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你現在居然是官府的人了？”砰砰博士氣鼓鼓的說道。

  “官府的臨時工。”丁鼎回答道：“據說是專門用來背黑鍋，乾一些髒話苦活的，沒什麽真正的權力。”

  “但是已經比這個城市百分之九十的平民剛好了。”砰砰博士說，“那些把你搶走的，是荒野中的強盜吧？
  這麽說，這段時間你還有很多別的經歷？”

  砰砰博士沒有等丁鼎回答，猛地一拳錘在面前的工作台上，大吼了一聲：“氣死我了！那些強盜把我的錢搶走了，現在居然又自己出現在我面前嘲諷我。”

  他咬牙問道：“你來這裡，不會僅僅找我敘舊吧？”

  當然不是。

  丁鼎問道：“你是從什麽地方，撿到我的？”

  砰砰博士“哈”了一聲，語氣誇張地說道：
  “這麽說，你是回來了解自己身世的咯？”

  丁鼎點頭，“可以這麽說。”

  砰砰博士眼睛一瞪，說道：“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丁鼎平靜地說道：“不告訴我也可以，我把你這裡徹底拆掉。而且，我可能會懷疑，你與城市下水道的那些蜥蜴的出現有關系，我可能會把你帶回官府，進行調查。”

  “你在誣陷我？”砰砰博士臉上的電子機械義眼，幾乎掉了出來，“你居然把我這樣一個天才科學家，與那些肮髒的變異生物相提並論？”

  “既然是誣陷栽贓，那麽怎麽方便就怎麽來咯。”丁鼎一副輕松的模樣，說道：“我這個官府的臨時工，最近主要負責的，就是這件事情。把你帶回官府，然後再對你這裡進行徹底的搜查。估計會找出一些什麽有趣的東西。對了，剛才那兩個人看起來就不像是好人。”

  砰砰博士瞪了他好一會兒，終於泄氣，低聲說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普通的仿生人腦袋！本來可以賣一個好價錢的！就算賣不了讓我滿意的價格，我也可以留下來，自己進行研究。誰知道，竟然被一夥荒野中的強盜搶劫了。現在還忽然出現，威脅起我來了！真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丁鼎安靜地提醒道：“生物腦中強烈的情緒波動，讓輔助芯片耗費大量的能量。如果你的芯片沒有過熱，或者低電量保護裝置，最好現在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砰砰博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謝謝你的提醒。”

  他又深呼吸幾口，臉色才終於恢復了正常，“但是很可能你會失望。我是從拾荒者手中買到的你，但並非是單獨的你，而是一大推垃圾，然後從裡面發現你這樣一顆腦袋。或者說，每次這樣的垃圾堆中，都有許多與你類似的，被丟棄的仿生人腦袋。這些東西一點都不讓人感到興奮。因為仿生機器人腦袋，還是賽博人腦袋，都是一樣的。都是一些失去了功能或者生命的廢物而已。都是論斤賣，我買來稍微維修一下，看起來不那麽糟糕，就轉手賣給另外的人。當然，你的確是一個意外！但這樣的意外，老子收一千噸垃圾，也不可能碰到一個。

  曾經有一份珍貴的物品，就擺在我面前，可是沒有引起我足夠的重視，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一百五十七號城市中，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造物主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

  丁鼎：“停！”

  他有些無語。

  這家夥的這段台詞，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

  砰砰博士那隻生物眼，眨巴幾下，有些發愣地看著他。

  丁鼎定了定神，問道：“這麽說，得到我這顆腦袋，只是一個意外？”

  砰砰博士點頭，老實說道：“確實只是一個意外。我以為自己運氣終於來了，終於輪到我成為命運的主角！賣掉你，我就有足夠錢去去天的城市了。”

  丁鼎看看他滿臉遺憾，又充滿了渴望的表情。

  有錢就能去上界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錢這種東西，僅僅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對於上界來說，也許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東西。

  砰砰博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忽然說道：

  “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我撿回來的。”

  丁鼎看看他，點點頭，說道：“的確是如此。”

  砰砰博士又說，“雖然，被別的什麽人把你搶走了，而且似乎還給你安裝了這麽一身看起來……非常簡陋的義體！但是不管怎麽說，最初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撿到你，把你清洗乾淨，很可能你已經被那些拾荒的垃圾佬拆掉了，你這樣的腦袋，內部一定會有很多零件，對於他們來說，是非常有用的！
  更何況，我的鐵桶機器人還跟你說話，告訴你這裡是什麽地方。”

  丁鼎又點頭表示同意，說道：“這一點，你確實幫了我，以後有機會，我確實應該謝謝你。”

