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橋以東,茫茫大海之上。
此刻,斜陽西照,晚霞如畫。
河上公腳踏如水劍影,懸於半空,俯瞰八方如銅鏡般風平浪靜的海面。
這海面太過平靜,平靜得不似大海,倒像是陰寒死寂的冰面,透著森森徹骨寒意!
他一手背後握拳,一手緊握春秋竹簡,沉吟四顧:“瀚海之瀾,何如歲月靜好?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波濤暗湧,風浪欲起啊!”
說著,他凝眉一鎖前方數十丈外的海面空間,悶哼斷喝:“~現身!”
喑!!!
頃刻,腳下一踏,便是一道劍影隨之激射而出,瞬間消失無蹤!
轉眼便於那數十丈外的海面上憑空乍現,此劍一出,浪疊蕩百丈,空間振鳴為之極速塌陷,恐怕任誰來都將無所遁形。
也不知河上公這空放一劍是劍指何方,又所向何人?
可就在此時,那被一劍塌陷的空間中心處,竟隨之乍現而出一道折光,恍若明鏡!
“折光陣!”
河上公話音未落.
前方已邪風大作,絞如漩渦烏巢奔流墨染,空間扭曲之勢陡然逆轉,劍影瞬間沒入鏡面之中,隨之鏡面崩碎如飛華!
嗖~嘩啦啦
那本該消失的劍影竟再次出現,且被一舉反彈洞穿空間而來,直刺河上公面門!
河上公雙目一睜,悶哼錯位,十分寫意地抬手彈指,還未完全穿破空間而出的劍影已被其一指崩碎,輕松化解。
與此同時,前方數十丈外已同時顯現而出一道如墨身影!
這踏足虛空的身影一出,那破損的鬥篷便肆意招展如妖魔鬼怪,桀笑聲陣陣:“~真是不簡單啊!汝這小老兒竟能發現本座?”
河上公老眸含威,驚疑沉吟而問:“你就是墨靈聖主?”
哈哈哈~
狂笑聲震蕩八方,一霎天地晦暗。
邪影冷眸如刃穿破升騰如妖的戾氣,凝視向了河上公:“不錯,正是本座。”
見眼前邪影竟然就是魔頭,河上公可謂心如驚濤駭浪。
他可是知曉墨靈聖主已遁走山外虛空,又如何能回到山海?難道太古幽冥界中傳來的訊息有假?這魔頭是從奈何池入口而回?
可.若真是如此,此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萬裡之外的瀚海上?況且就算這魔頭是從奈何池出來,那守衛在那的煙雨閣人,也應該事先預警,烽火狼煙九州才對。
顯然這一切不大可能,可魔頭卻實實在在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難道他真的是從山外虛空而來?這簡直匪夷所思!
而此時,墨靈聖主似看出了河上公的疑惑,他今朝重歸山海許是心情大好,便感慨道:“你是否疑惑本座為何能歸來?呵~那是因為”
聽得魔頭將經過道出,縱使河上公是大乘尊者都心驚不已!
原來這魔頭確實被逼得逃遁山外虛空,可卻在紊亂的虛空中遇見了三足金烏!那金烏正是當年從扶桑木上逃走的最後幸存的一隻,卻不曾想被這魔頭撞見,真是好命.
也正因為如此,這魔頭才能搜魂得悉重歸山海之路,從而原路返回自扶桑木頂冠枝頭,那可達山外虛空的通道處歸來。
而魔頭既然將此事盡數告之,河上公已知對方定然有恃無恐。
果然,只見墨靈聖主感歎道:“不曾想無盡歲月之後,山海竟還有能成炁玄大乘者!嗯~據本座所知,一入炁玄大乘不足百年便可洗凡化仙身,轉靈力為仙元而開天門飛升天外天。”
說著,他看向了河上公:“觀你外表肉身孱邁,內裡仙軀也該漸成了吧?本座最是敬重強者,汝定非無名之輩,可通尊號?”
此刻河上公心中已恢復平靜,古井無波道:“閣下倒是好眼力,不愧為墨靈聖主。老朽乃秋水宗河上公,秋水上是也。”
“秋水宗!?”
墨靈聖主忽然邪笑化絲絲傲然:“如此說來,秋水宗還在!呵~那秋水煌呢?他又是你何人?”
