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自立歎了口氣，原本凶狠如狼的神色終於萎靡下來，他道：“我們再談談。”

  唐天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過了許久之後才道：“那麽現在……算我贏？”

  刀自立咬了咬牙，沉默了片刻，才很艱難的點了點頭：“暫時……算你贏。”

  “暫時？”唐天佑反問。

  “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有什麽玄妙，”刀自立道：“但我確信你並不是神修，而且，你似乎只會這一刀，所以，如果我想逃，你追不上我。”

  唐天佑點點頭：“是的。”

  “你能防我一時，卻防不了我一世，而且你畢竟只是一個精修，”刀自立的目光從唐天佑之外的所有人身上掃過：“這些人，我想暗殺的話，你保不住。就算我要暗殺你本人，你也未必防得住。”

  唐天佑也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道：“整個天道盟總部，想必除了你之外，也不會有誰，能擋住我這一刀。”

  “是的，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刀自立道：“既然如此，何不談談？”

  唐天佑笑了，他點頭道：“那就談。”

  在經過了一番較量之後，雙方再次進入談判環節，然而此刻雙方的地位、氣勢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唐天佑並不反對上通天塔，相反，他很希望能上去看看，因為他和一號正是來自外面的世界，並且正在苦苦尋找回去的路。

  這件事情，如果刀自立換一個方式，或許雙方早可以達成友好合作協議，只可惜強者的思維模式決定了他們的行為方式，從刀自傷出手搶人，到刀自立出面威逼，天道盟從沒有想過“合作”這種事情，他們只需要單方面的壓迫和命令。

  然而刀氏兄弟遇到的抵抗出乎意料，最終一個丟了性命，一個被迫主動提出了談判要求。

  “我可以幫你上通天塔，”唐天佑道：“但是最重要的問題是，我要確定我是安全的。”

  刀自立顯得坦誠了許多，他道：“最後那一跳，我並不能保證什麽。”

  “那就不算最後的一跳，”唐天佑道：“除此之外呢？”

  刀自立思索了片刻，才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們會想到修建通天塔，我們又憑什麽斷定天上一定有出去的路？”

  唐天佑點點頭：“當然想過。”

  “也許你覺得我們是異想天開，由此對我們寄予厚望的最後一跳也充滿了不信任，那只是因為你並不知道這整個計劃的前因後果，”刀自立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其實……這個計劃是天道盟的開創者……我的先祖提出來的。只是那時候，天道盟還不叫天道盟，而叫天刀門，我的先祖，就是憑借一套天涯明月刀，在這個世界上開創了天刀門。”

  “這個世界？”唐天佑敏銳的意識到這句話裡隱藏的意義：“也就是說，還有其余的世界？”

  刀自立微微點頭，雖然方圓數公裡之內都並無外人，他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嗓音，很鄭重的道：“我的先祖，他來自外面的世界！”

  一號“嗤”的一笑：“誰信你？”

  刀自立並不生氣，他道：“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天道盟的嫡傳刀法天涯明月刀吧。”

  眾人一起點頭。

  這套刀法的強大，他們已經親眼目睹，如果不算唐天佑那更加詭秘難測的一刀，天涯明月刀幾乎已經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強刀法。

  “然而你們不覺得好奇麽？明月究竟是什麽東西？”刀自立笑了笑：“要知道，夜晚的天空，可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叫做月亮的東西。”

  這話才一出口，花容和東東等人就同時“啊”的驚呼起來。

  唐天佑和一號對視一眼，也陡然意識到這極為詭異的細節：這個世界的夜晚，天上似乎真的並沒有月亮這種東西。無論是當初唐天佑陪著東東和西西去撿垃圾，還是前幾日他們連夜追殺刀自傷，天上都只有朦朧的星光。

  母星上的月亮，歸根結底是母星的衛星，實際上，衛星們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稱呼，唯有母星的那顆衛星，一直被叫做月亮，沿用至今。

  這個世界連衛星都沒有，當然更不應該存在月亮。

  然而這裡卻偏偏有“月”這個字存在，所有人都知道“明月”是什麽東西，他們說起“天涯明月刀”的時候，只會驚歎它的強大，絕不會去追究裡面的“明月”兩個字。

  唐天佑和一號都知道母星的月亮，所以他們下意識覺得這很正常，但是花容和東東在被刀自立提醒後，就會覺得格外詭異。

  “很奇怪嗎？其實一點都不奇怪，”刀自立笑道：“因為先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創造了這個字，哪怕最初有人會覺得這個字很奇怪，但是經過幾千年之後，他們總會習以為常的，更何況，我們的刀法很有名，有名到人盡皆知，這當然也是一種文化灌輸的方式。”

