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同心裡都快笑出聲了,但面上卻不顯:“賈兄不必如此。”
賈寶玉卻堅持說道:“陳兄一定要收好了!”然後就拉住陳之同,硬是把他按回了座位:“今天這酒,就當我的賠罪酒!再過兩日,我還要擺酒致謝。”
陳之同方才坐下了,一頓酒下來,竟又是賓主盡歡。
回到家中,賈寶玉方才發愁,這五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雖然他受盡寵愛,手裡也寬泛,但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幾百兩銀子而已。
歪著腦袋坐在窗邊發呆的時候,襲人趕快端了茶水過來:“二爺,先喝口茶。”
賈寶玉借了過來,略微喝了一口便放下。這五千兩銀子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了他的心上。
邊上晴雯她們卻沒有發覺賈寶玉的異常,而是在閑聊著。
“聽說了沒,二姑娘那邊的司棋,說要嫁人呢,她娘死活不松口,司棋哭著回來的。”
秋紋也小聲說道:“可惜潘又安了,也是一往情深呢。”
晴雯撇撇嘴,說道:“一往情深又如何?除非潘又安能做到管事的,要不這輩子,估計就這樣了。要是換成我是司棋她娘,也不答應。”
邊上的麝月插嘴道:“我聽說司棋要去求三爺呢。之前三爺也發話了,說是想要嫁人的,他幫忙做主呢。”
晴雯卻是不信的:“他憑什麽做主?這可是大房的事情,他一個二房的人,就能插手了?”
襲人走了過來,說道:“你們別說,三爺說不定還真能做主。”
賈寶玉丟下煩心事,也加入了討論:“那你說說看,三弟弟要如何做主?”
襲人與其他丫鬟不同,畢竟是老太太那邊出來的,見識還是有的,賈寶玉想聽聽她的看法。
“三爺眼下中了狀元,正是得意之時。而且司棋要嫁出去,本來就是應當的,咱們府裡是攔不住的,除非司棋自己想做姨娘。”說到這裡,襲人不自覺地頓了一頓,賈寶玉屋子裡的幾個大丫頭,哪一個不是存了做姨娘的夢,若是讓她們嫁人,估計沒一個肯的。
賈寶玉若有所思,然後急哄哄地說道:“你接著說。”
“若是三爺親自去說,那估計司棋她娘會答應。畢竟是狀元公做的媒,司棋和那潘又安又是兩情相悅,司棋她娘順坡下驢的可能性很大。”
晴雯卻說道:“我看司棋她娘未必答應。縱使三爺說的天花亂墜,潘又安還是個小廝。”
襲人搖搖頭,說道:“說到底,司棋自己也不過是個丫頭,只是在二小姐身邊侍候,和別人不一樣罷了,再說司棋已經沒有做姨娘的心思了,她娘也攀不上高枝,不妨借機答應了。以後說不定三爺還能照看他們一些。”
晴雯將信將疑,外面的碧痕闖了進來,對一屋子的人說道:“聽說司棋剛剛去梨香院了。”
梨香院的人都驚了,司棋還真豁出去了。
秋紋有些欽佩:“看來司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有這股子勁,我看能成!”
賈環正在屋子裡練字,他的字已經算是不錯了,但要是想將來不在翰林院裡露怯,那就還得練。
書房外面的桌子上,彩雲琥珀和彩霞三個大丫頭正在做針線,現在賈環身上穿的,都是她們三個人來做。
“你說咱們家三爺奇怪不奇怪,淨愛穿棉布的衣服。這絲綢多鮮亮,三爺為什麽不喜歡?”琥珀到現在也不明白賈環的小癖好。
彩霞小聲說道:“是不是小時候沒穿過好的,養成習慣了?”
彩雲看了看書房裡面,賈環還在用心練字,也小聲說道:“別渾說!三爺就是天性喜歡低調而已。”
琥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緞子,說道:“那咱們是不是穿得太好了,都蓋過三爺了!”
彩雲噗嗤一笑,說道:“哪兒啊。三爺現下也不同以往了,看著這細棉布了沒有,等閑人買不起的,比咱們身上的緞子料值錢呢。”
彩霞吐吐舌頭,說道:“難怪呢。”
彩雲剛要去敲彩霞的腦袋,外面的小丫頭聲音響起來了:“司棋姐姐,你來了啊!”
彩雲就放下手,出門迎道:“過來了?可是有事情?”
司棋點點頭,說道:“有,要求到三爺了。”
彩雲說道:“近些日子一直傳言,說你要嫁人了。可是為了這事?”
司棋眼睛紅紅:“彩雲,我是真沒其他法子了,只能來求三爺了。”
“三爺在練字呢,你等一下吧。”
司棋便和彩雲進了屋子,安靜等賈環。
很快,屋子裡的賈環收了筆,看著寫完的《洛神賦》,還是有些不滿意,看來看去,到底還是差點意思。
“琥珀,來把筆洗了掛起來。”
琥珀就趕緊過去了,賈環的書房已經交給她打理了,現在這方小天地,她也不許別人插手。
賈環揉著手腕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司棋,這不意外:“怎麽?家裡沒同意?”
