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旬日,陳山成又被都查院查出了許多罪名,其中就有“貪汙”、“瀆職”。
陳山成心中大驚,皇帝這是不打算讓他體面地離開了。
尚書府裡面,一片哀愁。原本他是想挺到齊王登基,那這樣自己說不定還能第二次入閣,沒想到,皇帝直接掐斷了他的念想。
走到這一步,陳山成就是真的想致仕,也做不到了,只能坐等雷霆降臨。
家中兒子陳之元,陳之峰都俱是不敢大聲,這些年他們背著父親,很是做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現在一下子全被扒拉了出來,縱然想出頭去頂罪,分量也是不夠。
陳山成沒有去訓斥他們,自家事自家知,沒有他的默許和縱容,自己的兒子哪裡會有如此大的膽子,而且單憑著自己的年俸,也過不起這種日子。
看著家人們噤若寒蟬,陳山成也仿佛老了好幾歲。
“收拾一下,我要去見張閣老。”
陳山成再次被都查院彈劾,讓楚王一系大喜過望。這可是齊王的人,自家這邊可是要辦喜事了,這簡直就是雙喜臨門!
縱然一向被教導“喜怒不形於色”,楚王也實在忍不住了。唯一讓他擔憂的,是賈雨村。姚萬裡已經傳了話過來,這個小人怕是反水了。
按照姚萬裡和向品源的分析,現在一切都是假象,現在還沒到笑的時候。
趙湘在邊上說道:“幾位大人特意叮囑,讓王爺近日裡謹言慎行。”
楚王心中確實升騰起了幾分小得意,按捺下去也需要花點時間。
“那孤這幾日就閉門謝客,也準備準備納妃的事情。”
現在可是非常時刻,幾位大人都是久經官場的人物,聽他們的準沒錯。
張貴小跑著過來了:“王爺,宗人府那邊說了,照以往的例辦。”
楚王心中略有不滿,那可是王子騰的侄女。別的不說,他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照例就照例,只是要比以前的例多加一些。”
張貴會意,趕緊下去辦了。
馬車吱吱呀呀地,終於到了蘭溪縣。
薛蟠掀開車簾一看,這地方比金陵卻是差得太多了。
“這竟然也是江南地界?”
春梅卻覺得極好:“大爺總是在京裡,怕早被富貴迷了眼了。這地方,可不比咱們武夷山強多了?”
薛蟠搖頭說道:“那不一樣!你們那多山,這裡可是江南!”
到了縣衙,薛蟠也沒想通,錢雨本怎麽會舍得讓自己兒子外放?好好的留京不行麽?
門口的衙役見著一溜排場的馬車過來,早就開始嘀咕了:“這是誰家?如此豪富?”
薛蟠身邊一個管事的上前,不動聲色地往門前的衙役手裡塞了六分銀子:“老哥,可否煩請通報一聲,就說江寧故人前來拜見大老爺。”
那衙役點了點手裡的銀子,心中歡喜,但瞅了瞅邊上的幾個人,就知道,這銀子今晚就得換成酒了。
“老子想存點外快都不容易!”但還是去了衙門裡面通報。
縣衙不大,前面是公堂,後面便是知縣的起居之地。錢重海一個人生活在這裡,身邊也沒個女人照應,時常會想念家中的妻,還有那沒見面的兒子。
只是不管是錢雨本還是賈環,都在勸他做滿這一任。之前他還不知道為何,近來京中風波頻起,他多少也回過味來了。
門上傳來了陣陣敲門聲,蒼頭錢文去應了門:“何事?”
“衙門口來了一隊人,說是老爺江寧舊識。”
錢重海心中納罕,誰人會到這蘭溪縣來?若是錢塘,倒是還有幾分可能。
出門一看,卻也不認得。
但薛蟠見到錢重海,卻是極為熱情:“這位就是知縣錢大人了吧?在下薛蟠,乃是環兄弟的哥哥。”
賈環的名頭卻是極好使的,薛蟠也不含糊,先拿來用了,左右都是遵照自己母親的吩咐,用一用也沒什麽大不了。
聽到薛蟠的話,錢重海終於記起了這個有名的紈絝,還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原來是薛兄當面,快裡面請。”
然後看了看薛蟠後面跟著的車隊,心中有些為難,這麽些人,縣衙可是安置不下。
薛蟠對著後面說道:“去客棧等我!”然後便和錢重海一同進了縣衙的後院,春梅則被一起打發到了客棧,薛蟠可不能帶著她登錢重海的門。
待到了正堂,錢重海招呼下人上了茶,便開口問道:“不知道薛兄如何到了這蘭溪?”
