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得志似乎並沒有看到赤練臉上的嘲諷，穩穩的點頭道：“是的。”

  於是赤練就笑了。

  他先是呵呵一笑，然後就變成了大笑、長笑、狂笑，他的笑聲震動天地，宅院四周的樹葉簌簌抖動，紛紛揚揚落下，更遠的地方有一道湖泊，那湖水來回鼓蕩，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將整個湖泊握在手裡拚命搖晃，一圈圈密密麻麻的漣漪雜亂的在湖面蕩漾，無數的魚兒因為受了驚嚇而躍出湖面，卻赫然發現水面上的音波更加可怕，於是又急忙忙的掉回湖中，往湖水深處潛去。

  這一笑，幾乎半個綠水城都在震蕩，就連遠在城外與墨翰林對峙的劉天涯都聽得到，只是我們的天涯孤客老前輩卻無法回援，因為他被黑袍墨長老死死的拖住了。

  “墨翰林，歷年來的交流大賽，護法者都只是一位，你們這是破壞規則。”劉天涯沉聲道。

  “護法者隻我一人，我與你互相牽製，至於赤練大長老，他只是為種子報仇，這又哪裡破壞規則了？為了給種子報仇，出動至強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墨翰林呵呵笑道：“差別只在於，我們報仇報的太快，以至於你們沒有做好準備罷了。”

  劉天涯張了張嘴，竟然無言以對。

  “種子不可殺”的潛規則，原本就是以至強者出手為底線的，那位易豪小友，此刻恐怕已經危在旦夕了吧……

  小院中，赤練笑聲已止，宅院裡許多的普通人口鼻中都溢出了鮮血，事實上，若是赤練想殺人，只是這陣笑，就能殺死小院裡絕大多數人，可他只是單純的笑，所以這些人都還活著。東東和西西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唐天佑身邊，一左一右握住了他的手，兄妹倆的真元在唐天佑體內暖暖的遊走，護著他不受那笑聲的傷害，可唐天佑小腹處卻是真正的無底洞，兄妹倆輸入的真元根本無法在唐天佑經脈裡行走一個周天，而是萬流歸宗一般徑直朝著小腹處的黑洞投去，然後被吸收得乾乾淨淨。

  兄妹倆雖然無法理解，但限於見識淺陋，倒也並不覺得怪異，只是更加努力的輸送真元，護著唐天佑的身體，直到笑聲停息。

  笑聲已畢，赤練再次開口，聲音洪亮：“石得志，就算你是太陽宮聖子，可你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石得志平靜的看著他，並沒開口。

  “沒錯，太陽宮聖子不可殺，太陽宮主的尋仇普天之下也沒幾個人能經受得起，”赤練大聲道：“可是你別搞錯了，威懾力終究只是威懾力，而不是實力，這兩者萬萬不能等同。”

  他道：“所謂太陽宮聖子，只是一道行走江湖的護身符，你們有個好師傅，天下無敵，卻不代表你們自己也天下無敵，更何況，所謂天下無敵的太陽宮主，終究也只是一個人，我神魔宗卻人才濟濟，高手如雲，你可別忘了，這世間第一大勢力，可不是你們太陽宮，而是我們神魔宗！”

  石得志依然平靜，臉色不變的問：“所以呢？”

  “所以我不敢殺你，卻不代表我一定要給你面子，”赤練冷笑：“說句難聽的話，我堂堂神宗大長老，先天九段至強者，我想殺人，你保得住？就算我打你一頓，只要不傷你性命，不損你筋骨，莫非那位太陽宮主還真會大張旗鼓的來找我算帳？”

  石得志呵呵一笑，這次倒是想說點什麽，卻又被赤練打斷了：“還有一句話，我原本不想說，可現在，卻偏要問一問你了。”

  大長老的目光流轉，落在方唐鏡身上，道：“你剛才說……他什麽都不是？”

  石得志看了方唐鏡一眼，神情有些古怪，點頭道：“當然。”

  赤練大長老又是一陣聲震四野的長笑，道：“連真正的聖子都不認識，既如此，我懷疑你根本不是太陽宮聖子，石得志，你是一個假貨，對不對？”

  這下子，唐天佑的表情也變得古怪了。

  大長老白天是親眼見過方唐鏡發威的，晚上這會兒又親眼看到方唐鏡破自己的六脈神劍，所以，在赤練心裡，方唐鏡是聖子的可信度自然超過石得志。沒錯，石得志一出場就亮出了兩顆神源，但是正因為他亮得太乾脆，於是大長老就難免想多了：你這麽急著表露身份，難不成你是假的？

