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阿九看著冒失的快刀手,皺起了眉頭。
怎麽端個盤子都端不穩……
秦珂臉色一變,他也被韓阿九說的話驚住了,怎麽才吃完極好吃的菜就決定了呢?
還沒嘗我們飛花樓的菜肴呢!
“難道,剛才在我不注意的時候,他們達成了什麽秘密約定?”秦珂頓時有些慌張,自己果然失了先機!
快刀手瞪大了眼睛,不服道:“這不對吧,你沒有嘗過我做的菜,怎麽可以就這樣決定!”
韓阿九睥睨著快刀手:“就憑你這做事冒失的性格,就不配在韓府做事。”
快刀手急著還要爭辯,秦珂把他攔了下來,他冷靜說道:“韓管家,我們飛花樓不是不講理的人,倘若你今天說不出個理來,我們也不會善罷甘休。”
秦珂隱隱帶著威脅的語氣讓韓阿九不悅,他冷笑一聲:“不會善罷甘休?那老頭子還真想聽聽,你打算怎麽善罷甘休。”
秦易隱隱見兩方有著劍拔弩張的氣勢,瞬間提起了興趣,他輕輕一腳踢開鞋邊的獅子頭,直盯著秦珂看。
馬廚子胖臉漲紅,一雙大拳頭握緊,嘴裡念念有詞,仿佛說著“打起來,打起來”。
秦珂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回道:“飛花樓經營了十數年,倒也積累了一些人脈。雖然做不到直接面見韓公,但讓韓公的耳邊聽到幾句話,還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韓阿九盯著秦珂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們做的菜,既普通又尋常,老頭子早就嘗過,能有什麽稀奇?”
“那你也不能嘗也不嘗,就這樣擅自決定吧。”快刀手怒道。
韓阿九揮了揮手,指向桌子上馬廚子做的菜肴:“你自己來嘗。”
“嗯?”快刀手氣憤地走上前,氣哼哼地拿起筷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說法!”
然而,鍋包肉一入口,快刀手的臉色就變了,從最初的不屑變成震驚,牙齒也從惡狠狠的咀嚼變成細吞慢咽。
“這……”
秦珂還等著韓阿九憤而摔筷子呢,結果見他突然悶不吱聲,甚至還夾了第二筷子,一下子就很不理解了。
這怎麽回事?難道極好吃的人偷偷給你塞銀子了,你怎麽可以偃旗息鼓?
可快刀手還是不說話,又將筷子探向了油爆雙脆。
韓阿九冷冷地看了快刀手一眼:“還有意見嗎?”
快刀手張著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他訕訕地抽回了拿著筷子的手,低下了頭。
馬廚子見快刀手脖子都紅了,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頓時咧嘴笑了:“想學啊你,我教你啊。”
快刀手對著馬廚子伸直了手指,他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馬廚子更得意了,他還想說些俏皮的囂張話,但被秦易斜了一眼後,隻好閉上了嘴,把雙手插在身後做高人氣派。
他馬廚子其實是聽過快刀手的名號的,那可是金陵廚界中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是一手獅子頭,金陵的廚子對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以前馬廚子見到他,都得是弓腰耷背的,然而即便這樣也得不到快刀手的一個眼神。
而現在,這個快刀手在自己面前低下了頭!
馬廚子看著身旁的秦易,眼中的感激和崇拜毫不掩飾。
要不是遇到了秦易,他說不定還在得月樓裡爛著呢!
“什麽情況?”
秦珂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快刀手要是不服氣,怎麽會是這種表現?
他一把奪過快刀手的筷子,也不嫌棄上面的口水,夾起一塊鍋包肉塞進口中。
不出意料的,他的眼色瞬間就變了。
半晌無言。
韓阿九敲了敲桌面,笑吟吟地看著秦珂:“你還有什麽話說?”
秦珂呼出一口濁氣,他放下筷子,向韓阿九微微屈身:“韓管家,方才是我冒犯了。這次比試,是我輸了。”
韓阿九點了點頭,面色卻沒有任何變化。
秦易則注視著秦珂,有些意外。
此人,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是個人才。
秦珂又抬頭看向馬廚子,露出善意:“這位仁兄,方才在門外鄙人是有些冒昧了,可否化去幹戈,來飛花樓吃頓水酒,和鄙人交個朋友?”
秦易輕咳一聲,露出更和善的笑:“秦掌櫃,當著我的面挖我的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合適了些?”
秦珂道:“秦兄,只是吃頓水酒而已,我還沒說什麽呢,你何必這麽認真?”
秦易攤了攤手,笑問馬廚子道:“那你怎麽看?”
馬廚子胸脯一挺,咧嘴笑道:“飛花樓?什麽東西!還吃水酒,有我極好吃的水酒好吃嗎?”
秦珂嘴角抽搐了下,放棄了招攬這個嘴/臭廚子的想法。
直娘賊,該死的性格和那個幫廚一樣惡劣。
“既如此,韓管家,我們就不叨擾了。”秦珂知道留在這裡也沒什麽意思了,他向韓阿九說了句後,帶著不甘心的快刀手等人就走了。
馬三得意地耍了個鬼臉,被馬二阻止。
秦易看著秦珂落寞的背影,眉頭蹙了起來。
韓阿九咧了咧嘴:“看著失敗者的背影,是不是很有趣?”
