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秋水宗結界依舊健在。
見風師那所向披靡的一記袖裡破天風刃,竟然沒能將結界撕裂,左右相隨而至的煙雨使徒已驚疑詢問道:“長老這這結界竟如此厲害?”
風師在錯愕了片刻後,已點頭了然一笑:“此結界竟能卸去老夫風刃七分力,確實巧妙啊!”
另一名煙雨使徒震驚失色:“七分!那.有此結界在前,我等如何能破秋水?”
風師則看了看結界左右兩側,隨後揉著肚腩思量道:“嗯若界王在此,倒也須臾可破,不過老夫雖然不通此道,但想來半日應該可破之!”
說罷,他大袖再次一揮擊空,便是天地色變,至雲卷遮天!
忽然~
尖嘯刺破九天。
百道風刃破雲激蕩而下,無一不是百丈大小,且匯聚纏繞結界如擎天龍卷,不斷絞戮結界八方!
此百道風刃龍卷渾如颶風掃秋水,威力十倍於先前,可謂飛沙走石,狂風如天星流刃罩削人間,空間裂蕩一時難以修複,就更別說深處中央的秋水宗結界了。
一時間,結界風雨飄搖,嗡嗡作響。
即便有梵文玄光不斷律動護持,亦在疲於奔命下被不停的消減。
如此驚天之勢,仿佛天地狂風化作的剔骨刀,在不斷削去結界的層層皮膚與血肉!
可想而知,即便這結界再是巧妙,防禦再是驚人,也難擋這百道風刃的凌遲。恐怕不需風師所言的半日時間,便要隨之轟然告破。
當此存亡之際,站在城頭的夜冥長老已愁容滿面,幽幽道:“半日嗎?哎希望宗主能來得及吧。”
東陽城內,海崖之上,宗主雅閣內。
此刻,秋水宗伊人正跪坐在緊逼的拉門外。
叮.
廊下風鈴正隨風叮叮當當作響。
而雅閣室內,似乎正有男子隱忍痛苦的聲音布什傳出。
聽得閣室內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呻吟聲,秋水伊人眉宇顫動,顯露痛苦與掙扎。
似是感覺到此刻緊逼的門內,正有森寒逼人的戾氣溢出,她神色瞬間驚顫:“父親!您.您還好嗎?”
屋內沒有了聲息,仿佛一片死寂。
就當秋水伊人忍不住準備伸手去觸碰那緊逼的門欄時,屋內突然傳來了秋水煌陰沉而陌生的聲音:“無妨,目下局勢如何?”
秋水伊人連忙驚顫收手:“回稟父親,方方才夜長老派人告之,煙雨閣風師親自出手,結界恐怕不能支撐半日。”
“半日?”屋內秋水煌的聲音越發陰沉:“夠了,應該夠了。”
說著,他詢問道:“邪兒他們.可曾歸來?”
提起木閆邪,秋水伊人心痛如絞。
因為,他們撤回宗門時極為倉促,那時大師兄還未從秘境中歸來,所以父親隻命左時與賀師弟喬裝留下,好伺機通知大師兄盡快返回宗門。
可話雖如此說,但此刻秋水宗已是天下公敵,大師兄縱使驚才絕豔,劍道無雙,又豈能如此這般容易的歸來?何況此刻宗門城外,已被煙雨閣圍得水泄不通!
想到這兒,她擔憂搖頭:“不曾有消息,父親.您說大師兄會不會?”
“住口!”
秋水煌顯得異常暴躁:“哼~他蕭在天的傳人了得,我秋水煌的弟子更是天下無雙!”
說著,他已冷喝道:“退下,告之夜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住半日!”
秋水伊人眼中盡是複雜,遲疑片刻,終是忍不住詢問:“父親,外界傳聞我秋水從了魔,您您真的已經.?”
不等其說完,秋水煌已怒喝如雷:“滾~!”
“諾諾。”秋水伊人滿面愁傷,叩拜而去。
當她走出殿閣,立於崖道之上時,已滿面愁容地眺望向遙遠的西方天際,喃喃著。
“大師兄你在哪呢?父親他變了”
澤州與靈州交界處,斷流嶺山脈。
此刻,在這橫陳南北的山脈之中,正有三人向東北方的九嶽山脈疾馳著。
嗖~
一道蓑衣身影,已站立於一處半山崖峰之間的石坪上。
他眺望向了不遠處連綿不絕,雲霧妖嬈的九嶽山脈。
左右躍上二人,正是秋水宗弟子左時與賀白羿。
而那蓑衣男子自然便是木閆邪了。
此刻,左時身負重傷氣喘籲籲,賀白羿與木閆邪雖是看著狼狽,卻無甚大礙。
只見賀白羿看了看後方那山道通往的密林,擔憂道:“大師兄,左師兄傷勢頗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趕離開吧?”
