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7章 毛氏
榮王快到坤寧宮了,想了想還是去了禦書房。
顧若離一個人進了內殿,幾乎一眼就被坐在太后左邊下手位置上的女子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她約莫四十左右的樣子,穿著一件素白繡著細細碎碎的小藍花滾銀邊褙子,身材消瘦,一雙手指又長又細的捧著茶盅,她看著甚至擔心那手指能不能托起茶盅起來。
容貌也是上乘,和梅氏有點像,梅氏的好看在於氣質,猶如空谷幽蘭,遺世獨立的感覺。
可這位女子卻是容貌與氣質都好,精致大氣的眉眼,笑著的時候露出八顆細白的牙齒,不多不少,氣質和她意料相同,端莊文靜,嫻雅溫良……
似乎舉手投足說話玩笑都能作為教材,教導那些大家閨秀們,應該如何如何……
顧若離暗暗驚歎,原來梅氏的出塵脫俗是出自她的姑母。
她進了門,房內的人也都朝她看來,方朝陽坐在梅筱柔對面,左手邊是方夫人,梅筱柔的左手則是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身體微胖穿著打扮很貴氣,她沒有見過,但直覺上應該就是老貞王妃了。
她上前和太皇太后以及方櫻行了禮,太皇太后就笑著解釋道:“這是老貞王妃也是哀家的老姐妹,你就隨著輩分喊祖母好了。”
“祖母好!”顧若離行了禮,老貞王妃不如太皇太后身體好,左手有些抖的拿了個匣子遞給她,笑著道:“我也多少年沒出來走動,現在這一輩的孩子我是一個不認識啊。今兒和靜安第一回見,這小玩意兒你拿去玩。”
顧若離接了東西行禮。
“這是闕郡王妃,”太皇太后指了指梅筱柔,笑著道:“最是性子溫和的了。”
雖說份位不比對方低,可從趙氏的輩分算,對方是長輩,所以顧若離行了禮,梅筱柔微微起了起,含笑道:“早聽說靜安縣主了,醫術精湛人又生的好看,滿大周沒有第二人。今日得見真是全了我這幾年的念想呢。”
顧若離微微一怔,笑著道:“您謬讚了,不過是世人受我身份虛捧的罷了。”
“有的事可捧不了的。”梅筱柔攜了顧若離的手打量著,欣賞的和方朝陽道:“朝陽,她的容貌可比你還要出色呢,可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方朝陽掩面一笑,淡淡的道:“怎麽沒瞧見侄兒侄女?”
“女兒太小了,我不敢帶她鬧騰太皇太后娘娘,所以就留在家裡了。”梅筱柔回道:“兩個哥哥跟著郡王在禦書房呢,說是想見識見識禦書房的氣勢,就跟著去了。”
方朝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頷首道:“他們也不小了,去看看也在常理。”
梅筱柔孩子生的晚,聽說是趙梁闕舍不得,說是女子二十五六生孩子最穩當,所以兩人成親後近十年梅筱柔才生的長子,這也就是她為什麽留著梅念茹在京城的原因之一,那時候他們夫妻膝下並無子嗣。
“是!聖上脾氣溫和,也由著他們鬧騰去了。”梅筱柔說著,掩面一笑,眼角有淡淡的笑紋,越發顯得端莊矜貴。
顧若離又和方夫人行了禮,便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貞王妃的身子還沒有起色?”太皇太后道:“他們夫妻也真是坎坷,一會兒這個病臥在床,一會兒那個藥石不斷,這麽多年膝下也沒有子嗣,哀家瞧著都心疼。”
現在的貞王和貞王妃沒有子嗣,且二人的身體都不大好,貞王是小時候出去玩驚著了,後來就一直間歇性的抽風,也不知什麽原因,這麽多年也沒什麽起色,貞王妃則是小產後受風,身體就不大利索。
夫妻二人並著老貞王妃幾乎是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誰說不是呢。”老貞王妃說氣自己的長子就滿眼的心疼,“我勸著說不納側室就過繼一個,他們兩人倒是同意了,想著將闕兒的次子過繼到膝下,將來摔喪捧靈也有人繼承後業。”
太皇太后就看了一眼梅筱柔,笑著道:“她這兩個兒子跟寶貝似的,讓她過繼一個出來,豈不是割她的肉。”
“可不是,所以這麽多年我也一直沒提,心想讓他們自己想明白了,再提這件事。”老貞王妃道。
顧若離喝著茶聽著,抬頭朝方櫻看了一眼,她就這幾日的預產,所以處處都小心翼翼的,人也顯得有些焦慮。
