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昏迷中驀地醒轉,唐千川隻覺著頭腦一陣昏沉,他有些想不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此刻並不是在熟悉的臥室之中,而是處於一間漆黑的鬥室之內,因為門窗封閉,甚至連現在是什麽時候都看不出來。
在微微動了一下後,唐千川的臉色就是一變,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指頭粗細的麻繩捆得結結實實,身體要很費力才能稍微動上一點,隨即昏迷前所遭遇的一切也慢慢回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自己是被人在半夜跟蹤,然後被那明顯是公門中人的家夥打暈了的!
想明白這點,唐千川當即就劇烈地掙扎起來,同時口中喊道:“來人,救命哪!”有些尖銳的聲音在小小的鬥室內不斷回響,卻不知能否傳到外邊去。
而就在他叫了幾聲後,那邊緊閉的木門突然就被人從外面打了開來。一縷陽光就此透入房中,居然已是大白天了,這發現讓唐千川心下又是一懍,而後才眯著眼睛看向那個伴隨著陽光一道進入屋子裡的人。
這是個二十來歲,身材略顯瘦削卻很精神的年輕人,尤其是他的一對眼睛,更是叫人印象深刻。雖然沒有閃爍著叫人心悸的光芒,卻神采飛揚,一看就是個頭腦機敏之人。
“你是誰?這兒是哪兒?你們為何要把我綁來此地?你可知道我一旦失蹤會惹出多大的禍事來?”唐千川當即大聲問道,只是這番氣勢洶洶的問話卻沒能掩蓋住他內心的惶恐。
進來的年輕人聽了這話後,不覺笑了起來:“唐老板果然底氣十足,到了這個時候還敢如此說話,倒是叫本官深感佩服了!”
“你果然是朝廷官員!你可知道你這是知法犯法,若知機的,趕緊把我放了,我就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見對方毫不避諱就道出自己身份,這讓唐千川心裡更加發緊,但口中卻依然顯得很是強硬。
“對大明律法,我這個大興縣令只會比你知道得更多些,所以你不必拿此來嚇唬我。至於放了你,你覺著我們大費周章,等候多日才找到這麽個把你拿下機會,會因為你這一句話便把你放了麽?”
“你是……大興縣令,陸……陸縝?”聽其報出官身,一個最近頗有耳聞的名字就跳入了唐千川的腦海。
“正是本官了。”陸縝沒有半點遲疑,當即點頭,還拖過了邊上的一張椅子慢慢坐了下來:“真是叫人受寵若驚哪,我這麽個小小七品縣令居然也能讓你唐老板記在心上。”
“陸縣令過謙了,最近你在京城風頭一時無倆,草民如何可能不知呢?”下意識地捧了一句後,唐千川才看向陸縝:“可草民還是有些不解,聽說陸大人你可是難得的青天,卻為何要讓人把草民綁來此地?若是大人有什麽吩咐,隻管傳句話便是了,就是要銀子,多了不敢說,三五千兩的我聚春樓還是能拿出來的。”
陸縝看著對方那認真的模樣不覺笑了起來:“唐老板你果然是個辦大事的人,雖然心下已感到了慌亂,可面上居然看不出半點異樣來,真是叫人敬佩哪。”
“大人這話草民就不懂了。”唐千川卻依然擺出一副茫然的模樣來。
陸縝盯住了他的臉龐:“我縣衙這次花費了近十天工夫,派了不少人日夜盯在聚春樓下,這才在昨晚等到了你落單外出的機會把你拿下,你說我會是為了從你手裡拿那區區幾千兩銀子那麽簡單麽?”
聽他說出縣衙竟是花費了這許多工夫在外等著自己,唐千川的臉色終於有些變了,雙眼也是一垂,不敢與陸縝那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目光相接。
陸縝見了,又是輕輕一笑:“唐老板,當了明人之面就別說暗話了。我想之前咱們縣衙去順天府查問案子的事情你早就得知了吧?所以這些日子裡才會一直深居簡出,極少離開聚春樓,顯然你也擔心被我縣衙找上門吧?”
唐千川的身子在聽了這話後頓時就是一僵,但很快又恢復過來,勉強笑道:“陸大人你這話小的實在是聽不懂,什麽案子……草民只是個生意人,縱然與官府有所接觸,也不可能管什麽案子哪,你真找錯人了。”
“是麽?那你慌什麽?”陸縝站起身來,慢慢走到了對方跟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因為手腳被綁而只能躺倒在地上的唐千川:“發生在今年三月的那起案子你不會忘了吧?那死的可是你曾經的老板,聚春樓的主人馮長春哪!”