  “不用以後，就現在吧！”砰砰博士臉上表情變得熱切起來，手按住工作台，身體前傾。

  “你需要我幫你什麽忙嗎？”丁鼎問。

  “讓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砰砰博士說。

  丁鼎看著眼前這個老頭，一臉渴望的模樣，他心裡甚至生出一種前世時候，某些片子上，一個怪叔叔對一個女孩說“叔叔給你檢查身體”的感覺了。

  媽的，在這個世界，自己才是怪叔叔吧！

  歡樂園的小家夥們一直到現在，都還這麽稱呼自己。

  “好！”丁鼎回答，他也想要看看，這個老頭能從自己身體中，檢查出什麽來。

  關鍵是大腦，而非身上的義體。

  身體上的這些義體，絕大部分材質都是最普通的民用版義體，金屬架子外，包裹的鐵皮盒子，也僅僅是用來進行最簡單的對於“內髒”的保護作用而已。

  或者說，是為了最外面穿的衣服，做一個軀體功能而已。

  “我對你的這幅鐵殼子沒有興趣！”砰砰博士看著他，眼睛裡發出奇異的光，說道：

  “但是我想要看看，你的靈魂，也就是你的大腦的內部結構。就算你並非是一個人工智能的機器人大腦，那麽你這樣一個帶有生物腦的賽博人大腦，居然可以只剩下腦袋的情況下，保持那麽久的生命，說明你有一顆高能電池，這已經不是廢棄之地所能有的技術了。這說明，你很可能是從上界下來的。”

  砰砰博士看看他，又說道：“也有可能是在下界，已經出了我所不理解的技術！這也說明，為什麽你會被成為官府的臨時工！那些混蛋居然讓你來清理蜥蜴？蜥蜴本來就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的惡心生物，現在失去控制了，就隨便找個理由，說是城市汙染嚴重，讓這些生物自己變異了。媽的，以後估計會出現一些五六米長的老鼠這樣的東西。”

  “怎麽樣？考慮的怎麽樣了？”砰砰博士吐槽了許久，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丁鼎這裡，“我在垃圾堆裡面，還找到了另外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我覺得，很可能也是上界的東西，但我一直不知道怎麽使用！

  也許可以在你身上試試，我總覺得，這東西就類似於一個插件，只要找到相應的接口，就一定會發揮出很讓人驚訝的功能！”

  “是什麽東西？”丁鼎問，“你怎麽知道這就一定是上界的東西？”

  “一種基於科學家和工程師的直覺！”砰砰博士臉上露出一絲傲然，“雖然我是下界一個卑微的垃圾佬，可是我也是一個最好的工程師，遠比一百五十七號城市中，那些在官府混飯吃的無能之輩，厲害多了。他們到現在還還沒有弄清楚真正的人工智能算法。他們製造出的那些玩意兒，還比不上我的桶桶。”

  丁鼎看看安靜站在一邊的鐵桶機器人，心裡面也是驚訝。

  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這東西，還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在荒野和城市中晃悠了一圈之後，赫然發現，竟然還真的沒有類似於這個鐵桶機器人一樣的，完全的人工智能。

  全都是一些高度化的賽博軀體，就如同他看到的那個卡車司機，除了生物腦之外，就再沒有保留任何一點人類軀體，比籃球還小的生物腦就在卡車上，曾經是司機座位的地方。

  比武場上的武者，也是如此。

  那個鐵皮人完全就只剩下一顆生物腦，根據對手，將腦袋熱拔插到另外的義體上。

  可是，不管他們體內的驅動芯片的算法怎麽先進，最終決策，依然依靠的是生物腦，那些驅動芯片只是協調生物腦與義體的相互動作和配合。

  還有就是那些惡心的基因變異生物，這同樣是一條不歸路。

  通過編輯基因，將千萬年來自然形成的生物，快速變成了另外的一種非自然的生命。

  就跟那些將自己身體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變成了工具的人類一樣。

  都是在極端事件，將千萬年自然形成的生命變成了另外一個形態。

  技術封鎖下的一種徹底扭曲的發展。

  丁鼎心中出現這樣的一個念頭。

  就如同生命被極端壓製後，會以一種極端扭曲的方式進行反抗，是一樣的道理。

  “我覺得你對我的技術能力，應該有一定的認同，否則你也就是一個與那些蠢人一樣的家夥。”砰砰博士滿懷期待的看著他，“你不會讓我失望吧？雖然當初我想要賣掉你，但對於我來說，這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我們那時候還不算是朋友。我本來也是做這樣的生意，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裡，我這樣一個可憐的老頭，只能以此為生！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吧？”

  丁鼎慢慢點頭，覺得這個話癆工程師，說的這些話，似乎還算是有道理，就算是當時要把自己拆了賣掉什麽的，對於他來說，就是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模式。

  “你剛才說的，那個有趣的東西，是什麽？”丁鼎問。

  “你願意與我一起分享，實驗結果嗎？”砰砰博士沒有回答，而是充滿期待的問道。

  “實驗？”