感覺到視線,方櫻朝她看來,抿唇笑了笑,無聲的道:“一會兒去我那邊坐坐。”
顧若離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闕郡王來了。”邱嬤嬤在門口笑著打了簾子,隨後顧若離就看到門外進來一位年紀約莫四十出頭男子,身材很高身形微瘦,容貌非常清俊儒雅,尤其是嘴角有著淡淡的笑紋,顯得人非常的溫和好相處的樣子。
這和梅筱柔的感覺很接近,不愧是夫妻。
“長安叩見太皇太后。”趙梁闕叩首,太皇太后擺著手道:“可別行如此大禮,你也不小了,這磕來磕去的就免了吧。”
趙梁闕還是磕了頭,又起身和眾人都抱拳回禮,看到顧若離時他著重打量了一眼,笑著和方朝陽道:“這是靜安吧。”
“是!”方朝陽回道。
趙梁闕就點了點頭,道:“不錯!”話落,就和顧若離笑笑往梅筱柔走去,夫妻人挨著坐了。
“瞧瞧這兩人。”太皇太后搖著頭打趣道:“可真是一刻都分不得。”
梅筱柔紅了臉,趙梁闕就柔情似水的看著她。
方櫻眼中露出羨慕之色,難怪外傳他們多麽恩愛,她還不相信,如今親眼所見,這麽多年了眼中還有這樣的溫情,確實令人羨慕。
便是連方朝陽也怔了怔,想到了顧清源……
“嶺南聽說雨水多?不過夏天卻是不熱的,可是這樣?”太皇太后問道。
趙梁闕點了點頭,回道:“太皇太后見識廣,那邊確實如此,但一年四季濕氣較重,初去時我和柔兒都不適應,還各起了一身的疹子,著實受了一番的罪,後來便好了,適應後倒覺得很好,柔兒養花種草,便是吃水果也是極方便的。”
“可不是,年年送回來的水果,哀家都吃不完。”太皇太后笑著道:“聽你們這麽一說,倒真比京城好一些。你瞧瞧這才中秋天氣就冷下來,說不定九月就要下雪了。”
趙梁闕笑著道:“各有各的好,至少雨水少一些,人也舒適一些。”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
老貞王妃瞧著紅了眼睛,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小兒子。
“郡王。”門外邱嬤嬤來回道:“聖上請您去幹清宮,說有事要和您說。”
闕郡王就笑著應是,和眾人告辭笑著道:“多年未問世事,冷不丁聖上和我聊朝政,我著實手足無措。”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目送他出了門。
“我有些不舒服。”方櫻招手喊來張嬤嬤,道:“就不陪大家說話了。”
大家都是一陣緊張,太皇太后問道:“哪裡不舒服,可要請太醫來看看。”
“不用。”方櫻回道:“讓靜安給我看看就好了。靜安你陪我回去吧。”
顧若離就站了起來過去扶著方櫻,和眾人告辭出了坤寧宮,方櫻低聲道:“這兩天覺得肚子墜墜的,張嬤嬤說要生了,你給我看看。”
“我看看。”顧若離就摸了摸她的肚子,笑著道:“已經入盆了,確實是要生了,這兩日你自己多注意一些,身邊千萬不要離了人。”
方櫻點頭應是,又緊張的道:“都說生孩子疼,我一想到就怕的不得了。”
“怕不怕的,總要過這一關。你心態放平點,想著但凡你退縮一點,孩子可就要多在裡頭待一刻,對於他來說就又多了一分風險,所以你要勇敢點,一鼓作氣的生了就好了。”
方櫻噗嗤笑了起來,點頭道:“你說的我總覺得你似是生過一樣。”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方櫻又讓人將崔婧容請來,如今宮裡頭太平的很,柳月雖得寵卻越發的乖巧的起來,方櫻道:“她當初就算趙正卿送到聖上身邊的,如今趙正卿人不在了,她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
“她人還挺好。”崔婧容笑著道:“昨兒還來我宮裡坐了一會兒呢。”
方櫻就臉色一沉,道:“她這是知道了聖上年底要充盈后宮,怕這就沒了靠山,你離她遠點,別被她買了還數錢。”
崔婧容臉一紅,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顧若離失笑,和崔婧容道:“你多來鳳梧宮走走,和皇后娘娘說說話,她也就不會這麽緊張了。”
崔婧容點頭應是,又道:“還有件事,聖上前兒在我那邊,說要將年哥兒和柔兒放在我身邊養著呢,我沒敢立刻答應,隻說沒有經驗客氣的推了推。”
