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緊張的準備中，時間一天天地向前，江寧縣的縣試要開始了。

  從前兒晚上開始，李紈就開始忙忙碌碌地給兒子準備東西，小小的考籃塞得滿滿當當，賈蘭幾乎都要拎不動了。

  “母親，三叔說他當年去考試的時候，考籃裡可是只有筆墨硯台的，其余東西都是一律不帶。”

  眼見著自家母親又給翻出來了幾件大毛衣裳，賈蘭更是連連擺手：“母親且省省，三叔說了，讓我多穿幾層單衣便好，這些衣裳，都不能穿進考場。”

  李紈愁道：“現在才二月份，那進了考場，不要凍死人了！”

  賈蘭卻道：“不妨事的。別人穿得，我也穿得。況且咱們家本來就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能比的，就是單衣，也比他們的暖和。”

  李紈無奈，隻好給賈蘭再翻單衣出來，心裡卻想著，當年的賈環是怎麽做到的。

  待到了臨考前的一天，賈蘭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走馬觀花，不停地想著這些年的所學，有考中之後的場景，也有落榜之後的場景，迷迷糊糊，一直到了快三更天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沒睡多久，就被叫了起來。

  “大少爺，該去縣學了！”

  賈蘭便趕快揉了揉眼睛，迅速穿衣。

  榮國府的角門，賈璉和賈環都在等著。

  “三弟弟，這次蘭哥兒……”賈璉可是知道，近一年來都是賈環在督促賈蘭讀書，某種意義上來說，賈蘭算是賈環的第一個弟子。

  賈環老神在在：“關心則亂了不是，若是按照正常的水準，那是穩過的。”

  賈璉打了個哈欠，這大冷天的，真是熬人啊。

  角門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賈蘭出來了。

  賈環卻先問道：“可用過早飯了？”

  賈蘭老實說道：“還沒。”

  賈璉得意地說道：“你二嬸就知道你會匆忙，給你備了點心茶水，路上一邊趕路一邊吃。”

  李紈朝著賈璉施禮道：“有勞二叔了。”

  賈璉忙回禮道：“自家人，何必這麽客氣。”然後招呼小廝興兒道：“快扶大少爺上車！”

  “嫂子先回去吧。”賈環在旁邊說道：“趁著現在，還能再睡一會。”

  李紈不相信賈環不緊張，這話肯定是來緩解自己的心情的，沒見著他自己都不肯挪地方。

  旁邊賈璉也開始催了：“走，咱們趕緊去！搶個好地方！”

  賈環在車邊說道：“到了那邊別忘記找守珍！他可是保人！”

  賈璉回頭說道：“三弟放心！我也是認得他的。”

  賈蘭回身朝李紈和賈環施了一禮，說道：“兒子便先過去了。”

  賈環說道：“到了考場不要緊張，隻當平常課業便好！”

  李紈也在邊上說道：“便讓你璉二叔等了，趕緊去吧。”賈蘭方才上了車。

  看著馬車往縣學的方向駛去，李紈心裡緊張到不行，手裡的帕子也絞成了麻花……

  賈環卻是不擔心，因為江寧縣的知縣，已經換了一個人，叫做崔連舉，是他會試的同年。除非賈蘭的文章犯了諱，若不然，定會高中。

  只是賈環頗為遺憾，這種好運道，不如留到府試去，過了府試，那就是童生了，和一般的讀書人也不一樣。

  至於道試，那他也不敢想。他最多幫賈蘭擬幾道題目，想要大宗師錄取，還得靠自己的硬本事。

  這事賈環先前沒有和李紈說，婦人之間的說嘴也是很可怕的，萬一傳了出去，可是賈蘭的一個汙點。

  “嫂子，回去安心等著吧。照著蘭哥兒之前的水準，說不定還能回來吃午飯。”

  李紈心中糾結期盼，但還是回去了——賈蘭已經去了縣學，她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事。

  “三叔，可我就是擔心蘭哥兒在裡面會忽然頭疼腦熱的。哎，我知道我不該亂想，可就是忍不住。”

  賈環寬慰道：“嫂子把心放寬，蘭哥兒這次下場，一定順順利利。”

  李紈忙道：“一定如此！”但賈環知道，她肯定會亂想的。不過也沒辦法，望子成龍的想法摻在裡面，怎麽可能不多想。

  眼見著賈璉的馬車看不見了，李紈才三步一回頭地回了府。雖然天還黑著，但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賈環看了看天色，估計過一會就天亮了。他不能睡覺了，還要去翰林院呢。

  至於賈蘭的縣試，他不擔心。賈蘭是他輔導的，他也看了許多縣試的文章，賈蘭的水平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回到梨香院慢悠悠地洗了個澡，賈環就去了翰林院。但他終究也忍耐不住，想要知道賈蘭考得如何，便提前和掌院學士打了招呼回來了。等到他到了梨香院的時候，就看見賈璉已經回來了，想來賈蘭也已經回來了。

  賈環先去打了個招呼：“二哥回來得好早。蘭哥兒可說了考得如何了？”

