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沒法拒絕這小姑娘的一片心意,隻好接過來咕咚咕咚地喝掉。
多謝和有勞兩個詞在腦子裡轉了半天,他還是決定說了前面那兩個字:“多謝。”
王熙斕臉上的情緒很是飽滿:“還要麽?我再去給你端一碗來!”
“不要了不要了!”賈環趕緊站了起來:“再喝下去,我就坐不了了。”
王熙斕噗嗤一笑,卻發現自家大伯往賈環這邊走來,就趕緊離開,臨走不忘囑咐一句:“別說我來過啊。”
看著小姑娘快步疾走的樣子,賈環愣愣地站著沒動。
王子騰身後跟著向品源。
到了賈環面前,王子騰說道:“我已經決定,插手廣東水師。同時,也要福寧知府的位置,工部也要去爭取泉州港的修繕。”
“舅舅不怕一個也拿不到?”
向品源補充道:“這個狀元郎就不用擔心了。這三個部分,我們會分開進行,彼此不衝突。”
賈環懂了,那就是由集團邊緣人士提出這些建議,別人一下子不好分辨,自然就無法馬上駁回了。
向品源接著說道:“下面王公將會聯系吏部天官,一起準備這等事情。”
王子騰竟然與郭永懷有勾結!賈環心裡一驚,然後抬頭看了看王子騰,那邊一臉的雲淡風輕,仿佛向品源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懂了,這是王子騰拉他入夥的表現。
看來之前自己的開海禁讓王子騰拿下市舶司的提議已經讓王子騰後悔沒有重視了,還白白折掉了馮世昌。眼下王子騰放下身段,重新把自己重視起來,順帶還拉自己進入了這個核心小團體。
想到這裡,賈環也不禁有些飄飄然,自己還未到弱冠,竟然可以摻和朝廷大事了。
但是,他終於又想到了這個但是,跟著王子騰,注定不會有好結果,跟他打擂台還差不多。
只是眼下王子騰敗相未露,他也摸不清將來的走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進入王子騰的核心小團體,他並不願意。
王子騰就是一盞指路明燈,反著走一定沒問題,而且眼下並不知道王子騰支持哪位皇子——前期不管他怎麽折騰都沒關系,最關鍵的地方一定要摸清才行。
想到這裡,賈環便打定了主意。他在官場毫無臂助,能依靠的無非就是兩個老師,一個便宜舅舅,還有自己的一幫同年而已。
會試座師雖然貴為次輔,但他名義上還是天子門生,這個師生聯盟並不牢固;業師錢雨本在都查院的能量也有限,關鍵時刻不一定能說得上話;只有這個便宜舅舅能臨時頂點事。
“王公和向大人的安排極為周詳。”
聽到賈環如此說,王子騰心裡暗自點頭,這個賈環,還真是個人精。
回去的路上,賈環心裡想的是,自己要不要也在鄉下弄一塊地方?王子騰這個別業,甚是讓他羨慕。
但是他眼下手裡已經沒有銀子了,要是手裡還能有點銀子,那現在也是抄底的好時機。
京師不少人都在往泉州撒錢,所以賣地的人甚多,地價一路飄低,眼下已經快到六兩五了。
唉,再等等吧。就算他現在手裡有錢,也會都扔到泉州的,哪裡還會留在金陵等著買地呢。
回家之後,彩雲回道:“姨奶奶剛剛來過了,見你不在,說了會話就走了。”
賈環奇道:“姨娘可是有什麽事?”
彩雲搖頭道:“不知道。但話裡話外,說的都是你去王家的事情。”
賈環知道了,這是趙姨娘見自己和王子騰走得近,心裡吃味呢。
“去和姨娘說,晚上來我這吃飯。”
彩雲應了一聲,便親自去了。
不多時,趙姨娘便過來了,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可是回來了,怎麽樣,王家那邊好不好?”