左時頹然倚靠山壁,滿身血汙:“去哪?宗門嗎?”
木閆邪依舊望著遠方,顯得十分蕭瑟,他鎖眉道:“宗門雖有,卻似無家。”
此言一出,二人霎那黯然無言。
左時滿面悲淒,握緊手中劍柄自嘲曰:“我左時素以劍者自傲,卻不曾想祖父竟與魔為伍,這是為何?”
說著,他已抽劍憤刺於地:“為何啊!?”
賀白羿咬牙切齒道:“都是五行宗,都是那洛羽,若非五行宗一再相逼,我秋水豈能被逼得與魔為伍?”
木閆邪隨之冷眸掃來:“為劍者,當頂天立地,錯便是錯,生死又何妨?豈能怨天尤人?”
賀白羿泣淚跌坐在地,痛苦而又矛盾道:“大師兄啊,如今我秋水於天下人眼中,已是賊、是邪魔,我們又該如何啊?”
左時抹去嘴角鮮血,自嘲而笑:“是啊!歸宗,乃與天下為敵;不歸,便是背棄宗門.我等豈不可笑、可悲?!”
木閆邪沉寂良久,手中黑刀握得越發緊實:“劍可折,志不可摧,生作男兒,死亦當恩怨分明,傲立天地。”
顯然,他們已從大師兄的言語中,感受了悲涼死志。
而就在此時,身後不遠處已再次傳來呼喝聲!
“快!秋水逆賊就在前方崖上!”
“殺!”
一時間,密林內湧出大批修士,蜂湧而上谷道,甚至許多禦空圍攏而來,可謂追兵四起。
見此,木閆邪按劍在鞘,喝令賀白羿道:“速帶左時離去,我自斷後!”
左時卻杵劍在地,甩去額前亂發,慘然而笑:“大師兄這是何話?我秋水劍道勢如奔流而下,當忘死無悔矣!”
賀白羿隨之抽劍在手,凝視著崖下山道上正在不斷逼近的雲雲眾修士,視死如歸道:“今,若得戰死於此雲山美景之間,也是極好!”
說著,他看向了木閆邪,訣別道:“大師兄,我身為劍修,心也常流七尺浩氣,然宗門不幸,已無顏立天地,無面歸宗苟且,羿不願受千夫所指,更不願見宗門破滅於眼前,就此別過,以絕.兩難之心。”
說罷,他已長劍飛身而下,竟不展任何神通,全以劍招戰四方。
四方修士見這秋水宗的賀白羿竟以尋常劍術來戰他們,簡直狂妄至極,是一擁而上,更毫無留情之意。
如此,賀白羿連遭四方圍攻,雪光四射之際,卻無半點怯懦,反似解脫般的大笑嘶悲言。
“我自劍道.還宗門,隻留浩氣血~長空.”
望著山道下已杵劍跪地氣絕,鮮血淋漓的賀師弟,左時淚光劃落,踉蹌垂劍上前。
他橫於如狼似虎的眾修士與木閆邪之間,背對鎖眉如川的大師兄,訣然道:“大師兄,宗主與你有再生之恩,我知你不得不歸,如此你我同門之情.隻得來生再續!
就此別過,速去。”
不等其說完,山道上警惕逼近的眾修士中,已有人厲喝道:“爾等秋水邪逆,誰也別想逃脫!”
此聲一落,驚變突起。
半山崖間另一側已傳來陣陣呼喝聲,且禦空而來十數人團團圍住了木閆邪,頃刻便戰在一處。
顯然,他們已被包圍了!
此時,但聞前方人聲至。
“諸位,先將這左賊誅殺,再一起滅了木閆邪。”
“上!”
聞此,左時已一手撐著山壁,一手執劍直指前方!
一時劍罡縱橫丈內,至眾修士連連驚退,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與此同時,他慘笑掃視四方圍攏的眾修士:“左賊?呵哈哈哈不曾想我堂堂劍修,竟成了賊?”
一禦空腳踏葫蘆的修士,已力指唾罵道:“汝祖左冷潺是魔,汝不是賊,又是何來?還不速速受死?”