  石得志說方唐鏡什麽都不是，這就逼著大長老在兩人中做一個選擇了，於是大長老毫不猶豫選擇了方唐鏡。

  “所以說，真聖子和假聖子終歸是有區別的，真正的聖子，至少要有自知之明，而不是像你這樣大大咧咧的在我面前想要救人。”赤練冷笑：“還是那句話，我赤練要殺人，豈是區區一個聖子能保得住的？太陽宮主來了還差不多。”

  說到這他越發篤定方唐鏡才是聖子的，因為他記得很清楚，不久之前，方唐鏡就很識相的說過“你要殺人就殺，我不幫忙就是了”——這才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真聖子應該具有的風范啊！

  當然了，方唐鏡之前還有一句話“我不是什麽聖子啊”，這句話被赤練大長老理所當然的無視了。

  此時的小院外面，有兩個人已經靜悄悄的來了，他們遠遠的站在坍塌了一半的小院外面，注視著場中。

  赤練的聲勢浩大，早已驚動了城中無數人，所以在這外面，其實早已陸陸續續有無數武者趕來，只是一個先天九段在場中，所有人都只能遠遠觀望，並沒有人敢湊近，而這兩人，也就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老三，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儒雅中年人沉思著：“那方唐鏡且不去說，這石得志卻又是哪來的？他身上的神源，分明也是真的。”

  英俊的金發男子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目光一直落在唐天佑和他身邊的東東西西兩兄妹身上，沉聲道：“老二，這幾個人……我見過。”

  “這少年只是普通人，那兩兄妹倒算得上天才，”儒雅中年人笑道：“你這些年遊歷天下，見過的人太多了，你這是又遇見故人了？”他頓了頓，皺眉道：“難道你也要去出頭救人？”

  “不，他不是普通人，”金發男子的目光炯炯：“石不移，你記不記得，我是從昊陽城過來的，就在我離開之前，那裡發生了一件很轟動的事情。”

  儒雅中年人石不移微微思索了一下，眼神就變得鄭重起來。

  不久之前，昊陽城某個不起眼的垃圾場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少年，他從垃圾場開始鬧起，最終將昊陽城外最大的古武門派青蓮劍宗鬧得雞飛狗跳死傷無數，最後他甚至單人獨劍強闖青蓮劍宗山門，直到青蓮劍宗最強者出面，依然對他無可奈何。

  到最後，青蓮劍宗甚至被迫宣布與他恩怨兩清，因為偌大一個門派實在不敢承受如此天才少年在以後歲月裡的報復。

  “原本這事也就算是結束了，昊陽城隸屬太陽宮地界，而太陽宮主是出了名的不管事，所以青蓮劍宗壓根都沒想過去向太陽宮主求助，可是這時候，卻莫名其妙從千萬裡之外來了一個神魔宗的至強者，一路追殺這個少年，而更離奇的是，這少年據說只有先天六段的境界，卻竟然從至強者的手底下逃走了。”石不移道：“我記得那陣子你就在昊陽城，還號稱很想跟這樣的少年英雄做朋友，可是你最終都沒找到他。”

  “現在我找到了，原來他叫易豪，他來到了綠水城，並且在白天的擂台上輕松斬殺了赤九陰。”金發男子很興奮的樣子：“這是真正的少年英雄，我要與他做朋友。”

  “老二，不要衝動，”石不移皺了下眉，一隻手悄無聲息的拉住了金發男子的袖口，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弟，別的都好，就是太熱血，然而剛才赤練的話說的很有道理，聖子固然沒人敢殺，可人家卻也不是必須要給你面子，正如赤練那句問話：赤練要殺人，兩兄弟哪怕全力出手，又能擋得住？
  “你放手，我還沒那麽腦殘，”金發男子有點鬱悶，道：“我話還沒說完呢。”

  “呃，你說。”石不移訕訕一笑，卻不放手。

  “當初我沒找到易豪，卻在他突兀出現的那座垃圾場裡，遇到了另外三個人。”金發男子自然便是太陽宮的第三聖子石衝宵，他伸手往前一指：“那個你覺得普通的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似乎是真的無法修煉，但是當日他對於武道的闡述卻極為精辟，最重要的是，這人似乎還具有靈覺。”

  “靈覺？”石不移呵呵笑了：“老三，這不可能，一個根本沒修煉過的普通人，不可能擁有靈覺，這是常識。”

  石衝宵不置可否，只是又指了指唐天佑身邊：“至於那個胖子，是傳說中的自足之體。”

  石不移的表情終於有些變化了：“當真是傳說中的自足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