聽陸縝直接把事情亮出來,尤其是聽到馮長春這個名字後,饒是唐千川的心性再穩,身子也猛地一顫,同時眼睛也眯了起來。片刻之後,他才用有些冷肅的語氣道:“大人這話就更叫草民難以明白了,當初馮老板被殺,我們幾度去衙門打聽消息,結果到了今日依然沒有任何回應,這不該是我們找你們,而非你們找我麽?”
“是啊,這事兒奇就奇在這兒,既然你聚春樓的老板被人所殺,為何你們這些親友竟只是開始時找了幾次縣衙,之後就再沒有關心過這案子呢?而你這個繼任者之後對此更是不聞不問,甚至早早就把馮長春在京城的幾房小妾和兒女都送了出去,你做這些又為的是什麽呢?”陸縝目光直直地落到唐千川的臉上,慢悠悠地說了這麽幾句話。
這十來天裡,縣衙不但派人盯住了聚春樓尋找唐千川的下落,而且還通過各種渠道追查了與之前被殺的馮長春相關之人的情況。結果更叫人起疑,馮長春的幾個女人和她們生下的幾個子女在其被殺後便被人秘密送出了京去,不知下落。
見陸縝連這點都查到了,唐千川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在無法解釋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閉上嘴了。但陸縝卻沒因此就放過他,依然說著話:“這案子實在太也蹊蹺來了些,明明在縣衙裡已查出了不少線索,甚至還有人證可問,可結果卻很快被順天府給拿了去。
“他們拿就拿吧,可案子到了他們手裡居然變成了疑難,之前的線索查不下去不說,連人證都突然死在了牢中,這也太奇怪了些。之後,更是索性把案子往上一交,成了無法追查的懸案,要交由刑部封存。你說,這麽件案子落到本官手裡,我會不想查個清楚麽?”
唐千川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陸縣令你雖然年輕,但也在官場有過幾年歷練了,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麽?這案子連順天府和刑部都不想查,你一個小小的大興縣令居然還敢深查,就不怕給自己招惹麻煩?何況,這案子早成死案,都報到刑部了,你再重新把它翻起來也與理不合吧?”
“唐老板雖然只是個商人,對我官府的門道倒是挺清楚的。說實在的,若非迫於無奈,我當然也不希望來查這件死案了。不過,誰叫刑部有人不肯乾休,硬是把這起案子重新打回到我大興縣衙了呢。”陸縝也不隱瞞,把自己要查這案子的原委給道了出來。
唐千川登時愣住了,他還真不知道竟是如此緣故,這麽一來事情還真就不好辦了,畢竟大興縣繼續查這個案子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見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陸縝這才繼續道:“這案子關系到本官的前程,所以只有盡心查上一查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何你們會做出如此反應了吧?還有,我想馮長春的死因到底是什麽,你唐老板應該也是知情者。”
“我什麽都不知道,陸縣令你這一回怕是要白忙一場了。”但這位卻顯然沒有改變主意,很快就閉眼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對此,陸縝倒也不是太意外,能讓順天府把案子瞞下,甚至不惜殺掉一個無辜人證的力量,確實足以讓這位唐老板繼續保持沉默了,哪怕他現在已落到了自己手裡。
“你覺著我會信麽?”沉默了片刻後,陸縝用冷淡的聲音問道。
感覺到來自陸縣令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唐千川吐出一口氣來,畢竟自己現在在對方手裡,所以還是把話說得清楚些為好,這樣能讓對方有更多的顧忌:“這案子雖然不是太大,但若是深查只會惹出大-麻煩。連順天府都不敢做的事情,你大興縣真敢去幹?你可知道那會帶來多大的禍端?”
“這個本官自然知道,但事情已落到了我這個大興縣令的身上,若不查出真相給人一個交代,我照樣難辭其咎。兩害相權,我還是查明案子真相為好,這樣還能落個心安。”陸縝卻不為所動:“之前你們把所有線索全數斬斷,從而讓再想追查此案之人都難以為繼。不過你顯然是他們遺漏的一點,你這個繼任者成了此案唯一的線索所在,所以我只有從你身上打主意了。”
“你……你可以不怕死,但我不行!”唐千川突然爆發了:“你不知其中深淺,又是官員身份可以倚仗,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一旦有人要拿我開刀,我連自保的辦法都沒有。我是斷然不會拿自己的小命來幫你查出案子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