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鋒還沒走,裡面的迎春和王熙斕就趕緊低頭從角門溜了出去,若是被長輩看到她們在這裡,被罵一頓都是輕的,說不定還會被禁足。
出了角門之後,王熙斕拍了拍胸口,對迎春說道:“二姐姐,要不,咱們乾脆出去玩一圈吧?”
迎春很是猶豫,這種出去玩的機會,可是極少的。王熙斕這個提議讓她很是心動,看到迎春的表情,王熙斕便拉起迎春的手,往大街上跑去。
遠方大街上的熱鬧早就把迎春的心勾走了,當下就半推半就地和王熙斕去了,隻留下一串歡聲笑語。
眼下王子騰心裡卻有些不舒服,賈環明顯在躲著他,方才的酒桌之上,也是隨著大流過來敬了一杯酒而已。
但自己的確需要賈環這樣一個腦子靈活的人來參謀一下,而且,賈環能夠在自己之前看到開海禁,這也讓他有些驚訝。
眼下各方勢力顯然已經快把利益分配完成,他想聽聽賈環的看法,萬一有不同的觀點,說不定可以有意外的收獲,而且他一點也不懷疑,賈環肯定會留有後手的。
懷著這樣的心思,王子騰踏入了梨香院。
這個院子比一般的院子要大一些,地上鋪著整齊的方磚,通往上房的路邊栽了幾棵銀杏樹,小小的蒲扇型樹葉已經泛黃,開始往下落。
屋子裡的賈環早已迎了出來,跟著他一起的還有顧青鋒,在迎春離開之後,這家夥終於也沒了盼頭,決定告辭。
看到幾位長輩,顧青鋒趕緊施禮,略略寒暄幾句就告辭離開。
王子騰感慨道:“恩候,你可找了個好女婿啊。”
賈赦很是得意地捏著下頜的胡須:“僥幸而已,哈哈哈,環哥兒,還不讓我們進去?”
賈環趕緊說道:“舅舅,大伯,父親,還請裡面看茶。”
到了堂上,賈赦就眯著眼睛看賈環自己寫的那副中堂,他一直沒有發現,自己侄子的字竟然頗具神韻了。
“回頭也給我寫一副!”賈赦不好意思直接要,但讓賈環寫上一副,還是可以的。
王子騰坐下之後,彩雲就趕緊給幾位老爺端上了新茶。
喝了兩口,王子騰點頭道:“不錯。”
賈環說道:“舅舅不嫌棄便好。”
“前段時間,聽說你被弓箭襲殺,舅舅我也是擔驚受怕,但幸好沒事。”
“讓舅舅擔心了。”
“對於這件事,你可有什麽想法?”
賈環很認真地回道:“外甥相信朝廷會給一個說法的。”
王子騰點頭道:“沒錯。朝廷是處理了兩家大戶,但與其勾結之人卻還在逍遙法外,雖然是從犯,但也不可放過!此事就包在舅舅身上了。”
賈環致謝道:“勞煩舅舅了。”但心裡卻想道,王子騰莫不是要趁機伸手,安插人去南方的衛所?
很有這個可能。
看到賈環若有所思的樣子,王子騰就知道,他肯定能想到自己想幹什麽。
賈環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就差不多明白了王子騰的意思,這個便宜舅舅還是惦記著西北。但他既然不能自己去,那即便滅了葛爾圖,他王子騰也別想封侯封伯——舉薦之功沒那麽大。
既然這樣,那還和西北死磕什麽?葛爾圖雖然掀起了風浪,但注定長久不了。但王子騰老謀深算,若只是這一點的話,還不值得讓他如此費勁,那他圖個什麽?
賈環懂了,還是入閣。
舉薦之功不能帶來爵位,但可以把王子騰推到離內閣很近的位置,眼下戶部尚書陳山成剛剛入閣沒幾個月,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從內閣挪窩,兵部尚書劉孚卻有些焦頭爛額,西北的局勢愈發對大唐不利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說不定兵部尚書的位置就會空出來。
“聽你姨媽說,是你建議她們去的泉州?”
王子騰這話一出來,賈赦立馬來了精神,賈政卻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種滿是銅臭的事情,賈環還真乾得出來,他可是清流!
“環哥兒,大伯要說你了!這事,你怎麽不和咱們爺們商議呢?”眼下連賈赦都知道,京城的銀錢都在往泉州流,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賈環無奈地說道:“大伯,若是我讓您掏幾萬兩銀子去賭那一把,您去不去?”
“當然去了!我還能不信自己的侄兒不成!”賈赦信誓旦旦地說道。
但這話賈環是不信的,加入現在賈環讓他把銀子扔到廣州,估計賈赦就不肯。
賈政的臉色也不得不陰轉晴,他當然知道,自家大哥日子沒有自己滋潤,環哥兒將來估計也分不到什麽,而且目前看來,環哥兒也不抱有這個指望了,既是如此,自己怎麽忍心就讓環哥兒過那種清苦的日子?
