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俏金蓮詢問谷寒霜為何前來拉攏。
而化身二虎的洛羽自然不會告之實情,他流露七分冷酷,三分孤傲之色:“無他~強大爾。”
原來自己萬萬沒想到,先前冒險出戰丁醜將,不僅沒有引起玉障的懷疑,反而讓其打消了疑慮,甚至認為他就是陰墟鬣所化!
哎~有時候啊,世事就是這麽戲劇。
越是想要隱藏自己,往往越容易弄巧成拙,反被人看出。而越是人前顯擺,就越是讓人看不透、看不明。
當然,這也是因為玉障是那墨靈聖主,若是換做他人,或許自己已經暴露。
因為,越聰明、越多智的人,越會想得多,也就很容易把本來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這不,如今自己被認為是‘妖孽’化身,魔頭便想著來拉攏一二,看看能否為他所用,各取所需。
那谷寒霜還當別人不知他身份,裝得可是一個謙卑有禮的老修士,渾似一副懼怕他這‘伴生獸’的架勢,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普通宗門長老,畏懼‘伴生獸’呢。
這等好事,自己當然不會拒絕,不僅如此還煞有其事的要求對方助自己獲得剩下的所有星空藤靈葉,如此谷寒霜更是篤定無疑,倒是天助我也。
於是乎,自己現在還有了另外的一個身份,那便是魔頭的人。
常言道,戲得做足,角得演好!
谷寒霜既然前來找他,自然會被人看到,自己總要做足戲不是?
所以啊,少不得一通鄙視的譏諷,外加不為所動的冷酷形象總是必不可少的。
此刻,俏金蓮聞眼前二虎自鳴‘強大’,她頓時顯露妖媚之態,搔首弄姿的jiao喘耳語:“多強?多大啊?奴家不信嘛~”
二虎嘴角翹起,捉住其不規矩的玉手,輕哼了一聲:“怎麽你這妖精想當眾試試?”
俏金蓮不僅不羞,還在某人胸口畫著小圈圈,嘻嘻巧笑:“只要二郎不怕羞,奴家又怕什麽?”
此言一出,二虎頓時變色,連忙躲開:“哼,安省著點,少不得你好處!”
俏金蓮妖媚入骨,哪管得了這些,是一得機會就像狗皮膏藥一般粘上,推之又來,軟磨硬蹭!
同時嘻嘻巧笑:“二郎對奴家這般好,奴家真想一直跟著你呢。”
“去去.慎得慌~”
而就在二人你來我往,交鋒不下之際。
忽然!
懸崖盡頭方向,傳來了驚呼聲。
“快看,對面有.有光亮!”
“浮石.浮石好像在匯聚!”
一時間,眾人接踵而至,紛紛側目眺望。
果然,眼前懸崖之外,玉白的浮石劇烈震動,正於對面如虹的光亮下極速匯聚,向著他們這兒架橋連接而來!
轉瞬之間,便於兩處懸崖之間,連接而成一座玉白的拱橋。
這拱橋雕梁畫棟,閃爍淡淡七彩虹輝,且有飄渺雲霧如流水般流淌其下,叫人看著美輪美奐猶如仙界之物。
可與周遭灰蒙蒙的腐朽空間一比,卻顯得極不協調,頗為突兀。
所謂,七彩鴻光現,必有造化緣。
一名修士見得這七彩玉虹橋橫跨兩崖之間,中有神亭屹立,猜這橋上定有造化,竟搶先疾馳而出尋覓機緣。
可就在他衝出懸崖,踏上七彩玉白橋的瞬間,腳下一空.
啊~
他竟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下,如踩了空氣一般瞬間墜入無盡崖下!
這橋如此真實,竟然是踏之如幻?
那些作勢也準備登橋的人,頓時嚇得亡魂喪膽,紛紛驚慌而退。
只見一人指向橋心,似乎發現了什麽?
“快看~亭上有字!”
直到此刻,眾人才看清橋心正中拱起處,設有一白玉四角亭,亭上七彩流光纏繞成字,曰——奈何橋!
一見這‘奈何橋’三字,眾人可謂談虎色變!
因為隨著這三字顯現,周遭環境竟隨之鬥轉星移,再也不似先前玉橋如仙,雲波如幻了。
呼呼~
八方寒風滾滾,橋下血浪滔滔,嚎泣之聲掙扎於血浪之下,駭人不絕。
定睛睜目去看,那橋下竟都是些奔流浩浩之褐水,險峻窄窄之惡路!
儼如霹靂搭長河,卻似火坑浮上界;陰氣逼人寒透骨,腥風撲鼻嘔鑽心!
再看橋下左右兩端,波翻浪打,往來殘鬼惡魂苦哀嚎,狀似猙兒又似獰。
這橋哪是先前仙白飄飄時?分明化作了白骨磊磊山
橋長一裡二三,闊隻一丈二三,高拱百尺,深卻千重,上無扶手欄杆,下有搶人鬼怪。左右骷髏作橋柱、片片黃皮裹燈罩;往來怨魂作燈油、挫了筋脂擰成芯!
