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沒有出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他想把黑虎掏心繼續到底麽？
  十四關、十五關、十六關，全部被破，到這時候，老人的興趣已經被調動起來了，他開始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很特殊的闖關者。

  “怎麽樣，爺爺，我說我有預感吧，看你剛剛還一副不願意過來的模樣，哼，現在知道你孫女多麽有眼光了吧。”鳳飛飛又蹦又跳，比自己過了關還開心。

  老人沉吟了一下，忽然道：“飛飛，進虛擬艙。”

  “啊？”

  “妳去試試他的身手。”

  *          *         *
  唐天佑在第十七關陷入沉思，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個招式，而是……一套連招。

  是的，在他前方不遠的地方，那個表情呆滯的標準角色正在用不快不慢的速度打拳，這套連招有四式，打完一遍，再來一遍，一直演示下去，看上去像是某種虛擬教學。

  連招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唐天佑固然很擅長破招，但是破招並不能等同於勝利，最多只能等同於在當前的招式對峙中取得絕對上風，而敵人還有很多選擇，比如躲避，比如換招，連招就讓守關者有了充分的換招機會。

  唐天佑觀察了十分鍾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現在闖關的話，不是不能破，但是如果想用黑虎掏心，那就不能破。

  那麽，到底破不破？

  唐天佑在原地盤腿坐了下來，順便調整視角看了一下時間，九點二十。

  二十分鍾後，他終於站了起來，迎著守關者衝了過去，當胸一拳——黑虎掏心！
  守關者的第一招直接被封死，他毫不猶豫就進入了連招第二式，可是這時候唐天佑那當胸的一拳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很微妙的調整了一下角度和高度，腳下很細微的往前邁進了四分之一步，才繼續往前打去。

  嚴格說起來，唐天佑這不能算變招，最多只能算招式調整，可正是這點小小的調整，很完美的封住了守衛者的第二式，讓他不得不再度變招，進入了連招第三式。

  唐天佑還是沒有大的動作，他的拳頭居然略微往後收了幾寸，停頓了一下，然後連一丁點微調都沒有，就再度擊出。

  招式，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明明是完全相同的一招，因為停頓了這麽一下，因為回收了這麽一下，在當前的對峙局面下就忽然產生了完全不一樣的效果，居然堪堪的封住了連招第三式。

  那邊的光屏前，老人的瞳孔略微收縮，腦袋下意識的往屏幕靠近了幾分。

  他當然明白眼前這一幕代表著什麽！
  武者與武者的對抗是由力量、速度和技巧來組合而成的，力量和速度都是硬指標，只有技巧最複雜多變，當兩個深諳招式變化的武者對決時，招式的變化之複雜甚至連聯邦最頂級的計算機都算不清楚，一點點的軌跡變化、一點點的時機變化、一點點的角度變化，都會造成截然不同的結果，這就像是在一張非常龐大的電路圖上改動一條線路一樣，改動雖小，後果卻天翻地覆，如果要完全用數學來計算，那是無論如何也算不清楚的，所以武者真正能夠依靠的，從來都不是計算，而是——直覺。

  唐天佑正是依靠直覺，不斷微調自己的那一招黑虎掏心，迄今為止，他還一招都沒打完，卻已經完美的封死了對手的三連招，現在，對手已經只剩下最後一招。

  對手果然又變招了，第四招應手而出，老人專注的盯著屏幕，想看看這個少年如何破招，可是事情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外：闖關者根本沒有理會第四招，他只是自顧自的把他的黑虎掏心打了出去。

  “砰！”這一拳準確的擊中了守關者的胸口，打得守關者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守關者的第四招也毫無阻礙的施展了出來。

  那是一記膝撞。

  原本應該是實打實擊中唐天佑腹部的這一記膝撞，因為守關者退的那一步，變成在唐天佑下腹部輕輕的碰了碰，就像是蜻蜓點水一般，毫無力道。

  白光亮起，過關！
  老人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眼裡有著難以掩飾的激動，他知道，自己今天真的撿到寶了，這個闖關者的武者直覺，不僅僅是好，而且是無與倫比的好，剛剛最後那一個變化，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可是闖關者很明顯早已算得清清楚楚。

  老人一直覺得要破連招就必須用連招，所以要破這個四連，就一定要用四連，這是一種常規思路。可是人家明顯不是這麽乾的，人家雖然思考了半個小時，可思考的卻並不是”如何用連招來過關”，而是”如果才能不用連招過關”。

