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正歡，卻忽的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依稀間竟仿佛看到眼前多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這影子縹緲虛幻，近乎於透明，王寂月全力運起天視地聽術，花了很久才看到，這似乎是個少女的身影。

  “你是誰？”王寂月大吃一驚。

  周婧憤憤的漂浮在他面前，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調動體內所有的精神力，直接把這個討厭的老頭轟成渣渣，她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弄死了一號，毀掉了梯子，徹底斷絕了唐天佑歸來的機會，隨後，她更看到唐天佑強行跳了出來，然後掉了下去。

  她知道從這種地方掉下去是必死的。

  她在漫長的無盡歲月裡，認識的唯一一個同齡人，那個有著親切笑容和溫暖脾氣的男孩子，就這樣死了。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自己的怒火快要突破天際，因為極端的憤怒，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她強大的意念力開始猛烈的衝擊王寂月，到後來，王寂月居然有了感應，往她這邊看了過來，隨後，王寂月問出了這句讓周婧大吃一驚的話：“你是誰？”

  “他居然看見我了！”這是周婧的第一反應，隨後她就更加憤怒的對王寂月傳達了一個念頭：“你該死！”

  王寂月這人也的確了得，他的天視地聽術本質上屬於精神力修煉的功法，這種功法在精神力的使用上並不高端，然而在溝通方面卻有極其特殊的優勢，所以王寂月在幾分鍾後，居然又一次感受到了周婧的意念，他問：“為什麽？”

  周婧沒有再說話，她忽然決定做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

  她這一生都活得格外安靜，因為無法被感知，她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存在的，她也想說話，也想哭也想笑，也想偶爾放個大衛星，但是無論她怎麽蹦怎麽跳怎麽鬧，他都是冷清的，無人喝彩。

  就連她體內無與倫比的能量，也只能通過別人的身體釋放出去，她好像注定只是別人手中的工具，沒有主動權，也沒有主導權，永遠別想獨立去做點什麽。

  然而這一次，她決定獨自來做一件事情——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這樣的衝動。

  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她在努力燃燒自己的憤怒。憤怒這種東西其實是無法自由掌控的，但是周婧可以，她能夠完美的掌握精神力，也就能完美的掌控情緒，當她產生憤怒這種情緒後，她就可以通過自己的精神力將它放大、放大、再放大。

  於是在王寂月的感知中，這個少女變得越來越清晰，而且，少女體內隱隱醞釀著某種讓他心驚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本能的感覺到危險。

  王寂月沒有試圖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他選擇了最粗暴的解決方案：逃跑。

  先天九段的左護法沿著旋轉樓梯瘋狂往下奔跑，可是周婧就漂浮在塔外，隨著他一起往下降落，這種情形，就像是一個人在走樓梯，一個人卻在坐電梯，雖然走樓梯的人已經很努力，卻始終無法把坐電梯的人甩在身後。

  周婧依然在積聚憤怒，她的精神力無窮無盡，所以她的憤怒也無窮無盡，這個蓄勢的過程極其可怕，因為幾乎沒有上限，她越是蓄勢，在王寂月的感知中她就越清晰，到後來，王寂月根本不用努力感知，他用肉眼都能看到那個淺淺淡淡的少女身影，身影的背後有紅光不斷噴薄，就像是某些動畫裡所說的“小宇宙”，這玩意不斷的爆發，不斷的炸裂，到後來，少女身後就像是貼著一輪太陽，這太陽火焰翻滾，十分狂暴，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來。

  王寂月發出見鬼一樣的尖叫，他跟刀自立不一樣，他還有太多的欲望沒有滿足，所以他非常怕死，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矯健得像隻兔子，雙腳在樓梯上不斷騰挪，整個人幾乎化成了一道光。

  然而周婧最終還是追上了他，並且輕飄飄的貼到了他的面前，一雙雪白如玉近乎透明的小手輕輕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極輕微的聲音，就像只是輕輕從他衣服上撣下了一層灰，然而借著這個輕巧的動作，少女完美的將憤怒醞釀而成的精神狂潮打進了王寂月的體內。

  王寂月發出野獸嚎叫般的痛苦聲音，他瞬間就被無窮的力量淹沒，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著火，從裡到外，被燒得一片通透。

  周婧的眼裡充滿驚喜，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完全憑借自身的力量與外界完成了能量交換，她看著王寂月在火焰中掙扎哀嚎，最後被徹底燒成一團灰。

