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一切都有原因，有因果，哪怕這隻狽並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可是小石頭畢竟死了，所以他還是要殺死它。

  這不符合大道理，可這是他自己的原則。

  “一定要這樣嗎？”海彈破的眼球上浮現出一抹哀傷。

  “一定。”唐天佑點頭。

  那隻狽剛才很惶恐，可後來就變得很平靜，它人性化的眸子盯著唐天佑，眼神很複雜，從最初的仇恨，到接下來的幸災樂禍，再到後來的惶恐和如今的平靜，它的心情走過來一個循環，最終選擇了認命。

  然後它目光落在海彈破身上。這是它短暫的生命中第一次看到自己偶像的本體，一點都不高大威猛，那些堂而皇之的幻想原來也都是騙人的，它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幻想破滅，但是它並不打算後悔，因為在海彈破對它的啟迪和開智中，也講述過什麽叫“忠誠”，什麽叫“無悔”。

  至少它開智了，所以它對海彈破只有感激沒有恨，現在，它在等一句話。

  “給它一個體面的結束，好嗎？”海彈破很認真的懇求：“它沒有錯，錯的是我。”

  “可你不願替它死。”唐天佑好笑的看著它。

  “是的……”海彈破沉默了半晌，又道：“可我還是……”

  “好了。”唐天佑揮揮手，製止它說下去：“我答應了。”

  山洞裡很安靜，那隻狽的目光依然落在唐天佑手裡，也就是海彈破身上。

  “你……自戕吧。”海彈破深深的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球。

  狽終於收回了目光，它用自己相對強壯的兩隻後腿奮力往前一躍，小小的身軀往外撲出，“噗”的撞在了山洞的牆壁上，那裡正好有一塊突出的尖尖的石棱，它的腦袋就頂在那石棱上，隻一撞，就撞破了頭，鮮血噴湧而出，它軟軟的癱在石棱下面，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或者說，它原本就是森林裡最虛弱的動物，上帝給了它最智慧的頭腦，也就拿走了它的健康，所以它只是輕輕一撞，就死掉了——輕易得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唐天佑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歎了口氣，轉頭就往外走，一直走出了好遠，才驀然回過頭來，大聲道：“或許，你還是應該把那枚碎片還給我。”

  海彈破躺在山洞的地板上，眼球上瞬間顯出憤怒來，頓時山洞轟隆，金光閃爍，無數金甲神將浮現出來，他怒吼道：“愚蠢的人類，你竟然……哦，好吧，我承認你比我厲害，可是……你說話要算數啊。”

  那扇門也再次幽幽浮現，雖然無言，卻有一股憤懣的氣息彌散開來。

  “別誤會，”唐天佑道：“我忽然想到，我或許有辦法幫助你們擺脫現在的狀態，而且，我可以讓你不再需要那枚碎片。”

  山洞裡頓時一靜，海彈破偷偷摸摸的把所有的金甲神將都收起來了。

  “你要怎麽做？”大門的聲音有些激動。

  這麽多年了，它一直處於生死邊緣，隨時會崩潰，它與海彈破不一樣，海彈破雖然變得弱小，可它能夠一直這麽活下去，沒有生命危險，雖然兩人相依為命，可是在心態上，卻是截然不同的。

  “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那裡或許對你們有好處。”唐天佑笑了笑，走過來：“別抵抗，讓我試試。”

  兩個最特殊的生命都明智的放棄了抵抗，對於他們而言，唐天佑和一號都是不可抗拒的存在。

  下一刻，他們就進入了意識海中。

  “咦，咦，好純正的蟲族氣息啊，我仿佛回到了家鄉……哦，該死的，我可是一個神族，可為什麽我覺得這麽舒服？”海彈破大呼小叫起來：“奇怪了，這裡明明充滿了蟲族氣息，可我體內的蟲族基因原本就過多了才影響平衡的啊，為什麽我會覺得舒服？”

  它閉上眼球仔細感受著，隻覺得從這意識海的外面，從四面八方都傳過來一陣陣金黃色的氣息，這氣息包裹著意識海，不斷將氣息滲入，然後被它吸收，那分明是來自神族的最純正的氣息。

  沒錯，那便是封印唐天佑全身上下一百零八武穴的金色能量。意識海本就處於唐天佑體內，如今海彈破也進入了唐天佑體內，當然能夠刻意吸收那些能量。

  而對唐天佑來說，有人幫他吸收掉那些封印自己的金色能量，也是一件好事。

  海彈破正大呼小叫著，就覺得一陣劇痛，卻是那碎片死命的想要脫體飛出，海彈破趕緊將碎片祭出，卻見這相伴了萬年的碎片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刷的從意識海裡飛了出來，那神情，那模樣，完全就像是一個人一不小心掉進了糞坑，要不顧一切的爬出來一樣。