崖壁險峻小道上,赤腳蓬頭腐屍走,來去皆作罪業鬼,枷纏身、鎖肩胛,打上幽冥、烙鬼印。
你看此間壁陡崖前,掛的竟是青紅黃紫色絲冥旗,旗下乍顯一鬼將呔凶惡。
再看鬼將身旁枯骨架了空銅鍋,其後蹲的是一笑臉華服、手握湯杓的白發美婦人!
這美婦人,好奇怪?身後一張垂布白幡,上書——孟婆湯!
此.可不就是那傳說中,搗持孟婆湯的孟婆嘛?
不曾想,這孟婆生得豐韻美人,窈窕似淑女,絕不似傳言的弓背老嫗醜模樣。
還不等眾人多想,那陰兵崖前森森幻幻兩列顯,鎖鏈噌噌鐺鐺上下纏!
眾人一見紛紛驚駭倒退,嘶呼不敢靠近前。
莫說是他們,就是崖外橋下的惡頑孽魂都駭破了膽,被那銅蛇鷹犬爭相餐,永墜奈何無了出路!
真是時聞鬼哭驚魂嚎,血水渾波萬丈高。
讓人望著,不免心驚膽戰,尤是那鬼將凶神惡煞,只看了一眼便背脊發涼,肉顫心驚。
好在,那孟婆美婦人笑得人畜無害,隻對著空鍋敲了三響,喚醒了眾人:“你等陽人莫驚慌,此地不害壽元人,且聽好,也且看好。”
眾人聞之心中稍安,連忙齊齊行禮:“多謝二位上仙,我等恭聽、恭聽。”
但見那孟婆笑得燦爛如霞,掩袖遮口鼻,眼若月牙兒:“上仙?嘻~嘴真甜。”
說著,他‘鐺~’的一聲,又敲了下空鍋,念念道:“可惜鍋中無了湯,否則定要獎賞爾等,也好嘗嘗婆婆的手藝。”
此刻,那銅鍋金鳴余音未消,依舊驚顫眾人之心。
聞得這孟婆要請他們喝孟婆湯,他們霎那面如白紙,已有人敬畏的陪笑道:“婆婆婆愛戴,我等心領便是,喝湯呃~就算了吧。”
孟婆隨之一笑:“看把你們嚇的,又不是毒藥?”
眾人垂頭諾諾不敢言,可心中卻是叫苦腹誹,‘毒藥?毒藥都沒您老的孟婆湯毒好啊!那可是喝了就忘記一切的恐怖之物,這要是喝了,豈不成了啥也不知的傻子?’
而就在此時,
鐺鐺鐺.一連六聲響。
孟婆已自顧自的,如導遊一般介紹道:“這奈何橋啊,橫陳忘川河上,過了此橋,便是彼岸,彼岸好啊~彼岸開滿了紅豔豔的彼岸花,連尊上都喜歡呢。”
說著,她流露惋惜之色:“哎~可我幽冥傾覆已久,時至今日再無魂淚滋養彼岸花,故彼岸花早已枯萎。”
聞彼岸花名,丹道天才魏無傷已忽然響起,震驚道:“此地真有彼岸花!”
眾人見魏無傷吃驚的模樣,想來這花兒定是好寶貝,連忙詢問彼岸花為何物。
只見魏無傷回想長青老祖曾於藥園中提及的內容,說道:“家祖曾言,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永不相見,乃接引之花。得此花,入丹心,一生若有情長憾事,哪怕身死,也有可能憑借此花聚魂凝魄,接引天地之靈重塑肉身,重返人間!”
此言一出,眾人霎那顯露驚駭之色,隨之化為無盡的渴望。
若魏曇花所言當真,那這彼岸花簡直就是能起死回生的仙丹呀!
此刻,那孟婆驚豔地看了眼魏無傷,讚歎道:“這位小郎君倒是見聞博廣,嗯~說得不錯呢。”
說著,他看向眾人:“若是爾等能留下一滴情長淚,便可安然渡過奈何橋。待到彼岸,婆婆我以淚滋養彼岸花,好叫其重開赤豔彼岸。屆時爾等只需各自盤坐沉心於花海之中,自有花靈擇主願融彼心。”
很顯然,此言無疑是在告訴眾人。
這彼岸花需要淚水的滋養,你們要想過眼前的奈何橋,哪怕你是七尺男兒,亦或耄耋老頭,都得先給我落淚。
而彼岸花有靈,能不能得到彼岸花的認可,就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
不過,眾人還是比較激動的,可謂躍躍欲試。
畢竟這修途春秋日久,誰還沒點情情愛愛,愛恨別離呢?
一滴淚水,易爾。
只見孟婆敲杓提醒道:“爾等可願過這奈何橋,去那彼岸花開之地?”
眾人那叫一萬個願意,不就是一滴淚水嗎?也太簡單了。
而孟婆則提醒道:“彼岸花千年內隻可一株認主一次,你等若得彼岸花感應入心,切記不可告知他人,否則心中花靈脆弱凋殘,宿主亦將隨之魂落輪回哦。”
顯然,這是在告誡他們,無論彼岸綻放多少彼岸花,只會有一株花靈認主!