  不是用四招破四招，而是用一招破四招。

  既然不使用連招，就造成了另外一個效果：可以無視第四招。

  沒錯，第四招根本不用破，因為闖關者出手的速度遠快於守關者，因為守關者出了四招，闖關者卻自始至終只出了一招。

  用一招破了三招，然後利用速度優勢，蠻不講理的無視了敵人的第四招，直接將敵人擊退，這是一種全新的思路。

  “哇！”鳳飛飛在虛擬艙裡大叫起來：“太帥了！”

  “少廢話，”老人笑罵道：“還不快上。”

  第十八關同樣是個四連招，唐天佑仔細的觀察眼前標準角色的每一個細微動作，看了三遍之後才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開始沉思，所以他沒注意到，標準角色在演示完第五遍動作後，忽然有個細微的停頓，然後他的動作就變得更加輕盈流暢起來，而且，這個明明應該表情呆滯的虛擬人物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後偏過頭來，看了唐天佑一眼，眼神有著明顯的好奇。

  唐天佑一直在思考，仿佛已經睡著了一般，其實這種思考是非常費神的，因為他想要把所有的變化濃縮在一招之間，那麽這一招就必須考慮到敵人前三招所有的變化，這就有點像是下圍棋，通常應該是你落一顆子，我落一顆子，大家輪著來。而唐天佑現在要做的不是針對敵人的每顆落子作出應對，而是必須隻落一子，化解掉對方落三顆棋子造成的威脅。

  圍棋術語裡有”一子解雙征”的說法，那麽唐天佑要做的，就是”一子解三征”。

  唐天佑在半個小時後終於睜開了眼睛，睜眼的時候他仿佛看到對面那家夥站著沒動，可是眨了眨眼睛，又發現那家夥還在不知疲倦的演示套路，唐天佑自嘲的笑了一笑，覺得自己真是看花眼了，難道虛擬角色還會偷懶？
  唐天佑霍的站起來，準備闖關！
  鳳飛飛瞪大了眼睛，嘟起了嘴巴，準備出手！
  老人的腦袋距離光屏再近了幾分，眼睛一眨不眨。

  唐天佑一步衝過去，又是當胸一拳！
  第一招瞬間告破，很好，完美，敵人變化成第二招。

  黑虎掏心再度微調，第二招再度被封死，很好，繼續完美。

  黑虎掏心繼續調整，第三招繼續封死，很好，一切都向計劃中一樣。

  “看來這關過了。”唐天佑心頭暗喜，不再理會敵人的第四招，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一拳打了出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敵人的最後那個側踢應該會因為這一拳而踢空，一切盡在掌握。

  可是這個時候，卻忽然出問題了……

  標準角色的眼裡忽然飄過一絲狡黠之色，然後……這家夥並沒有變化第四招，而是猛地一腳踏在地上，利用反作用力往後彈起，與此同時，唐天佑還仿佛聽到了”刷”的一聲，仿佛是某種東西忽然啟動加速一般。

  唐天佑的眼皮子猛地一跳，這一瞬間他居然很奇怪的想起了半仿真格鬥區域裡的那個小叮當，那個壞小孩每次啟動功法的時候都會有這種聲音，然後移動速度就會驟然加快，而現在……

  沒錯，那個標準角色的移動速度加快了，雖然他後退的時候唐天佑的拳頭已經堪堪碰到了他胸口，可是他一啟動，居然比唐天佑這蓄滿力量的一拳還要快，胸口迅速脫離了拳頭的擊打范圍，一下就跟唐天佑拉開了兩米的距離。

  “這……這是……”唐天佑收回拳頭，下意識的擺出了一個防范架勢，喝道：“妳是誰？”

  對面的家夥忽然發出”噗哧”一笑，聲音清脆如銀鈴。

  唐天佑目瞪口呆。

  “過來，”那家夥勾了勾手指頭，雖然表情還是呆滯，可是眼神卻忽然靈動起來：“我們較量較量。”

  唐天佑猶豫了一下，反而又退了一步，顯得更加謹慎，他問：“妳就是這個虛擬空間的創造者嗎？”

  “我不是，”鳳飛飛覺得很開心，這個虛擬空間是爺爺的寶貝，向來禁止自己在裡邊搗亂，可今天爺爺主動要自己進來玩，全是因為眼前這個傻呼呼的小子，所以她決定不辜負爺爺的好意，狠狠的揍這小子一頓：“來呀，跟我打，打贏了我就帶你去見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