司棋一下子就跪倒在賈環面前,哭道:“還求三爺做主。”
賈環示意彩雲和彩霞扶起,說道:“哭什麽。先說說你娘是怎麽想的。”
司棋起身說道:“我娘就是嫌棄又安是個小廝,沒前途,所以不肯答應。但我知道,又安是個聰明的,只是家裡窮,小時候念不了書,要不早就出息了。”
賈環說道:“莫慌!”然後對彩霞說道:“去把潘又安叫過來,我要見見他。”
賈環說道:“等下潘又安過來,我先問話,你不要插嘴。”
司棋答應道:“是。”然後便期待地看著彩霞:“彩霞,勞煩你一下。”
彩霞說道:“不妨的。”然後出去吩咐小丫頭:“快去,把潘又安叫來。”幾個小丫頭飛快地去了。
不一會,潘又安就到了,見到司棋也在,心裡就明白了。
“見過三爺!”潘又安先施了一禮,然後就拉著司棋一起跪在了賈環面前:“求三爺給我們做主。”
賈環看著腳下的兩個人,問道:“潘又安,我且問你,若是我做主讓司棋嫁人,但卻不是你,你怎麽想?”
潘又安愣了一下,說道:“若是對方是良人,我願意。”潘又安不傻,這個時候當然知道該怎麽說了。
賈環又說道:“那正好!既然你也願意,我便做主,將司棋許給趙小有!好了,就是告知你一聲,你先回去吧。”趙小有是趙國基的大兒子,今年也十七了,是可以議婚的年紀。
潘又安大驚失色,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而且趙小有和賈環是沾親的,賈環存了私心也很是正常。眼下賈環這麽說,他已經不敢當作試探,更不敢離開,生怕表姐司棋真的被許給那個趙小有。
“三爺!求三爺做主!我不願意!我和表姐不想分開啊,三爺!”潘又安砰砰磕頭,很快,額頭就通紅一片。
司棋也傻眼了,她沒想到賈環會說出這個話來。以前賈環和趙小有基本沒有什麽交集,所以大家都沒往這個地方想過,但賈環冷不丁地提出來,又讓人覺得很正常。
“三爺!”司棋也哀求道:“婢子不想嫁趙小有,隻情願和表弟廝守終身。”
賈環沒有聽司棋說什麽,只是盯著潘又安看了又看,半晌才說道:“起來吧,你們這事,我管了。”
旁邊的彩雲拉了拉司棋的袖子,嗔道:“怎麽那麽沉不住氣?”
這句話也點醒了潘又安,敢情賈環剛剛是嚇唬他們的。
“行了,午後我就去你家裡,給你倆說媒去!”
潘又安感激地施禮道:“我與表姐之事,全靠三爺成全。以後三爺但有吩咐,潘又安定當全力以赴。”
賈環揮揮手,說道:“行了,以後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午飯之後,賈環便去了司棋家。雖說也是賈府的奴仆,但奴仆和奴仆也是不一樣的,司棋家就屬於過得比較好的那一類,有自己的一個小院子,一溜三間正房,還帶著左右耳房,看著很像是一般的小康家庭。
潘又安和司棋一同隨行,到了地方之後,司棋便上前叫門:“娘,我回來了。”
秦王氏一開門,發現賈環也在,就趕緊說道:“三爺快裡面請。”然後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心道:三爺不會是來給這姓潘的說話的吧。
果然,賈環進去之後,秦王氏就趕緊給賈環端上茶水,賈環看了一下,是景德鎮的瓷器,還不錯。不過略喝了幾口,賈環就放下茶盞,開口說道:“我過來要做什麽,想必秦大娘也猜出來了。”
秦王氏心裡不滿,面上卻不敢顯露:“三爺,潘又安也是我外甥,知根知底。若是他出息一點,我也就沒話說了。但眼下還是個小廝,你這讓我哪裡放心把閨女許給他啊。”
賈環點點頭,說道:“若是這樣,那媽媽就不用擔心了。恰好我身邊還缺幾個能在外面辦事的人,潘又安我覺得不錯,人也機靈,想著收在身邊聽用。”
邊上的潘又安和司棋大喜,跟在賈環身邊,那就完全不一樣了。眼下賈環身邊就只有一個趙國基,再無旁人,潘又安過去,一定會得到重用。
秦王氏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置信地說道:“若三爺真肯開恩,那司棋便跟著又安,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只求三爺能多看顧一些。”有著賈環做媒,秦王氏也覺得臉上有光,說出去也是件得意的事情,哪裡還會攔著。
賈環說道:“這也是潘又安自己爭氣,若他是個笨的,我也是不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