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她低頭打量了一下棋盤，棋盤上尚有殘局未了。

  十空大師在她對面坐下，見她在打量殘局，不由得笑道：“之前同一位朋友下了半局棋，沒下完，他就走了。”

  沐離若打量著棋盤上的黑白棋，黑色的是墨玉，白色的是白玉，兩色棋子錯落有致地擺放在棋盤上，卻給人一種殺伐之氣，不由得莞爾笑道：“這棋……殺氣很重啊！”

  “姑娘也懂棋？”十空大師頗有些意外。

  沐離若搖了搖頭，“我不懂棋，只是直覺！”

  “姑娘的直覺很準，尚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沐離若開口道。“我叫沐離若！”

  “原來是沐姑娘！”十空大師開口問道。“請容貧僧討教，姑娘供奉在佛前的經文，是從何而來？”

  沐離若不免有些疑惑，難道這個世界連《心經》都沒有？但是她卻不能說出這經文的真實來歷，隻得含糊道：“有一次打坐，無意之間出現在腦海中。”

  十空大師不由得露出羨慕的神情，“原來，是佛祖傳經，還真是令人豔羨！”

  沐離若無語，自己還沒理由呢，他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不過，這倒是個好理由。

  十空大師又道：“請教姑娘，對此經文，可有什麽感悟？”

  沐離若笑道：“我若說出真實感悟，大師您說不定會一怒之下將我趕出這‘鐵佛寺’，此後再不許我進入‘鐵佛寺’半步！”

  十空大師笑道：“沐姑娘說笑了，還請沐姑娘指點一二！”

  “我並不修佛，也不懂佛，更不懂如何同人談論佛法！”沐離若開口道。“我所會的，只是這一篇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海中的經文。此篇經文按字面的意思總結下來，不外乎就是一句話——’萬般皆是空’，既然是空，那便是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動物，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陽光普照大地，沒有父母妻兒，沒有金銀珠寶，就連我們自己都是沒有的，那佛祖更不存在。”

  十空大師耐心地聽著她的感悟，面上並無不虞。

  “但是……”就聽沐離若繼續道。“既然連佛祖都是不存在的，那麽又為何要人拜他念他恭敬他？凡是變賣自家產業，購買金銀珠寶來供奉於他的便有大福德，將來便能成佛，勤勤懇懇勞作養活自己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的百姓就沒有福德，死後就要入地府等候審判？”

  “既然佛祖都是不存在的，又為何要世人拿出金子來將一尊鐵佛鍍以金身？既然佛祖是不存在的，人世間又為何會有佛修？佛修為何又要分出各種派別？每一種派別為何又彼此之間辯論不休，都說自己才是正宗佛學，都說他人是歪門邪道？”

  “為何佛修之人不能自力更生，偏要發展這麽多信徒來供養自己？為何修佛之人要在大殿之外立一功德箱，讓百姓將辛苦得來的銀錢供奉給你們來養活你們？為何修佛之人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所做所為卻與佛無關，仍舊如凡夫俗子一樣？”

  “大師，你能告訴我，這都是為什麽嗎？”沐離若一口氣提了許多的問題，然後笑吟吟地看著十空大師。

  十空大師正想說些什麽來回答她的問題，她卻擺了擺手。

  “十空大師，你不用回答我，佛修存世不知道多少年了，整天辯論來辯論去，能辯論的問題都讓你們辯論光了，不管是什麽問題，你們都能找出一個圓滑的答案，就跟街頭擺攤子算命的瞎子沒什麽兩樣。你們這些答案，也只能糊弄糊弄愚民，連你們自己都糊弄不了，自然也糊弄不了我。”

  沐離若笑著道：“‘造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單隻這句話，佛教中人給人的解釋是，造橋鋪路者，讓他早早地死去，是為了讓他投胎去帝王家做帝王，殺人放火者，因為他前世積累的福德還沒有用完，所以要等到他福德用完，才能有報應。”

  “十空大師，你覺得，你們佛教之人給出的這個解釋，能說服人嗎？”沐離若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神情。“大師，一個人，爹娘兄弟甚至整個一個族的人都被人殺了，他若要報仇，你們要勸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若是今日，來了一個大惡人，將‘鐵佛寺’上下所有僧眾一並斬殺，隻留大師你一個，他砍去你的手足，剜去你的雙眼，割掉你的舌頭，將你養在翁中，每日問你一句，你恨不恨，你待怎樣的回答？”

  “你若說不恨，那便是打誑語，你的修行之所都被毀了，你怎能不恨？你的師父、你的徒弟、你的師兄弟都叫人殺了，你怎能不恨？那些惡人使你有了嗔恨之心，毀了你的修行，你怎能不恨？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麽叫疼，勸別人總是比較容易的！”

  沐離若呵呵地笑了起來，笑意之中，充滿了嘲諷和蔑視，“大師，你們修佛之人如此會給旁人找理由，那麽又為何一個個仍然是肉體凡胎，無法成佛呢？”

  “你們根本就不懂什麽是佛，又談何修佛？”沐離若冷哼了一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說罷，她站起身，雙手合什，深深一禮，“十空大師，得罪了，一時間感觸頗多，我這牢騷也挺多。我還是那句話，我不修佛，不懂佛，更不懂如何與人談論佛法，只是些牢騷，大師切莫往心裡去。”

  “阿彌陀佛！”十空大師也站了起來，雙手合什，朝沐離若深深一揖。“沐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姑娘見識，乃貧僧生平僅見，今日同姑娘一番懇談，貧僧受益良多。貧僧無以為報，區區薄禮，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說著，他抬手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一串珊瑚佛珠取了下來，將這串佛珠雙手奉上，“這串佛珠伴了貧僧二百余年，乃是貧僧的護身法器，能擋得住後天期以下的武修攻擊，如今，我將她送給姑娘，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這太貴重了！”沐離若趕忙擺手。“小女子實不能收！”

  十空大師道：“姑娘切莫推辭，否則，貧僧心下難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