說罷,他便催動法器金玉葫蘆吞吐金風突襲殺來。
左時雖身受重傷,卻也不懼來人。
只見他一劍遡如秋水浪疊起,竟叫那金風寸寸破滅,隨即一把將來人捉住,劍指投鼠忌器的眾修士。
“快快放了張道友,否則定叫你碎屍萬段!”
“對,碎屍萬段!”
左時則緊靠山壁,凝視眾人:“我乃堂堂劍修,你們也配殺我?”
那被左時擒住的張道友倒也硬氣,聞聲大罵:“逆賊,惡賊~!”
喝罷,他對眾修士呼喊道:“諸位道友,莫要遲疑,誅殺此賊!”
一時間,還真有道眾衝上。
而左時則將那張道友一把推向來人,隨即回首大喝:“大師兄,快走!”
說罷,他竟劍鋒一轉,於眾人震驚的目光下,盡起森森劍氣一舉刺入丹田!
劍氣縱橫於體內,至三處丹田命門頃刻破滅!
左時身死道消。
眾修士見這左時竟然‘畏罪自殺’,又豈能罷休?
他們正要一擁而上,將其大卸八塊。
卻不曾想,那得左時手下留情的張道友,已搶先阻止。
此刻,他正蹙眉望著被長劍釘在了山壁之上的左時,歎息搖頭:“既有三分骨氣,又何必從邪呢?”
說罷,他便招呼眾人道:“走,拿下木閆邪。”
此時,木閆邪正被眾修士圍於崖間方寸之地,其間還有一名神影一層坐鎮,如此竟也不能將其拿下!
眾人沒有想到,木閆邪以聖堂九層巔峰之境,竟然能抗住神影強者,可見黑刀之威名名不虛傳也。
然而木閆邪終究是聖堂,他雖然能應對一時,卻難免受傷落入下風。
而就在那神影強者準備全力施為,一舉將受創盈血的木閆邪擊殺之時。
忽然!
西邊雲空浪花聲突起,彩虹流空,但聞女子嬌喝聲出。
“住手!”
此音一出,眾皆側目張望!
“踏浪使!”
來人正是煙雨閣的踏浪使。
只見踏浪使踏浪雲波而來,她看向了木閆邪問道:“青雲客卿木閆邪,汝欲何往?”
木閆邪倚靠山壁,收劍歸鞘,眼中似沒了往昔銳利神光,頹然無力道:“咳~歸宗。”
“好個賊子!”
一時間,四方喝斥聲又起。
但見那踏浪使近前,鎖了秋眉,警告道:“執事有言,閣下若一意歸宗,從此將不再是青雲客卿。”
木閆邪冷酷著面,轉身答非所問道:“他們.是劍者,不該受辱,拜托了。”
踏浪使側目而視那已然死去的左時與賀白羿二人,隨即蹙眉點頭:“放心。”
見木閆邪欲離去,她終是勸說道:“木閆邪!你真的要歸宗?此刻秋水已被風師長老圍困,旦夕將破,奉勸閣下還是莫要回去的好。”
可木閆邪卻無動於衷,依舊向東而眺望,幽幽道:“我木閆邪生於秋水,死.亦當歸臥東陽。”
眾修士一見木閆邪竟敢如此不識好歹,他們頓時便要群起發難。
卻不曾想,那踏浪使卻再次抬手製止:“住手!煙雨有令,木閆邪心存浩然,絕非奸邪,特赦無罪自由身。”
“什麽?!”
周遭霎那驚疑聲四起。
而已穿過人群的木閆邪,則顯得極為蕭索孤寂道:“謝了。”
說罷,他已禦劍絕塵而去。
那神影強者見木閆邪揚長而去,連忙勸說踏浪使道:“尊使~不可放走此子啊!此子姿質千年不遇,乃秋水煌真傳大弟子,二人情同父子!若叫其有成長之機,有朝一日豈非我山海大患?萬萬不可放虎歸山呀!”
“正是!”
一時間,四方眾修士紛紛進言。
正如眾人所憂,木閆邪乃當世數一數二的天才翹楚,假以時日修為必登峰造極,而他又是秋水煌的真傳大弟子,可以說在木閆邪的心中,秋水煌如同再生之父!
如此,一旦秋水煌被誅,秋水覆滅,那木閆邪背負此仇又會如何?是無視宗門破滅、師尊被殺就此罷了,還是為復仇以還恩情?恐怕這將是一個誰都不敢篤定的未知結果。
而此刻,踏浪使卻望著木閆邪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歎息道。
“山海微危,道炁稀惜,這.也是天機道子之意啊!”
“洛洛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