賈環看著王子騰說道:“這事還是要交給薛家來做,畢竟是皇商,名正言順。更何況,外甥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到處宣揚。”
既然提到了開海禁,話題就很好往下繼續了。
“眼下開海已經成為定局,你那老師吳善中,已經提議戶科給事中劉長雲出任首任市舶司提舉,你覺得如何?”王子騰漫不經心地吹著茶碗裡的茶葉,緩緩說道。
“劉大人乃是科道前輩,嚴厲正大,出任市舶司提舉,正是合適。”
見到賈環一本正經地打官腔,王子騰不禁頭大,這哪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看看賈環有沒有什麽辦法,把這個位置拿下。
但賈環就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讓他很是有些氣悶。
賈赦卻是不管那麽許多:“環哥兒,咱們可是自家人。那市舶司提舉,說什麽也要握住咱們自己的手裡才行。按說,你是第一個提議開海禁的,你當也有舉薦之權才是!”
王子騰倒是有些感謝賈赦這個草包了,有些話,還是要賈赦才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來。
賈環卻說道:“大伯,侄兒小小的六品官,哪裡就能摻和這麽大的事情了。先前侄兒折子上說的清楚,宋時可以歲入千萬。這麽大的一筆銀錢,你覺得哪個六品官能說得上話?還是讓薛家去泉州打個前站,分點湯水,比較靠譜。”
王子騰又覺得賈赦多余了,甚至覺得賈政也多余。若是只有他在的話,賈環哪裡會繞這麽大的彎。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說這麽許多做什麽。
想到這裡,他眼前不禁一亮,賈環繞了這麽多圈子,並沒有把話說死。那機會在哪裡呢?
王子騰又開始頭大了,這同讀書人說話這麽就那麽累呢?
外面的秋蟲兒開始喧鬧起來,一聲一聲地聽得賈赦心煩。
去泉州這麽好的事情,賈環竟然沒和自己商議,這還得了!若不是看在迎春的面子上,早就罵他了!
那邊的王子騰定了定心神,轉移了話題:“環哥兒說的不錯,恩侯你想的確實多了。再說,那是環哥兒會試的老師,既是吳閣老定下的人選,環哥兒哪有反對的余地?”
然後王子騰就開始稱讚賈環的字了:“這幅中堂極好,舅舅甚是喜歡,不知道環哥兒可否送給舅舅啊?”
賈赦有些傻眼,這王子騰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若說書法,通常都是無意間才能寫得一副好字,刻意去寫的時候,往往失去本意。
這幅字已經算是登堂入室,況且還有狀元的名頭在,等到以後,肯定會很值錢——賈赦已經想得很長遠了,只是忽略了等到賈環成名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抷黃土。但王子騰竟然直接開口要走,自己的侄兒想必也不好拒絕的吧。
果然,賈環開口說道:“既然舅舅喜歡,那外甥也就不怕丟人了,等會就給舅舅帶著。”
王子騰老懷欣慰:“咱們舅甥之間,本來也不必如此客套。過幾日,舅舅城外莊子裡的菊花就會開了,記得來看一看。”
賈政說道:“你舅舅莊子裡的菊花極好,去見識見識吧。”
賈環便順著說道:“那外甥一定過去看看了。”
外面的王熙斕和迎春帶著自己的丫鬟,正滿大街好奇地逛著,不多時,就買了許多的小玩意兒。
“表姐以前很少出來吧?”王熙斕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說道。
看著王熙斕全無大家閨秀的樣子,迎春不禁笑道:“極少。算起來,也很是有段日子沒出來了。”
王熙斕興奮道:“我可是經常溜出來。”
“你就不怕遇到登徒子?”
“不怕!敢惹姑奶奶,定叫他好看!”
迎春很是羨慕,這種日子,她也向往。
玉芝在後面小聲說道:“小姐,咱們該回去了。大老爺眼下說不定已經和三少爺說完話了,回去要是發現您偷跑出來,婢子們又要挨罰了。”
王熙斕也苦笑著對迎春說道:“二姐姐你看,我這也是只能偶爾為之,難以盡興。”
看著一群妙齡女子,頗有些自負的年輕人想過來搭話,但司棋她們的大白眼,又讓人覺得不好靠近。
終於,有人鼓起了勇氣上前。
“兩位小姐請了,在下吳宇乾,敢問兩位小姐芳名?”
王熙斕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我叫二花,這是我姐姐大花。”
大花?二花?這是什麽名字?那人臉色開始不好了,但邊上忽而轉了一個身影過來,王熙斕看著甚是眼熟。
“滾!”一個無比清晰的字從那人嘴裡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