  丁鼎想了想，點頭回答道：“好吧！讓我先看看，如果我願意跟你一起做點什麽，那麽我會告訴你那東西使用的結果。”

  砰砰博士開心的原地蹦了起來，口中說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仿生機器人腦袋！”

  他轉身走向工作間，另外一座，堆得幾乎成為小山一樣的工具零件垃圾堆。

  趴在零件垃圾堆上，拉開扒拉起來。

  丁鼎發現，其實這間工作間並不小，而是裡面堆積的各種零件實在太多，幾乎佔據了整座工作間所有的地方。

  鐵桶機器人也移動過去，用自己細長的胳膊，在工具垃圾堆上，與砰砰博士一起扒拉。

  過了片刻，博士捧著一個小盒子，一臉寶貝似的，回到了丁鼎身邊。

  “抱歉！讓你久等了。”

  他輕拂盒子上的灰塵，說道：“我其實並非是這樣一個邋遢的人。我對自己的工具一向都是按照分門別類的方式，擺放整齊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丁鼎，丁鼎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博士竟然老臉一紅，說道：“這東西的確是一個意外！當初你被別人搶走之後，那一段時間，我以為這東西再也沒有用，就隨手扔掉了。”

  砰砰博士臉色一振，說道：“不管怎麽樣，你現在已經回來了，算是物歸原主……不對！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合適。應該說，我們是故人重逢！”

  他絮絮叨叨，終於打開了盒子。

  盒子中，放著一塊芯片。

  丁鼎取過來，放在手中仔細觀察，問道：“你說的，就是這東西？”

  “對！”

  砰砰博士滿臉期待，看著他手指尖轉來轉去的芯片，說道：“這東西絕對與平時的那些芯片完全不一樣。我根本看不到這東西的內部結構！不管使用任何手段與設備，都沒有辦法看到內部結構！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對於我這樣一個天才科學家和工程師來說，簡直是一件絕對恥辱的事情。”

  丁鼎看著面前這個小老頭滿臉激動，握住拳頭，幾乎要原地蹦跳幾下，才能讓心裡面的憤慨減輕一些的模樣，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問道：
  “就是因為無法檢測到這東西內部結構，所以，你認為這一定是一個特別的東西？”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我還不會如此的把這東西當成寶貝。”砰砰博士目光盯著眼前的東西，說道：“你應該看出來了，這塊芯片的接口，就只是通用型的，也就是說，我可以直接插在任何終端上使用，看看具體的效果，就知道了。”

  他停頓一些，又繼續說道：“不瞞你說，我其實插在自己身上，已經做過實驗了。”

  丁鼎問：“實驗結果如何？”

  看著老天的表情，估計效果不怎麽樣，但又一定發生了什麽，讓他覺得這東西非常具有價值。

  砰砰博士低聲說道：

  “插在身上後，就會跳出一個系統面板，然後告訴我，進入了一個模擬器系統！”
  丁鼎等了一會兒，砰砰博士依然沒有反應，忍不住問道：
  “然後呢？”

  砰砰博士仿佛如夢初醒，抬頭看他，說道：

  “然後我就被踢出系統了。說我不具備使用這塊芯片的資格。”

  丁鼎看著他，老頭一臉遺憾的表情，他就覺得事情似乎並非這麽簡單。

  “也許，這只是一個遊戲系統……”

  “不！”

  砰砰博士大吼一聲，激動得臉色發白，說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是這樣的，我知道這東西……我知道……”

  丁鼎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砰砰博士慢慢地情緒平複了一些，說道：

  “老實說，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因為我剛才說了，你可能就是上界下來的。也許是被扔下來的垃圾，扔之前雖然儲存器被格式化，但你的芯片還沒有被卸載。關於這一點，也是我後來才意識到的。不然我不可能把你出售，你的價值遠遠超過任何出售價格！”

  他看看丁鼎，似乎有些猶豫，但終於做出了決定，說道：

  “試試這東西，也許，你這樣一個可能是自出上界的，才能兼容這樣這種物品。”

  丁鼎低頭看手中的這塊指甲大小，薄薄的芯片，看起來，似乎與他目前所看到過的芯片，並沒有別的任何不同之處，大小一樣，接口也一模一樣，是通用接口。

  許多芯片外殼上，留有米塔公司的文字和印記，這塊芯片的表面，卻沒有任何標明身份與出處的痕跡。

  看起來就如同一塊……外殼被某種方式，進行打磨過的，就沒有任何標志！
  應該不會如此！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丁鼎抬起頭，面前的砰砰博士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仿佛帶有一種殷切的神情。

  這樣的感覺實在奇怪！
  “你身上應該還有多余的接口吧？”砰砰博士小心翼翼地問。

  丁鼎抬起手，撥開後腦的頭髮，在旋翼接口的一邊，還有一個沒有使用的接口。

  他將這塊小小的芯片，插入了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