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這樣的擔憂,姬無憂來到了那幾個佩刀持矛的城門守卒跟前,因為心虛的關系,甚至連正眼都不敢往他們身上看。好在,他身邊還有其他幾人,見兵卒有些疑惑地望來,趕緊把自家準備好的過所憑證什麽的都遞了過去,同時遞過去的還有一塊一兩左右的散碎銀子。
有銀錢開道,又見他們幾個除了隨身的包袱外再無其他行囊,守卒也就沒有多作盤查,隻隨手翻了翻那幾份過所,就一擺手:“過去吧。”
“謝……多謝軍爺。”姬無憂這才放下心來,趕緊道了聲謝,腳步匆匆地隨人出了城門,直到離城門有好一段距離,方才長長出了口氣,然後不安地低聲問道:“晃叔……地長老他們真出事了?”
“逃回來的兄弟們說是遭到了官府的伏擊,長老他處境堪憂。”見姬無憂一臉惶惑,他又趕緊補充道,“不過長老他素來多謀,或許這點麻煩早在他的算計中了,應該不成問題。少主,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離開江南,去往別處再圖他計!”
“我們在此的一切真都完了嗎?”姬無憂心情低落道。
“倒也未必,事情還是有轉機的。但為了少主你的安全考慮,接下來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參與為好。尤其是那個李……”他的話說到這兒,便被旁邊另一人的咳嗽打斷,這才想起什麽來,急忙道,“少主再此稍候片刻,我去找車馬。”
姬無憂因為有心事的緣故還真沒留意他話中之意呢,隻點點頭:“那就趕緊安排,越快離開這兒越好。”作為一個到現在都還沒能完全接受自己新身份的年輕人,一旦沒了趙成晃這個主心骨,他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當他們一行車馬沿著官道不斷遠離金陵時,姬無憂突然心中生出了個異樣的念頭來,猛地從車窗探頭出去,定定看著那遠去的金陵城,口中輕輕道:“有朝一日,我一定還會回來的!以羅天教主的身份,回來!”
……
金陵城內,巡撫衙門。
在進到二堂後,李凌兩人就看到了巡撫聞銘帶了一眾下屬笑吟吟地迎了上來,走到近前,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搖動著:“李縣令,你這次可是為我江南除賊立下了一大功勞啊。本官作為江南巡撫,須得代表官府和百姓多多感謝於你了。”說著,松手,便欲行下禮去。
同時,邊上那些官吏們也都連連稱讚,也跟著要衝李凌行禮。這一舉動都把楊輕綃給看傻眼了,她本來都想著好歹見了面後要斥責幾句的,現在卻是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凌一開始也是一愣,繼而便明白了什麽,當即笑著上前,一把攙扶住了聞銘:“撫台大人您這是做什麽,如此是要折煞下官嗎?下官何德何能,豈敢受您這一拜……下官既為江南地方官,幫著您鏟除羅天教賊患本就是分內之事,實在受不起如此大禮。”說話間,用力一扶,總算是把人給扶正了。
見李凌如此上道,聞銘眉眼間的笑容更盛,哈哈笑道:“李縣令果然年輕有為,心向朝廷,有你這句話,本官便放心了。來,各位隨本官進去說話,這一次咱們可是為朝廷鏟除了一夥大患啊,聽說羅天教的兩個長老都在此役中喪命,實在是多少年都未有過的大捷了。”
這話再度引得其他人的一陣稱頌讚歎,然後隨聞巡撫進入廳堂,落座後又是一番互相間的吹捧。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了此番事情的“大功臣”李凌,都稱他忠心國事,以身犯險,實在是朝廷官員的楷模。
喜事說完,大家便把話題的重心轉到了聲討向梵天一事上去,所有人都說他狡詐陰險,差點把他們給瞞了過去。幸虧巡撫大人足夠英明,目光如炬,才把這隱藏極深的羅天教長老給挖出來並剪除了,真是朝廷之幸,江南之幸。
再之後,便是巡撫大人向這些下屬傳達了之後的一些安排,比如在向梵天死後,如何控制軍隊,並進行盤查,以防其中還有向某余孽;又比如該盡快從生擒的諸多羅天教徒口中問出更多他們教中的隱秘,把藏於城中的其他賊人也一並找出來……
對於這些事情,聞銘也好,手下諸多官員也罷,那都是有著絕對經驗的,此刻一一安排,有條不紊。隻半個時辰後,後續事宜就全落實到位,然後隨著聞巡撫端杯喝茶,所有人都很識相地起身告退。
到最後,這廳內卻只剩下了李凌和楊輕綃還陪聞巡撫坐那兒,這讓他眉頭輕輕一皺,笑道:“李縣令這次辛苦了,還是趕緊去館驛歇息吧,有什麽事,本官自會再去請你。”
他這是想將事情輕巧地揭過去了,這讓李凌眼中光芒一閃,又衝同樣惱火的楊輕綃微微搖頭後,方才笑道:“雖然累了一夜,但下官年輕,還頂得住。但有些話要是不說出來,我卻擔心會給撫台大人你帶來不小的後患啊。”
“嗯?你這話是何意?”感受著李凌語氣間不那麽恭敬,聞銘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了,目光漸冷。
他當然知道李凌心中有氣,但作為上司,作為江南巡撫,一切都以大局為重,自然不可能去關心一個小小縣令的喜怒的。剛剛自己已經給足了這年輕人面子,也答應到時會給他請功,在他想來,李凌只是受了些驚嚇,又沒真有個好歹,難道真要讓自己放下面子與他道歉賠禮不成?
