭遇必定不同凡響。
刀疤臉搖了搖頭:“之前見你,以為你一副白面書生的樣子軟弱可欺。我卻是忘了,你們儒家弟子除了要學禮、樂、書、數,還要學射和禦的,那叫什麽來著?”
秦易哼聲道:“君子六藝。”
秦易斜了眼木車前端,陰沉男的屍體就躺在那裡,他胸口中了一箭,箭尖透體而出,羽箭插在不遠處的地上。
因為被秦易斬下了首級,所以陰沉男的血水已然翻湧出來,形成了不小規模的一處血泊。
“對對對,是這個東西。”刀疤臉哈哈大笑,隨後嘲諷道,“只可惜,你們對射箭的研究太過淺顯,真正的箭術,可不是在演武場上,拿著弓箭去射傻乎乎的草人。
而是在白骨森森的戰場上,瞄著一個個活動著的人頭!”
秦易注視著刀疤臉:“你的談吐不像是普通的亡命之徒,你以前……”
大疤臉本來還有著類似於教誨的興趣,聽秦易說起“從前”,他的臉一下子冷下來,眯眼說道:“我原是周國的一個小將,淮南一戰被唐國人俘虜。”
“那你這一臉刀疤?”秦易故意揭他傷疤。
刀疤臉的臉色果然更陰沉了:“俘虜我的那個什長,因為打不過周國,便劃花了我的臉用以泄憤。”
秦易又道:“那後來呢?”
刀疤臉忽又笑了起來,臉上陰森可怖的傷疤像一條毛毛蟲似的不斷顫抖抽搐:“我在他手中受盡了屈辱,表現得像條狗,他漸漸不再把我放在心上。
後來,我終於找到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趁夜一刀剁了他的腦袋,從軍營裡逃了出來。”
秦易倒吸了一口氣:“你一定經歷了九死一生吧。不過這樣都能活下來,你的運氣一定很好。”
刀疤臉眯著眼看向秦易:“我也是這麽認為。我的這條命是老天見我可憐賒給我的,有了老天的垂青,我的運氣一向不錯。而這一次,我的運氣同樣會很好!”
“那倒未必,我倒是覺得我這條命才是老天垂青。”秦易微微一笑,笑容裡有著自信和灑脫,很是瀟灑。
刀疤臉忽然覺得煩悶,秦易的這個笑容讓他極為惱恨。
他說了那麽多話,就是想動搖秦易的內心,結果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像聽書一樣,和自己一唱一和起來了。
而且秦易這張帥氣的臉,怎麽看怎麽讓他感到憋屈,仿佛這張臉生來就是來嘲笑他的醜陋的。
刀疤臉不再多說:“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倒數了。”
“來吧。”秦易晃了晃手腳的關節。
刀疤臉微微彎曲小腿和後背,雙手朝向地上的弓和箭壺裡的三支箭。
秦易自然也是跟著照做,只不過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箭壺裡只有兩支箭。
“三……”
“二!”
“一!!!”
仿佛約定好了似的,“一”字話音剛落,秦易和刀疤臉同時彎下身子,他們二人一手取弓一手去撈箭壺裡的箭,隨後同時躬下身子在地上翻滾了一圈。
秦易向木車前端滾去,刀疤臉則和秦易以圓形的圓弧為軌跡向後滾去,兩人雖同時翻滾了,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基本沒有任何變化。
翻滾之後,他們各自穩穩地半蹲在地上,再度同時地張弓搭箭,互相瞄準了對方!
刀疤臉用肋下夾住兩支箭,將一支箭平放在弓弦處迅速拉滿,他平穩住呼吸,手上頓時一松!
“嗖!”
“崩!”