“沈橙玉怕是一時半刻都不敢回來的。聖上派了好些人去找,都音訊全無。”方櫻冷笑道:“……就跟失了魂一樣,我有一回還看見他抱著年哥兒哭,也真是有出息。”
崔婧容嚇的不敢說話,顧若離失笑道:“你別嚇著賢妃娘娘。”
“你別和聖上賣乖,將我話告訴他。”方櫻瞪了一眼崔婧容,崔婧容笑著道:“不該說的,臣妾一律不會多言。”
方櫻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禦書房中,趙凌將宋己和袁偉昌介紹給趙梁闕認識,四個人聊了許久,待袁偉昌二人告辭離開,趙凌和趙梁闕推心置腹的道:“……王叔離開京城時彼此朕還不懂事,但也知道您文韜武略在京中赫赫有名,如今您能回來幫朕,朕實在太高興了。”
“微臣安逸多年,這些朝政的事早摸不上手,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趙梁闕笑著道:“其實聖上也不用微臣,您內閣幾位各位,六部的尚書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還有遠山,有他在朝中的事,您大可放心。”
趙凌就歎了口氣,道:“遠山他……有了異心。”
“聖上,此話可不能說,你和他兄弟多年,若是人傳出去,豈不是寒了遠山的心。”趙梁闕臉色一變,“都是兄弟間,若是有什麽誤會,大家就說清楚,似前朝那般猜忌生事,可要不得。”
趙凌擺了擺手,道:“朕不是好鬥的性子,更不願意遠山如此。以前朕當他兄弟,什麽事由他做主和他商量,可是他背過身,將整個朝堂都佔為己有不說,居然還在京城左右排兵布陣,朕現在是坐臥難安,就怕哪一天他一揮手,百萬大軍衝進皇宮。”
趙梁闕聽的目瞪口呆,露出不敢置信的樣子,“竟……竟有這樣的事,遠山他真有異心了?”
“確定有。”趙凌就怒道:“朕就發現,他自從和靜安成親後就變了。你剛才看到靜安了吧,她看上去單純,可是心機深的很,不知將遠山哄成什麽樣子,她的醫術也不過如此,偏偏到處吹噓,前些日子失手治死了一人,還差點害了祖母……最後她卻是逃脫了罪責,還將責任推到玉兒身上,引得滿朝的人都寫折子逼著朕殺玉兒……”
趙凌越說越氣。
“這事兒……可不好辦。”趙梁闕猶豫的道:“遠山的權力早已穩固,你牽一發就要動全身,想除了他只有從根本入手,循序漸進的來,要不然他一旦察覺你的敵意,怕是真要謀朝篡亂。”
趙凌讚同的點點頭,道:“真也是如此想的,所以這段時間都是夾著尾巴做人,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朕是一律不反對。”
“單這樣也不行。”趙梁闕想了想,道:“聖上當務之急,還是要培養幾位可靠之人,六部九卿並著內閣,決定權都要拿回來。只能一個一個來,先選幾個不痛不癢的職位,再慢慢往六部和內閣延伸。”
“王叔說的太好了。”趙凌道:“朕也想過快,可是快要有快的本事,但是眼下朕早就丟了先機。所以只能蠶食一般慢慢來。”
趙梁闕頷首,憂心忡忡的道:“恨隻恨我多年未接觸朝政,一時聽說,千頭萬緒毫無入手之處,不能幫聖上。”
“您也說了慢慢來,所以王叔您也不用太著急,他只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一切都好說。”趙凌道:“還有靜安,朕每回只要看見她就會想到玉兒,憑什麽朕的玉兒走了,她卻能過的這麽好,朕心裡就跟卡了刺一樣,每每想起來就疼。”
“您別急,別急。”趙梁闕安慰著他,溫聲道:“這些事我們從長計議。”
趙凌點頭應是。
趙梁闕端茶喝著,側目打量了一眼趙凌,目光閃動。
“朕打算讓您入都督府。”趙凌就道:“左軍都督一直空置著,您去正好合適。”
趙梁闕就道:“這……我才回來,不合適吧。”
“沒什麽不合適的,這事朕做主了。”趙凌很確定的道。
趙梁闕笑著點了點頭,應是。
顧若離從宮中回去時,趙勳已經在家裡,她過去問道:“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不是說今晚聖上要辦宮宴,為闕郡王接風洗塵嗎。”
“嗯。”趙勳拉著她坐下,漫不經心的道:“我晚點再去。”
她凝眉道,鄭重的看著他,問道:“聖上請闕郡王回來是幫他的?那準備給闕郡王什麽職位?”