河上公眼中隱現一霎微不可查的恨意:“閣下有心了,我那不孝子啊~在甲子前就已經走了。”
墨靈聖主聞之,頓時做作的顯露可惜之態:“哎~看來本座終是回來晚了!竟叫河上公痛失愛子,令人可歎、可惜、更可恨啊~”
河上公點頭,淡淡曰:“嗯~的確可恨。”
見此,墨靈聖主話鋒一轉,滋恨激昂道:“正是!如今本座既已歸來,定會助你討回公道,不知閣下可願隨本座血仇、共襄天下?”
與此同時,他雙臂展開,似擁抱天地,至海如冰霜墨染,天如永夜降臨,星辰皆隱!
“天下?閣下高看老朽了。”河上公望著眼前黑暗的天地,握起手中書卷喃喃,似眷念著:“古語雲啊,書卷有山河,能止天下紛爭。於是老朽便藏兵竹書,身隱山河湖海,心沐春秋宜色,如此倒也挺好,又何為汝道而悖天下呢?”
顯然,河上公意思已經很明顯,我乃山海正道之士,又豈能從你這邪魔反害故土?你就甭做白日夢了。
墨靈聖主似乎早有心理準備,故作好奇的詢問:“哦~?須知閣下已然大乘,日後終有飛升之時啊!難道就不覺著可惜嗎?”
河上公自然聽出墨靈聖主這是在威脅他,其險惡意圖已不言而喻。
那便是你若不答應,則死期將至,再無飛升之機!
見此,他歎笑搖頭:“老朽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曾教與劣子提過一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投生人間.我們選擇不了;死歸黃泉.我們也選擇不了,但在這生死之間還是能勉為其難試著選擇一下的。”
說著,他揮袖展開了竹書,似有桑海桑田掠影其後,傲視墨靈聖主,老邁之音猶顯蒼勁之力:“汝這蕞爾邪魔也敢螳臂當乾坤,老朽又何懼玉碎絕天門乎?”
霎那間,他已並起二指,似劍仙在世朗喝八方:“且看老朽春秋劍意幾何!?”
一時揮手梳彈間,竹書化道道劍影先後彈射而出交織如一,至空間震蕩,潮湧遮天速起,竟現時空如幻了滄海桑田日月流轉,流逝變遷.!
鏘!!!
劍嘯錯亂了時空驚,貫驚了春秋。
一劍聚浪化千重,斬蒼穹,斷瀚海,勢開萬裡雲天驚鬼神.
影州谷影宗舊地,星門之外。
此刻,黃老正在俏金蓮地攙扶下,立於廢墟之上,驚望著前方如墨般戾氣垂延的結界。
周遭空間紊亂異常,上空如漩渦扭曲,結界外的大地更是被漆黑的冰霜所覆蓋,升騰著邪異濃重的陰煞之氣。
見得眼景象,黃老已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他幾日前便已經趕到此處,便想著先試試看,看能否水滴石穿的破開此星門外的結界。畢竟如今墨靈聖主已經不在山海,這結界的威力也應該大減才是。
還別說,在自己和俏金蓮幾日來輪番攻擊下,這結界倒真的顯現虛弱之態。
可就在不久前,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這本該減弱的結界卻突然邪氣衝天,陰煞之氣如死灰複燃般潮湧宣泄開來,竟將措不及防的他給反震了回來!
一旁俏金蓮亦是十分困惑:“閣老,您說會不會是神罰大陸邪眾將從星門”
黃老微微擺手,上下打量著結界:“不不會,應該還有些時日星門才能被打通。”
“這?”如此俏金蓮就更加費解了:“那好端端的這結界怎突然變強呢?”
“因為,魔頭回來了。”
黃老、俏金蓮聞之紛紛側目。
但見一身著玄紫羅裙的愁婉女子蓮步而來,正是陶德之妻趙婷諾。
谷影宗雖然被滅,但趙婷諾一直沒有離開此地,她依舊守著諾言獨自一人待在這星門之外。煙雨閣常年有山海衛駐守此地,自然也知道這些,不過趙婷諾與天機道子勢如家人身份特殊,且又非邪魔之輩,便聽之任之了。
如今,甲子六十載春秋匆匆過,趙婷諾已不在是十八芳華,但她畢竟已是修士,又有洛羽贈送的駐顏丹,所以依舊看著年輕。只是在她那年輕溫婉的外表下,多了一絲歷經歲月後的愁思與成熟韻味。
黃老來了多日,自然早就與趙婷諾照面,也曾聊上幾句。
他遂驚疑的問道:“陶夫人方才說的魔頭,是指墨靈聖主?”