到底是刀疤臉箭藝更加嫻熟,他搭弓射箭的速度比起秦易快了一瞬,手上的羽箭先一步穿破空氣射向秦易。
然而,秦易或許早就料到自己不是刀疤臉的對手,他那一箭根本沒有用心瞄,他身體更多的動作是在躲閃刀疤臉射來的這一箭。
有驚無險,這支箭擦著秦易的肩膀射穿了木車,撞擊到木車後面的石壁發出一道撞擊聲音。
刀疤臉正奇怪著秦易那支箭射到了那裡去,轉眼一瞧,秦易手裡卻還有兩支箭。
“他難道真的偷偷備下了一支箭?這怎麽可能?”刀疤臉驚愕無比,他忽得想起,方才他只聽到了自己射箭時“嗖”的一道破空聲。
而秦易那邊……是“崩”的一聲……
刀疤臉頓時醒悟:剛才他拉的是空弦,他沒有射箭!這個賊小子!
秦易因為先一步做出躲閃的動作,所以他更快地穩定住了全身,他取箭拉弦,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現在,我們就都有兩支箭了。”
“嗖!”
“嗖!”
兩人的羽箭再度射出,刀疤臉的箭雖然放得慢,卻是後發先至。只不過,這一次,這支箭不僅沒能與秦易的肩膀擦肩而過,壓根就沒能碰到秦易。
他到底是因為秦易拉空弦的事情,心亂了一瞬。
秦易卻同樣暗道可惜,因為他準備十足的那支箭同樣沒有射中。
刀疤臉太懂弓箭了,千鈞一發間躲閃了過去。
兩人再次繞著圓形翻滾了一圈,秦易滾到了木車前端,陰沉男的無頭屍體處。
刀疤臉則滾到了木車後端,那裡有著陰沉男掉落的柴刀。
兩人同時拉弓搭弦,第三箭同時射出!
“嗖!”
“嗖!嗖!”
秦易快速射出一箭,只可惜這一箭被刀疤臉順利躲過。
秦易正想再度挪移,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他定睛一看,自己的衣袍下擺竟然被一支羽箭射中,釘死在了地面。
那隻羽箭的箭尖處都已斷裂彎曲,可想而知刀疤臉射出此箭時用了多麽龐大的力氣!
秦易大驚,而就在這時,又一支羽箭飛速射來,正中秦易大腿!
“怎麽會還有一箭!”秦易大駭,他額上冒出冷汗,他感覺身體變得滾燙。
“你在身後藏有第四支箭!”秦易很快發現問題所在,他咬著牙,死死地看著刀疤臉。
刀疤臉可不像他表現得那麽公平,取了猴子的羽箭後,他其實有九支箭。
射到秦易耳邊一支,折斷了四支,向秦易展示了三支,還有一支被他別在後腰。
他在第三支箭射中秦易的袍腳後,便立刻取出第四支箭,果然射中了秦易的大腿。
刀疤臉哈哈大笑:“兵不厭詐,這你都不懂嗎?你當我是什麽善類,還和你講規矩,講公平?”
他彎下身子撿起柴刀,緩緩走向秦易:“小子,我說過,在演武場上拿著弓箭去射傻乎乎的草人是沒用的。
只有在白骨森森的戰場上,你才會明白,為了活下去,人是可以卑鄙到沒有下限的。
這個世道本就沒有公平和規矩,公平和規矩向來都只是勝利者才有資格制定的!”
說罷,刀疤男大喝一聲,提刀直衝向秦易的所在!
秦易死死咬牙,他左手舉起長弓,對準了刀疤臉。右手不斷向後抓摸著,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捉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刀疤臉不禁覺得好笑,這是一邊頑抗一邊逃避嗎?你都沒有箭了,還想怎麽和我拚?
放心,一刀下去,你的痛苦會很短暫。
然而,他的輕蔑笑容很快凝固在了猙獰醜陋的臉上。
只聽秦易嘶吼如瘋魔的一聲驚吼,一支染血的羽箭從刀疤臉的胸膛穿透飛過,他甚至能聽到身後那支羽箭打穿石牆時碎石掉落的聲音。
疼痛蔓延到全身,刀疤男低下頭,看了眼胸前心窩處血液正向外翻湧而出的血洞,隨後跌倒在地,滿面猶是震驚。
“你……怎麽也有第四支箭……”
這是他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