  他頓了頓，悠然反問：“既然我天道盟的嫡傳刀法裡有‘明月’兩個字，那麽，我天道盟的創派祖師，為什麽不能來自外面的世界？”

  唐天佑看向一號，他看到了對方眼裡濃濃的震驚之色。

  比起東東的身世，這無疑是一個更加震撼的秘密。這種壓箱底的秘密，哪怕在天道盟內部，應該都是極度隱秘的，如果不是唐天佑忽然展現出了難以想象的強大實力，實現了局勢上的大逆轉，如果不是刀自立毫無選擇，必須求助於他們幾人來完成最後一跳，他們絕沒有可能聽到這種層次的大隱秘。

  “在天涯明月刀原版秘籍的最後一頁，先祖親手寫上去八個字：上天有路，入地無門。”刀自立道：“先祖自天上落下，從此不得脫離，然而正因為先祖清楚的記得自己進入這個世界的情形，所以他知道路在天上，至於其他的……先祖並沒有做過多記載，他只是告訴我們，外面的世界無窮無盡，而這裡只是一方小小的池塘，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不惜一切代價離開這個世界。”

  唐天佑和一號同時想起了天降秘境，事實上他們也是從天上落下來的。

  唐天佑道：“通天塔是他提出來的？”

  刀自立點頭：“先祖晚年的時候，開始做一些很細致的計算工作，他奔走世界各地，尋求這個世界的重力隨著高度變化的大致規律，又仔細回憶自己落入這個世界的所有細節，通過重力的變化、身體的力量感知以及落入這個世界的時間長短，最終計算出了天的高度，應該是一萬七千八百丈左右，由此他認為，只要我們能修建出同等高度的通天塔，就有機會跳出這個世界。”

  大家都沒有說話，因為這種事情，聽起來真的有種匪夷所思的感覺。有句話叫做“不知天高地厚”，那是因為世人都認為天的高度和地的厚度是沒有答案的，然而現在卻有個人言之鑿鑿的告訴你，天的高度是一萬七千八百丈，而且，那座與天等高的通天塔，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修建完成了。

  “天道盟建立只有一千年，然而天刀門卻已經建立三千多年，從三千多年前開始，這個計劃就從未停止過，我們一代代天刀掌門前赴後繼，就是為了這個偉大的計劃。”刀自立說到這裡，一雙眼睛幾乎在發光，臉上充滿了神聖的憧憬：“一千年前神魔宗入侵，我們天刀弟子站出來，奮勇喋血，死傷無數，卻決不後退。那一戰後，天刀門主被江湖同道公推為天道盟主，從此建立了你們所見到的天道盟。世人都道我們是維護正道，可他們並不清楚，我們真正的目的，只是守護我們的聖地，那地方絕不容許淪陷，因為……通天塔就在那裡，那是祖祖輩輩幾千年的心血，也是我們偉大夢想的寄托。”

  這些曾經驚心動魄的往事，被刀自立平靜的一一道來，卻依然聽得眾人心潮起伏，也正因為這些沉甸甸的歷史，眾人才更能感受到，通天塔對刀自立有多重要。刀自立曾說通天塔是刀自傷的心魔，然而實際上，它或許不僅僅是刀自傷的心魔，它已經是歷代天刀弟子的心魔，這心魔代代綿延，經過數千年的沉澱，已經深入骨髓，無可救藥。

  “所以通天塔不是陰謀，更不是為了害人，只不過這樣前無古人的龐大工程，必然要消耗數不盡的心血和資源，同樣也會出現數不清的意外，”刀自立沉默了一下，很認真的道：“歷史上那些意外死去的自足之體……相信我，我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們不要死。”

  廣場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唐天佑和一號默默無語，刀自立等著他們的答案，他似乎很平靜，可他的目光忍不住一直往兩人身上瞅、瞅、瞅，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的來歷，因為就連我都看不出你們的刀法和劍法到底是什麽來歷，我只能說，這個世界上或許還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隱世家族，”刀自立又道：“然而，不管你們的來頭有多大，我都不在乎。哪怕你們的家族比神魔宗還強，對我也沒什麽影響。天道盟並不是神魔宗，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霸權毫無野心，因為我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千千萬萬個更大更好的世界，而唯一通往外界的鑰匙就握在我手裡，我邀請你們一起打開新世界的大門，這件事情，其實是雙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