  這是自然的，這碎片來自於當初的那個人，而這意識海，卻來自沙包，也就是當初的暴君殺人王閣下，這一人一蟲，當初正是宿命中的最強對手，最終更是以一方被另外一方殺死作為終結。

  就連普通碎片都強烈抵觸進入意識海，如今，這獨一無二的碎片又怎麽甘心在敵人的空間中存在？
  只有沙包知道是怎麽回事，在那裡咧嘴一笑，卻不料這一笑嚇了海彈破一個魂飛魄散，顫聲驚呼：“飛……飛龍！”

  “你也知道飛龍？”沙包繼續露齒，笑得更加親切和藹。

  海彈破卻快昏過去了，哭道：“嗚嗚嗚，我……我認識你，我的主人曾經在戰場上見過你……你是殺人王，你是暴君激動，嗚嗚嗚……饒命啊……別吃我啊。”

  沙包有些懊惱的閉上了嘴。

  大門卻來不及說話，它隻感覺自己瀕臨崩潰的身軀在進入這個空間的一瞬間就穩定下來，來自外界的無數能量瞬間湧入了體內。

  原本它是一個不夠大的錢袋子，裝不下那麽多錢，如今，它依然有那麽多錢，可是它這個錢袋子得到了來自外界無數能量的支援和加固，它不再是以前那個一捅就破的三流錢袋子，它被暴君閣下的能量不斷修複不斷加強，開始了顯而易見的進化過程，變成了一個一流的……錢袋子。

  嗯，沒錯，這就是進化——生命無處不在，進化無所不能。

  唐天佑終於拿到了第二枚碎片。

  他閉上眼，就像海彈破描述的那樣，整個世界暗了下去，只有極遠處亮起了幾個光點，那便是新的碎片的位置。

  這枚碎片就像是一盞黑夜裡的明燈，照亮自己所有的同類。

  “既然這樣，你就叫天眼吧。”他輕聲對這枚新得到的碎片道。

  然後他的思感繼續往外蔓延，想要看看這黑暗世界的邊界，很快，他就被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擋住了。

  並不是他的思感范圍到了盡頭，而是真的被擋住了，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封印了邊界，讓他只能感受到那麽遠，在這個范圍內，他看到了三枚碎片。

  一具龐大的機甲，碎裂成千百片，而他能看到的，卻只有三片，加上手中已有的兩片，總共五片而已，其他的碎片去哪兒了？

  唐天佑再次想起了海彈破的話，那個中年人，一號說那是他的父親，也就是進化組織的會長……他一萬年前，就已經在搜集這些碎片。那麽他……現在在哪裡？他真的活了一萬年？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很久之前姑射飛花對進化會長的分析，當初他覺得那是天方夜譚，可現在他覺得姑射飛花說的全都是真的。

  唐天佑睜開眼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們去找其余的碎片。”

  *            *            *
  “就是這裡了。”

  前方是一座完全由巨大的石塊建造起來的大城，這城就矗立在廣袤無邊的吞噬森林中，被無邊樹木包圍，看上去，就像是眾星拱月。高達十多米的城牆將城內城外完全分割開來，外面的森林裡充滿了各種野獸和未知的危險，而城內，則是人類的樂土。

  “建造這座城的人，很了不起……”一號由衷的感歎。

  可以想象，在完全沒有現代科技的原始條件下，建造城市的難度有多大，更不用說，要硬生生將如此廣闊區域內的野獸全部驅趕，頂著四面八方的獸群將這城修起來，那簡直就是個神跡。

  當然，這城市有再多的歷史和傳說都與唐天佑無關，他來到這裡，這是追尋那枚“天眼”碎片的指引，要來這裡取回屬於他的另一枚碎片。

  他感覺得到，那碎片就在城中的某個位置靜靜的等待著他。

  距離他遇到海彈破和大門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半個月前他返回林氏部落與眾人告別，林大壯卻向他提出了一個很意外的請求：能不能……讓阿虎和小寒跟著你們一起走？

  “為什麽？”唐天佑問：“他們難道不是代表著你們部落的傳承嗎？”

  “你給了我們太多的傳承，除了阿虎和小寒，我們部落裡還有一個孩子成為了劍人，”林大壯很誠懇的道：“如果他倆留下來，我們部落就太強大了。”

  唐天佑愕然。

  太強大了……難道還能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