  這個先天九段的至強者，就這樣被一招秒殺，死得乾乾淨淨，屍骨無存。

  周婧默默的看著王寂月留下的灰塵，看了許久，她在心底默念：“唐天佑，我給你報仇了。”

  少女很憂傷，有些想哭，可是她連流淚的機能都沒有，所以最後也只是黯然的飄了下去。

  然後她就無限驚喜的睜大了美眸。

  她看到，在通天塔下的藍色霧氣裡，唐天佑正好生生的站著，而在他身邊，是同樣好端端並沒有死去的一號，少年們劫後余生，顯然很歡喜，臉上正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這是刀自立待在山洞裡的第十九天。

  第一天，他坐在那個藍色的缺口處沒動過，他在思索許多問題，比如田友跳過去之後究竟是不是死了，比如王寂月會如何篡奪天道盟的權力，比如三大勢力在未來的強弱走勢，再比如……自己究竟會不會死在這裡。

  一天之後他決定去探索這個世界。他進入了灰白色的世界，用最快的速度筆直前進，累了就睡，起來就吃，吃完之後繼續走，一直走了五天五夜，他停了下來，環顧四周，依然是無邊無際的灰白色，於是他在原地睡了一覺，醒來後開始返回。

  這個世界並沒有日與夜的分界，但刀自立依然能夠估算出，他回到山洞的時候應該是第十天的中午。

  他沒有停留，轉而去探索另外一頭的紅色世界，這一次，他遇到了許許多多的紅色怪人。

  在怪人們眼裡，刀自立就像是一個散發著香氣的饃饃，他們奮不顧身的撲向刀自立，他們迫切的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而最終的結果卻只能是死在刀自立的刀下。

  怪人們清一色的領域武者，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突破到浮空境界，這個層次的武者殺不了刀自立，卻能給刀自立造成極大的消耗，所以刀自立並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他必須要不斷的躲避、迂回。而在此過程中，他發現紅色世界並不像灰白世界那麽單調，這裡還是有一些簡單的地形地貌變化的，尤其是遍布大地的溝壑，這些溝壑非常深邃，裡面仿佛醞釀著火山，發出隱隱的“咕嘟咕嘟”的聲音，並且隨時可能噴發出大量的紅色物質。

  這些紅色物質形狀很不規則，而且竟然是可以吃的，那些紅色的怪人紛紛搶奪這些吃食，並因此大打出手，以至於每一次溝壑中的噴發都會激發出大量的死鬥，最後留下遍地的屍體——隨後屍體也會被幸存者分食乾淨。

  刀自立仔細觀察過，這些紅色的物質很像是某些怪物屍體的血肉和骨骼，但是他無法分辨那是些什麽怪物。

  他隻探索了三天就返回了，到這時候他其實已經基本相信了田友之前的說法，並因此有些絕望。

  但他還有一些猜測，所以他再次離開山洞。

  這一次，他走出洞口之後，直接拐了個彎，沿著垂直於山洞洞口的方向開始疾馳，並在一天一夜之後看到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山洞入口。

  事實證明，山洞並不是唯一的，在垂直於洞口的這條直線內，應該並排著無數個類似的山洞，每個山洞都有兩個出口，分別連接紅色世界與灰白世界。而田友與易豪當初進入的山洞，並不是刀自立所處的山洞，因為當初的田友和易豪並沒有找到可以跳出去的藍色區域。

  所以說，實際上山洞和山洞之間還是有區別的，這種有著藍色區域通向外界的山洞，在這裡所有的山洞中，或許是唯一的——唯有這裡，可以通向一個正常的世界。

  然而這樣的明悟並不能改變當前的處境，刀自立返回山洞，端坐於地，苦苦思索著或許存在的轉機，卻最終一無所獲。

  在第十九天到來的時候，刀自立終於死心了。

  他不得不接受田友的全部說法。

  這裡是“限界”。

  這裡是死地。

  紅色世界可以讓人變成怪物，永生不死。

  灰白世界可以讓人徹底麻木，永生不死。

  這裡不是仙界，更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外面的世界，相反，這裡比死還可怕。

  這個時候，刀自立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他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一縷苦澀。

  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像刀自立這樣的至強者，在平常狀況下，哪怕是兩三個月不吃不喝也沒關系，因為他們的真元足夠強大，充沛的能量足夠維持這具身體的生機，然而，這也有個前提，就是“減少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