趙婷諾對於黃閣老稱她為陶夫人,心中頗為感激,遂欠身一禮:“回閣老,正是墨靈聖主。”
一旁俏金蓮頓時否決:“不可能!那廝流亡山外虛空,山海界又隱介藏形,根本不可能返回!”
俏金蓮如此篤定,那是因為她本就生於虛空,這虛空之外到底什麽情況她還是知曉的。
那紊亂的空間,亂流神出鬼沒防不慎防,根本就沒有方向可言。而自己當年之所以到了幽冥界,那也是因為自己在虛空中遊蕩之時,倒霉的不慎被空間裂縫吸入了太古幽冥界。
況且自己當初在幽冥界中都待了不知多少歲月了,也沒遇見又有外物被吸入到幽冥界啊,可見這幾率是多麽的微小。
而幽冥界尚且如此,山海自然更加不可能。因為這裡可是有山海結界和昆侖域的,能隱介藏形於虛空之中,別說是那魔頭,就是天外天的人兒都萬難尋見。
此刻,黃老亦點頭表示讚同:“陶夫人恐是多慮了,魔頭既流亡於虛空,定不得回我山海。”
可趙婷諾卻愁鎖秋眉,堅持道:“閣老,婷諾乃夫君之妻,心意使然,妾能感覺到他真的回來了。”
對於這心靈想通之說,黃老自然有些難以相信,況且陶德已被墨靈聖主奪舍,又如何相通?
此刻,趙婷諾似乎也看出了黃老心中所想,遂轉頭望向了眼前結界,喃喃著:“當年夫君被魔頭奪舍、小女星河從此被送往異界,魔頭便設了此陣以自身戾氣加持,妾知此結界牢不可破,若非魔頭現身我山海,則不能至戾氣衝天爾。”
聞此言,黃老一時也陷入了憂思之中。
而就在此時,長空劍嘯聲由遠及近俯衝而來!
三人側目仰望。
但見洛羽、霸波兒、阿奴正禦劍破雲,乘風而下!
“二郎!”俏金蓮面露歡喜。
踏.
洛羽一步落下,已領著霸波兒與阿奴到了黃老三人近前,面帶憂慮之色望了眼星門方向,遂微笑持禮道:“黃老,羽來遲了。”
“哈哈哈~少主來得正是時候。”黃老點頭而笑。
“拜見黃老。”霸波兒隨之見禮,阿奴沒有任何表示,因為她眼裡只有公子。
可還不等霸波兒見禮直起身子,俏金蓮已‘刷’地衝開了她,撲到了猝不及防的洛羽身旁,嫵媚如妖的倒貼撒嬌道:“二郎嗯~可想死你了。”
聞酥麻之音,洛羽輕咳兩聲,同時拉開其不安分的玉手:“額想可以,但也沒必要死嘛。”
“哎呀~你好壞”俏金蓮扭動著腰肢,簡直恨不得直接粘在洛羽胳膊上。
霸波兒拍了拍衣袍,斜瞅了一眼,不爽中透著醋意,醋意中透著譏諷,嘀咕道:“哼~妖精就是妖精,我看公子總有一日要被活活吃了。”
阿奴一驚,頓時仰頭看向了霸波兒,氣鼓鼓的警告:“不許吃公子!”
霸波兒無語打發:“去去去,又不是姐姐我要吃。”
阿奴的目光頓時轉移,奶凶奶凶地瞪向了還在那賣弄風情的俏金蓮!
片刻之後,洛羽終於在惡狠狠的阿奴幫助下,擺脫了妖精,遂看向了趙婷諾:“姐嫂可安好?”
趙婷諾淺笑溫文爾雅點頭:“勞煩小叔記掛了,妾一切安好。小叔與閣老且商議,妾先告退。”
說罷,她對著黃老款款一禮,便轉身離去。
而洛羽則看向遠去石院小閣的背影,輕歎一聲。
這小閣是他命人修建,平時宗門也會送來丹藥等一應修煉之物,也好叫趙婷諾有一安居之所。
黃老亦看向走入石院,盤坐閉目在小閣廊下的趙婷諾,感歎道:“此女賢淑品善,落落有度,乃世間好女子啊!”
洛羽自然明白,黃老是在說趙婷諾品行俱佳,最關鍵的是知道進退,認為該說的便說,認為不該聽的也不聽而主動離去。
於是他點頭近前,便開始詢問起了此間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