“不知道。但是宗人府比較合適。貞王身體不妥,正好退下來給他讓位。”趙勳淡淡的道:“至於別衙門,暫時也沒有合適之處。”
顧若離道:“估摸著聖上是不會同意的吧,都督府還空著一個左軍都督,我怎麽覺得聖上會讓闕君王進都督府呢。”
“想進也不是不行。”趙勳回道:“聽說袁偉昌的老爹命不久矣,他再奪情可就沒有立場了。”
原來他都算計好了。
顧若離松了口氣,道:“還是要謹慎一些,他畢竟是君王,至少佔了一個名正言順。”
“嗯。”他牽了她的手,道:“孫刃昨晚去探了對面的小樓,人還沒有進的去。說是四處沒有窗戶,屋頂也封的很死,前後兩扇門非常牢固,無孔可入。”
“我讓他一早去找周雲,打探一下那間小樓的東家。”趙勳也覺得奇怪,那棟小樓太奇怪了。
顧若離就想到昨天的那雙眼睛。
“爺!”說著話,孫刃回來了,隔著簾子道:“周大人說,那間小樓的東家是一個揚州的客商,買了後賃出去了,對方是似乎姓毛,但是具體是什麽人周大人說他也沒有見過。”
“那間小樓是做醫館的,過幾日就開業。”
還真是醫館?顧若離滿臉的驚訝,道:“難道真是沅江毛氏來京城了?為什麽要同安堂對面開。”
有點針對同安堂的意思,難道是要打擂台?
她覺得很奇怪,顧氏和毛氏沒有來往。
“我幫你查一查。”趙勳眸色也凝了一分道:“往後你們處事也小心一些。”
顧若離點了點頭。
晚上,趙勳去宮中赴宴,晚上就沒有回來,聽說酒吃完直接上朝了,在金鑾殿上聖上果然提出讓趙梁闕任左軍都督,半數朝臣反對,事情就僵持下來,趙凌有氣無處撒,當日下午袁偉昌的父親就病死在家中。
趙凌當時就摔了茶盅,將袁偉昌喊進禦書房訓斥了一頓。
第三日,趙凌奪情留了袁偉昌,趙梁闕進了宗人府,宗人令為貞王,他則是左宗正,沒什麽實權。
趙凌氣的病了免了一日早朝,趙勳落了閑在家中歇著。
“師父。”張丙中一早就上了門,顧若離看著他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
張丙中就激動的道:“對面那個小樓開門了,門上掛著牌匾,沅江毛氏。”
真的是毛氏,顧若離問道:“見到東家了嗎,可有人來同安堂遞帖子?”
同行開門,且她又是司醫,新開的醫館例是要來報備的。
“沒有。”張丙中道:“他們還在門口掛了門簾,世上雜症無一不可治,治不好分文不收!”
好大的口氣。
“走,去看看。”趙勳起身,陪著顧若離去了同安堂,兩個門正對著,毛氏醫館靜悄悄的開了業,門口有許多百姓好奇打量著,也有膽大的進了門。
但是不見一個醫館的小廝和大夫出入。
依舊很神秘。
“我去看看吧。”張丙中好奇的心癢難耐,顧若離擺了擺手,道:“先等等再說。”
張丙中就哦了一聲,看到門口有輛馬車,隨即從車裡下來一行婦人,穿著打扮都很富貴,他好奇的道:“那些人是去看病的嗎?”
“是真王府的馬車。”趙勳負手立著,道:“下來的人是老貞王妃和貞王。”
顧若離微訝,就想到老貞王妃帕金森的手,看抖的程度患病應該有幾年了,難道是打算去毛氏看病?
“看樣子應該是。”楊文治從轎子裡出來,也站在了門口,凝眉道:“老貞王妃的病我也聽說過,想根治不容易。”
顧若離讚同的點了點頭。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進去,居然就看到老貞王妃和貞王出來了,今後進去半個時辰不到,張丙中道:“這是抓藥開藥了嗎,我去看看。”
話落,他跑了過去,好一會兒才跑回來,失魂落魄的道:“師父,老貞王妃的手不抖了。”
“不抖了?”楊文治一臉的驚訝,“怎麽會。”
不可能做得到。
顧若離眸色凝重,看來,毛氏立足與其他四家鼎力,不是虛名。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