也就是說,他們七十一人中,只有一人有緣得到彼岸花。
見此,已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前,開始在那空鍋前可勁地擠眼淚。
還別說,有的人眼淚說來就來,那淚水就像是神通一般收放自如,叫人著實佩服的緊!
而交出‘過橋費’的修士,自然火急火燎地搶先過橋,想著到對岸先尋一處上好的風水地段。
漸漸的.
此間人越去越少。
而魏無傷正神色黯然地立於孟婆身前,心中想著千山域海中的點點滴滴,癡望著鍋底淺淺的一小灣淚水。
孟婆則微笑地望著他,開口道:“小郎君是位有故事的人啊,你~叫什麽?”
魏無傷抬頭,隨之黯然強笑:“晚輩,魏無傷。”
孟婆幽幽複念:“無傷.無傷,人間茫茫,何來無傷?”
說著,她看向了愈發黯然的魏無傷:“願你.長情憾心,得心花開來。”
魏無傷慘然一笑,聲音透著一抹滄桑,自嘲曰:“佳人已故,陰陽兩隔,即便花開聚我殘身,可我心卻難回那春秋啊。”
刹那間.嘀嗒!
一滴熱淚劃落臉頰,墜入水灣之中,濺起道道漣漪。
孟婆望著眼前轉身離去的絲竹背影,終是搖頭歎息。
不多時,眾人十去八九。
此刻,唯有寥寥數人還在那擠眼淚。
待得莫莊和俏金蓮一行人離去,二虎最後來到了孟婆的身前。
孟婆望著眼前一連冷酷模樣的少年,伸手指向身前薄霧纏繞的湯鍋,微笑如故:“就剩你了。”
二虎望著眼前的湯鍋,喃喃詢問:“這湯.真能讓人忘記過去嗎?”
孟婆隨之嬉笑著面:“能~自然能。”
“嗯。”二虎點頭:“我過去喝過,確實挺好喝的,卻又苦透百味。”
孟婆略顯驚訝之色,隨即釋然道:“看你說的,世世往複輪回,誰沒喝過呢?”
二虎微顯笑容,目光穿過銅鍋內飄渺的雲霧,落在那中心一灣還在波動的晶瑩上,如幻見了雲海中的無過山、道音池、白眉老人
他自言自語的喃喃著:“記得在那浩渺的雲海山巔池畔,曾有位老人對我說過,人的一生所發生的一切,其實很多都是必然的,並且在喝下孟婆湯輪回之前,就已經看過了自己一生,而之所以還會選擇以這樣一個身份來到這個人間,那麽說明一定有值得的事和情在等著我們。
萬世緣起做紅湯,一碗離合忘斷腸;孟婆湯啊夢婆湯,全是情淚苦澀傷,洗盡千愁.補前殤。”
說到此處,心中靈兒、老師、雲舒、父親、母親等等,一個個已然不在的身影,正隨之顯現。
嘀嗒~
於孟婆複雜的表情下,一滴淚水劃落。
二虎已看向了眼神複雜的孟婆:“過去很久以前,有個人送了我一壇‘酒’,很巧也叫孟婆湯,他說可以讓人忘掉一切,開始新的生活,重新來過,你說那樣多開心?”
面對眼前少年的詢問,孟婆不知為何,失了笑容,心莫名悸動,似被眼前這陽間來的小子所吸引,亦不知如何回答。
“那你喝了嗎?”她好奇的詢問。
二虎點頭:“喝了。”
孟婆替他惋惜:“看來那人欺騙了你。”
二虎則搖頭:“不,他沒騙我,只是時間太久太久,酒勁過了,人自然醒了。”
孟婆隨之沉默良久,終是歎息一聲,溫言道:“甘苦百味,可曾知己傾訴?”
呵~
二虎搖頭,神動似傷,喃喃著:“其實.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這是我必需要走的路。我也沒什麽可講的,因為.我的深處,都不可告人。”
說著,他自嘲一笑,空望空霧湯鍋:“若真有孟婆湯,我倒想痛飲一番。活得渾渾噩噩.有時不也是忘卻何來何往,卸下擔子的最好理由嗎?”
說罷,他孤寂的轉身,向著等候在橋頭的俏金蓮和莫莊而去。
孟婆蹙眉望著這離去的少年,恍惚間好似這背影很疲憊,且透著無盡的滄桑,如走過了無盡歲月的老人,渾不似一風華少年。
仿佛這離去的背影,像是一位活了萬世春秋、經歷了無盡輪回風霜,卻又無法忘卻累世記憶的人兒!
她望著漸行漸遠的少年背影,淺笑一抹:“他不一樣。”
身旁鬼將頗為不屑:“哼~裝神弄鬼的小子而已。”
孟婆卻回首,雙眸笑作月牙兒:“你我不久是鬼神嗎?”
見鬼將無言以對,她再次看向了奈何橋方向:“這人啊~臨了都念念不忘,卻不知記得多了,終成了苦人兒。”
鬼將點頭:“所以.你這湯水還是極好的,可惜空了。”
孟婆露出了一抹動人的笑容。
“空了好~,空了才能無憂無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