笑話!別說李凌現在囫圇在此,就是真因此而死,他一個朝廷官員為殺賊而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己身為巡撫,還需要跟他道歉嗎?
想到這兒,聞銘便皮笑肉不笑道:“哦?李縣令你這話卻是何意,本官怎就聽不懂啊?”
“事關重大,還請大人屏退左右,下官才好把實情相告。”李凌看了看廳內的幾個仆役人等,笑著說道。
聞銘倒是不怕他敢對自己下手,便點了下頭:“你們出去。”
當廳中只有他們三個,李凌便不再客氣,盯著聞銘:“撫台大人,所以昨日你突然把我拿下,就是為了以我為餌,將羅天教的人給引出來了?”
“沒錯,畢竟你李縣令與他們可是結下過深仇的,只要有了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你了。”聞銘倒也坦然,點頭承認。
“大人早知道向梵天有問題?”李凌又追問道,從結果來看,能輕易把自己從巡撫衙門偷出去,必然是因為有向梵天這個只在聞銘之下的高官出手了。
“在此之前只是有所懷疑,並無實證。不過有一點本官早在江南亂起之前就已知曉,那就是我身邊有羅天教要人存在,他們的真正目的,就是趁這次大亂掌握兵權,從而引發更大的亂象。
“也正因如此,本官才會一力堅持不肯發兵平亂。好在有各府兵馬及時而動,尤其是你李凌能以一縣之力拖住了上萬叛軍,才使這場江南之亂得以迅速平息。這也正是本官相信以你為餌可以釣出隱藏最深的那幾個羅天教頭目的信心所在了。只可惜啊,你們行事還是太魯莽了些,居然把向梵天和另一個羅天教首腦都給殺了,你們可知道留他們活命,可以讓本官從他們身上獲得多少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都可以直接以此為契機,把個羅天教連根拔起!嗯?”
好嘛,他居然來了手反客為主,李凌還沒怪他利用自己呢,他就先要追究李凌他們殺人的過錯了。
這讓楊輕綃大為惱火:“照你這麽說來,我們就該死在那兒,隻為留人活口了?”說著,手腕一抖,月半彎都要飛出去了。
好在李凌趕緊拉了她一下,製止了這一莽撞舉動,但語氣卻極其不善:“聞巡撫,那你又可想過,除了殺他們,捉活口外,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被他們逃脫!若是一味想著生擒他們,束縛了手腳,我們這些人的生死暫且不論,讓他們逃了又該如何是好?還是說,你就是希望讓他們逃走啊?”詭辯嘛,好像誰不會似的。
砰!聞巡撫頓時大怒,一拍茶幾,喝道:“大膽!李凌,你這是在懷疑本官嗎?”
面對他的強壓,李凌半點不退,反而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與之對視:“是又如何?畢竟我有理由懷疑,因為江南這次的亂象本來可以更快平息,就因為你聞巡撫的不作為,才導致許多百姓遭受大難!”
頓一下後,他又哼道:“還有,你說以我為餌來引羅天教賊人現身,雖然結果確實如此,但我依然可以懷疑此事另有內情,你就是故意把我送給他們的,只是之後出了亂子,才讓你不得不棄車保帥!因為,這一計劃從頭到尾,我都不曾知曉,誰知道你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直到這一刻,聞巡撫才明白李凌最在意的是什麽,這讓他的臉色更是一黑,冷笑道:“本官說了,此事乾系重大,自然不是你一個小小縣令能知道的,要是泄露了消息讓賊人逃脫,這後果你擔待得起嗎?”
你就只是個小官,一枚棋子,好好聽話就是,還想多說,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