  賈璉笑道：“蘭哥兒可是謹慎得很，成績沒出來，你就問不出來個什麽！”賈環也樂了，賈蘭這是在拚命攢人品啊。

  現在賈蘭也下場縣試，讓賈璉很是心熱，恨不得自己的兒子馬上就長大，然後也考個舉人進士什麽的。

  賈環屁股還沒坐熱，李紈就帶著賈蘭就過來了，看來也是得了賈環回來的消息就趕緊過來了。看到賈蘭，賈環就說道：“把今天的文章寫下來，我要看！”

  李紈催道：“快點，讓你三叔看看。”

  賈蘭老實地坐在書桌旁，拿起筆，把白天寫的文章默了下來，然後恭敬地遞給賈環。賈環吹了吹墨跡，一目十行地掃下來，旁邊的李紈已經緊張到不行了。

  片刻，賈環放下文章，說道：“如無意外，你這文章就取中了！”停了一下，說道：“好好溫書，準備府試吧。”賈蘭的文章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取不中，那這個同年就不能再聯系了。

  李紈喜道：“多謝三叔。”賈環笑道：“當不得嫂子的謝，還是蘭哥兒自己爭氣。”李紈母子稍稍逗留了片刻，就起身告辭了。

  借著夕陽的余光，母子二人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李紈歎道：“你三叔能考上狀元，除了有個好老師之外，也是自己爭氣。”

  賈蘭默默地點著頭，李紈接著說道：“你三叔有功名之前，過的是什麽日子，想必你也知道。為娘我不是要逼你，但現如今，沒有功名是不行的，且喜你還算爭氣，要是你能考中生員，你爹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賈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娘，我爹是怎麽去的？”

  李紈臉上一寒，說道：“不許問！不考中舉人，什麽都是白搭！爵位是大房那邊的。二房這邊的家產，怕是老太太和太太都惦記著給你二叔，你爹怕是沒人記起來了。你要是考不上功名，看看你琮叔，你將來還不一定能比得上人家！”

  賈蘭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但是也下定決心要更加用功讀書。

  幾天之後，賈蘭縣試考完，李紈就坐立不安地等消息。賈蘭也難得休息了一下，賈環讓他出去玩一下，不要整天悶在書房。

  江寧知縣崔連舉已經面試過賈蘭了，這小子學著自己三叔，同樣提前交了卷。

  聽到賈蘭的姓名之後，崔連舉就心中有數了；再看文章，隱隱有賈環的文風，這種卷子，是一定要取中的，但案首要不要給，他卻很是猶豫。

  想了許久，崔連舉才放棄了這個想法，賈府不需要這個案首。如果自己硬要給的話，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罷了，取中便好。

  稻香村中，李紈已經快兩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她心裡存著事，當然吃不下了。素雲知道自己奶奶心裡在想什麽，這個時候不管誰過來說，那都不好使，只有江寧縣的縣太爺才能讓自家奶奶吃得下飯。

  “素雲，可是今兒放榜了？”李紈忽然想到，距離縣試結束已經三天了，榜單也差不多該出來了。

  素雲哪裡知道，只是含糊地說道：“想來是今兒，婢子出去看看去！”然後就一溜煙到了梨香院。

  賈環今兒翹班了，他可是知道今天縣試要放榜的。

  在家裡，卻沒有見到賈蘭。這個人前沉穩的小子，也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緊張，跑去看榜了。

  縣學門口，早已經人山人海，賈蘭帶著小廝全兒，擠了半天才擠進去。

  榜單的中間並不是他的名字，這是輪榜，中間的人便是案首了，周圍的名字均是被取中的。

  案首雖然賈蘭也幻想過，但也知道這個名次是極難拿到的，見到不是自己也沒有太失望。

  之前提前交卷的時候，縣尊老爺已經說過會取中自己了，但他還是要過來親眼看一下。

  果然，自己被排在了第五名！這真是個極好的結果了。

  全兒見到賈蘭的名字，也很是開心：“大少爺，中了！”

  賈蘭自己也很是激動，這下應該不會讓娘親失望了。

  高興的賈蘭擠出人群，朝著家的方向輕呼一口氣，然後帶著全兒回了家，他要趕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娘親。

  但有人的消息卻更是靈通，那就是專業的報喜人。

  之前賈環就讓這群人嘗到了甜頭，這次知道賈府有人出來應試，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錯過的。

  “哥幾個！看清了沒有？賈府的大少爺可是上榜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問道，這群人唯有賀老六一個人認得幾個字，就一起擠進去，讓賀老六能夠看榜。

  看完之後，賀老六喜滋滋地說道：“看清了，賈府的大少爺這次也是中了的，咱們趕緊！別讓別人給搶了先！”

  幾個人披紅掛彩，抄起鑼鼓家什，吹吹打打地就往榮國府來了。

  李紈還在心神不寧地等消息，她這次對兒子的期盼甚大，盼著他也一次過了縣試才好。

  屋裡的素雲還在想著怎麽去打聽消息，李紈卻忽然隱隱約約聽到外面的嗩呐聲，就趕快招呼丫鬟素雲和銀蝶道：“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來報喜了！”

  素雲傻呆呆的：“大奶奶，您是不是聽岔了？婢子沒聽到聲音啊。”

  李紈豎著耳朵又仔細聽了一下，聲響好像又大了一些，就急著說道：“快去看看！是不是來給蘭哥兒報喜的人！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