聽出來趙姨娘話裡的酸味,賈環笑著說道:“好叫姨娘得知,那邊真的好得不得了。雖然是鄉下地方,但卻像世外桃源。”
趙姨娘恨恨地說道:“沒出息的!不過讓你去吃了頓飯,就找不著北了。”
賈環說道:“姨娘可知道,那邊真真是漫山遍野的果樹桃花,小橋流水,看得兒子都不想回來了。”
反正趙姨娘也不知道,賈環隻管胡謅。
趙姨娘聽到,作勢欲打賈環,賈環邊躲邊笑:“兒子想好了,存些銀子,也置辦個這樣的莊子,春夏的時候接姨娘過去住些時日,散散心。”
趙姨娘轉嗔為喜:“這還差不多。”
“我看表哥小有年紀也不小了,姨娘幫忙給留心一下,要是有合適的姑娘,就趕緊說下來。”
這個事情趙姨娘就很感興趣了:“嗯,這才是正話!你妗子也和我說了,怎麽也要等你舅舅周年之後再定,眼下就先尋著。”
然後就興衝衝地扳著手指頭,查詢著府裡的丫頭。
賈環失笑:“姨娘眼睛往外看看,不一定非要咱們府裡的,外面清白人家的女兒多的是。”
“你懂什麽!”趙姨娘斥道:“咱們府裡的,知根知底,而且多時家生子兒,不敢作妖。外面的女孩兒,未必就強了去。”
賈環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趙姨娘吧,總算讓她有個正經事情做,省得一天到晚閑著。
沒幾日,工部左侍郎向品源就奏請修繕泉州港。
這一下,打得內閣措手不及,他們都還沒想到這一塊,因為市舶司的主官還在路上,並沒有到泉州——按照正常的路程,眼下怕是剛到了福建地面,市舶司還沒開張呢。
但用腦子想想也知道,泉州港廢棄了那麽多年,若是一下子就能派上用場,那說明了什麽?說明了泉州有人走私,還是大宗的走私。
若是內閣不同意這個奏折,那就要把泉州走私的家夥揪出來,讓皇帝抄家——這可不是幾萬兩銀子就能了事的。
因此,平治皇帝把奏折發到內閣的之後,內閣四巨頭,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工部的建議,這本也是十分合理的建議,只是讓他們心裡堵得慌。
陳山成苦笑著對張庭瞻說道:“工部真的是打得好算盤。”
內閣的吳善中和陳敬軒也是無語,工部這個桃子摘得真是妙到毫巔,等港口修好之後,人家佔一塊地方留作辦公,你不能不答應吧?
緊接著,就是王子騰借口賈環被刺一案,要求嚴查。
箭是南方軍營的箭,這是毋庸置疑。但大家心裡都知道,這是嫁禍,只是沒有證據,只能同意王子騰的建議。
“賈修撰名義上還是臣的外甥。臣的外甥遇刺,尚且需要臣來發聲,若是他人,臣不知道會由誰來發聲!”
王子騰正義凜然的話語讓他的形象又拔高了幾分——大家都知道王子騰在夾帶私貨,但沒人敢反對。這次反對了,那下次若是有人再遇刺,那就會有聲音出來援引賈環事例了。
通過王子騰的動作,賈環有預感,他要把福寧知府和福建水師一窩端了。
而且賈環相信,靠水吃水的福建水師屁股一定不乾淨,王子騰肯定能找到把柄。眼下皇帝抄家成癮,若是王子騰能在福建給皇帝找出三十萬兩銀子,那他的勝算就有九成九。
王子騰也是這麽打算的,就算福建水師屁股乾淨,他也要給弄髒了。
“派人去查!一定要查出個所以然來!”賈雨村在王子騰的書房裡,眼神陰惻惻的。
這話讓大家都暗自點頭,賈雨村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
向品源歎道:“可惜福建太遠,我等怕是難以插手啊。”
姚萬裡接口道:“少司空莫急,眼下皇上怕是也有心清理福建。明日我就上本,奏請天子派錦衣軍去查,我等俱不插手,如此,可免去口舌之爭。”
王子騰讚道:“妙極!妙極!若是錦衣軍親去,怕是比我等查得還要好。”
錦衣軍直屬皇帝,職責與前朝錦衣衛相同,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作為天子心腹,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天子想要什麽?而且他們做的就是這得罪人的差事,對付官員,向來不會手軟。
“告訴盧順之,讓他不要中飽私囊,回京之後,我自謝他五萬兩。”
盧順之便是錦衣軍指揮使,天子心腹,做這個指揮使已經二十年有余了。
這話要姚萬裡去傳,他們都是江西人。
隔日早朝,姚萬裡當朝奏請,要錦衣軍前去偵辦賈修撰遇刺一案。
“錦衣軍身位天子親軍,秉公執法,臣以為,偵辦此案,最為合適。”姚萬裡的話擲地有聲,震得朝堂一顫一顫。
平治皇帝自然答允:“準了!盧順之何在?”
盧順之從人群裡站了出來:“臣在。”
“指派人手,前去福建。若是有人和嚴氏、胡氏兩家有瓜葛,即刻拿辦!”
“臣領旨!”
內閣四人已經知道這是王子騰的組合拳了,但他們卻無法做出相應的反應,這就是陽謀。而且看來王子騰所圖甚大,這一趟,怕是福建水師那邊,無法安插人手了。
王子騰甚是得意,用眼角的余光看著文官集團的幾個領頭人,心道:“這次看你們怎麽破局!”
那邊的張庭瞻和吳善中等人都眉頭微皺,顯然都在想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