秦易搖了搖頭:“我想的是,如果他能做我極好吃的掌櫃的,我給他開三倍價錢。”
韓阿九吃驚地看著秦易,隨後掩住了面部表情,心中暗道:此人亦是個人傑,找時間要提醒郎公子,萬不可和他生疏了關系。
對於能夠在這場比試中勝出,秦易並無意外。要是跨時代的鐵鍋小炒都能輸,他才反要意外,懷疑比試的公平性了。
秦易舒了口氣,問韓阿九道:“韓管家,客舍在何處?”
郎粲剛才讓他在這裡事畢後,去客舍尋他來著。
韓阿九巴不得秦易和郎粲多接觸接觸,他笑著向秦易說了客舍的位置,然後說道:
“浴蘭節(端午節)是八日之後,宴席是浴蘭節前夕,你們極好吃既擔了這件事,是要好好準備一番,對宴席進行準備的。
要是出了事情,你我都落不得好,你們極好吃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秦易自是好好應下,再三確保後,這才告別韓阿九,前往客舍。
韓阿九轉頭又對馬廚子道:“你這些菜肴都是你創的嗎?好生美味。你師從哪一位廚藝大師,竟創出這等佳肴?”
馬廚子驕傲道:“是東家教俺的!”
韓阿九一愣,隨後皺了皺眉:“你說的東家,指的是秦易秦公子?”
馬廚子不悅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韓阿九見馬廚子不似說謊,頓時又驚又奇,難道剛才秦易說的是真的?
這些菜肴,真的是秦易所創!
韓阿九吞了口唾沫,又問道:“那像這樣的菜肴,你們東家教了你多少道?”
這樣別開生面的菜肴如果能在宴席中出現個十幾道,絕對能讓客人們廣為好評!
馬廚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韓阿九放下心,馬廚子已經做了四菜一湯,這一根手指總不會代表著一道菜肴。
他放心地說道:“會十幾道菜肴,雖然算不上多,但是完全足夠了。”
韓阿九大咧咧地笑了起來。
馬廚子卻長吟一聲,“噫”地呼聲道:“十幾道?胡說什麽,是一百道!要不是東家小氣,還沒有把全部的本事都教給我,我起碼還能再會……”
韓阿九震驚不已:“一百道!”
“噓!小聲一點!”說到這裡,馬廚子戒備地左右看了看,發現秦易不在,這才松了口氣。
他對韓阿九眨了眨眼睛:“俺們東家有點兒小氣,要是聽到俺說他閑話,以後說不定就不教俺了。”
韓阿九:“……”
……
“阿嚏!阿嚏!”
秦易走在去往客舍的路上,忽然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撓了撓鼻子,並無在意。
秦易是萬萬沒想到,他自認一向大方,酒樓夥計每月的賞錢他都是大把大把的發,從不扣扣搜搜的,結果竟被馬廚子認為是小氣!
要是讓秦易知道,他一定會說:
我秦易是小肚雞腸的家夥?好家夥,敢這樣編排我,馬廚子你這個月的賞錢沒了!
韓阿九指出的客舍范圍到底是粗略的范圍,秦易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找到。
“要不找個人問一下?”秦易剛生出這個想法,就聽到一旁傳來女子鶯鶯燕燕的聲音。
秦易一愣,隨後有些發慌,自己該不會走到韓府後宅了吧?難道這邊的女子是……韓熙載的妻妾?
秦易不禁想起印象中,韓熙載那個桃色的宴席,嘶~~
秦易連連搖頭,把腦海中的綺念拋開。
盡管韓熙載的花邊新聞很多,但秦易卻不敢貿然進入後宅,這要是被發現了,被當成偷香小賊那還了得!
秦易抽足欲走,卻支起耳朵聽到裡面的閑言碎語。
是兩個女孩子的聲音。
“教坊副使的妹妹有什麽了不起,裝什麽清高,自以為高人一等罷了。”
“誰說不是呢,咱們讓她彈上一曲都不願意,還不是要彈給賓客們聽?瞧不起誰呢?”
“瞧不起誰?瞧不起你我唄。嘁,人家教坊正使的妹妹都沒這麽高傲,真是惡心呢。”
“喂!人家就在屋內呢,你說這麽大聲,不怕人家聽見,告訴她兄長啊?到時候,我們可就吃不了兜子走了。”
這道聲音雖然說著不要大聲,但是聲音卻根本不小,似乎生怕被人聽不到似的。
“哈?我會怕她?教坊副使算什麽,信不信我這就進屋子狠狠教訓她?”
“我才不信。”這拱火的聲音“咯咯”直笑,聽起來極為刺耳。
“不信?我這就教訓她。她不是一向以一頭秀發自傲嗎,我這就進屋去剪掉她的頭髮!”
“別呀,你不怕教坊副使嗎?小心她告訴副使哦,那可就壞了。嘻嘻,你現在要是怕了,還來得及哦。”
“怕?呸!我這就去剪!”隨後就是一陣匆促的腳步。
秦易本來還想著走,聽著她們的交談卻深深蹙起了眉,腦海中隨後浮現出一個笑顏如花的嬌媚容顏:“教坊副使的妹妹,那不就是……嘉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