薛蟠喝了一口茶,說道:“路過,順道過來瞧瞧大人。”然後把手裡的小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說道:“環兄弟一再叮囑,讓在下給大人送點新茶。”
錢重海心中疑惑,賈環雖然對自家一向上心,但這種托人送東西的事情,卻不像他的風格。
但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一向同氣連枝,換到這個角度上來說,也不算錯。
“有勞薛兄了。”
外面的春梅則跟著馬車去了客棧,聽到薛蟠自稱環兄弟的大哥,她心中就像明鏡一樣,自家大爺還是不傻的,只是不知道人家先生那邊會怎麽想。
若是自家不是個皇商還則罷了,沾上一個商字,即便賈府那邊能點頭,錢大人那邊怕也要給賈環大白眼,往後的通家之好,怕是難做。
“想那麽多做什麽!”春梅拍了拍自己的臉,聽到外面管事的說道:“姨奶奶,到地方了!”
春梅下了車,進了客房休息。這些日子路上行得甚緩,她感覺還好。眼看過了這麽些天,月信依舊沒有出現,她心中已經多了許多期待。
待到晚上,薛蟠醉醺醺地回來了。借著賈環的名頭,錢重海很是款待了一番,茶葉自然也收下了。
“明日!咱們就啟程去杭州,從那邊乘船回家!”
聽到乘船,春梅心中大安,再堅持堅持,便可安穩了。
元春正在慈寧宮陪太后禮佛,這是每晚太后必做的功課。
雖然動作和太后一致,但元春的腦子卻在急速轉動。
現在朝廷立儲的風波沸沸揚揚,連后宮都知道了。只是兩位皇子的生母都不在,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大多數人都只是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元春卻在想著,能不能趁著這個檔口,給陳皇后上點眼藥?想做個太平太后,哪有那麽容易?
前些天她讓於九寧去查過來傳話的小太監,一直不見動靜。她也不敢輕舉妄動,恐怕現在皇帝也在查。
看著太后朝著佛像一拜,元春也趕快跟上。
扶著太后起身,元春說道:“嬪妾想著,也請一尊佛像到宮裡,早晚拜一拜,為自己,也為孩子祈福。”
太后頷首道:“是這個理。我這邊還有一座,晚些你帶回去。”
元春大喜拜謝:“嬪妾謝太后厚賜。”
回到宮中之後,少了孩童的喧鬧,元春覺得自己的心也缺了一塊。但孩子在慈寧宮可比在自己身邊安穩,她不能任性。
抱琴見到元春回來,說道:“娘娘,得了消息了,楚王四月二十六納側妃。”
元春心中疑慮,她是知道的,自家三弟現在可還在齊王府任講官呢。
作為翰林,三弟的眼光可不是自己父親大伯可比的。雖然年幼,但他身後站著的,可是士林。
讀了那麽多春秋史書,元春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她能摻和的,但不摻和不代表她就這麽讓事情發展下去了。
“陳山成去職了沒有?”
抱琴心中奇怪,但還是說道:“沒有消息傳來,但想來差不多了吧。婢子即便在宮中,也是聽說了,彈劾他的折子像雪片一般,大部分都能落實呢。”
說完這話,抱琴心中也憂慮,自家三爺在齊王府教書,現在看來,楚王是站到了風頭上,萬一皇上真的傳位給了楚王,那自己三弟,怕是就要回家讀書了。
但元春卻是很淡定,在皇帝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備禮!備厚禮!二十五之前,一定要送給楚王。”
抱琴不解:“娘娘……”
元春回身笑道:“動靜不要太大,但要讓人知道。”
於九寧也在旁邊,聽到元春的話,心中一驚,隨即醒悟:“娘娘,可是要?”
元春點頭:“知道便可,去做吧。”
楚王要納側妃的事情在宮中已經傳了個遍,所有嬪妃都在備禮。
可這個禮有些不太好備,宗人府那邊傳來的消息是“按照以往的例”,但楚王府那邊明顯要加碼,內閣的陳山成馬上也要去職,風頭明顯往那邊偏了。
元春這邊宮裡一動起來,立馬別人就得了消息。
坤寧宮裡,夏林海正在和皇后稟報:“明面上,鳳藻宮給楚王隻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首飾,這還是賢德妃娘娘借口娘家親戚多備了一些。其實,賢德妃暗地裡備了厚禮,據說不下三萬兩。”
皇后點頭道:“正是了。”按照她的想法,那哥倆半斤八兩都差不多,並沒有見到誰比誰強,但楚王明顯更得聖心,元春這次押注,看來也是這麽理解的了。
“歷朝歷代,后宮不得乾政!”皇后嘴邊含笑:“可這也不能說是乾政,給晚輩備點禮,總不至於說乾政吧。”
夏林海小心地說道:“請娘娘示下。”
皇后說道:“本宮記得,賢德妃的舅舅就是那九省都檢點吧?”
“正是。”
皇后點點頭,心中頗為不美,這就是元春娘家強大,讓她在宮中也能多了三分底氣。只是變天之後,娘家人怕是就不能再管用了,所以,這個小娘皮要往楚王那邊靠。
“咱們也備一份厚禮,要穩穩壓過賢德妃才行!”
太后也不好當,她也要提前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