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真論起來的話,這兒反倒是府衙的人手更眾,李凌的護衛不過二十來人,卻有超過五十名府衙兵丁守在倉庫前。但此時的他們卻並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因為他們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到了,然後就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被推到了倉庫的另一邊出口。
馬邦文差點就被推倒在李凌跟前,好容易才穩住身形,面上真就露出了恐慌來:“李大人請聽下官說,我……我也不知這兒怎麽就……”
李凌壓根沒有理會他蒼白的辯解,突然喝問道:“宣槐因何而死?真是因為失足落水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馬邦文的身子更是一震,雙腿一軟,終於是跪在了李凌面前。而他的眼中除了驚訝,就是大大的恐懼了:這事他是怎麽知道的?
這都是兩三個月前的事情了,那人都已經入土埋葬,全府上下都只知道宣槐是醉酒失足而落水身亡,才來此不過幾日的李凌怎就會知道其中另有蹊蹺?
這等心虛的表現,讓李凌頓時確信那幾張紙上的內容確鑿無疑,臉上的冷笑愈發深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馬邦文你以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真就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嗎?就因你一己之私,不但欺上瞞下,還戕害了多條人命。你但凡還有一點良知,就給本官把一切都老實交代,要不然,王法之下,本官定要你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
說話間,李凌身上的氣勢大開,如泰山壓頂般轟在了對方身上,使馬邦文匍匐於地,瑟瑟發抖。而周圍那些人,也都感到了強大的壓力一波跟著一波襲來,面前空地上的壯漢們全都跪伏於地,叩首求起饒來:“大人饒命啊,小的們也只是聽命行事,是賈老爺讓我們在此守著的,所有一切都與我們無關啊……”
“賈老爺?可是賈正峰嗎?”李凌心中一動,立馬想起了前幾日接風宴上的某個氣度不凡的本地士紳,當時對方看著確實與馬邦文的關系極近。
“正……正是!”到了這時,眾人哪敢再作隱瞞啊,立馬就老實交代,“這邊的莊園便是賈老爺的產業,我們都是他雇來看守院子的……”
李凌了然,再度低頭,看看匍匐腳下的馬邦文:“馬知府,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馬邦文張張嘴,一時無言,心卻已沉入谷底。他很清楚,隨著這些秘密被挖掘出來,自己是徹底完了。別說李凌不會放過他,就是整個應州的百姓,怕也會把他視作最大的仇敵,只要放他出去,並傳出真相,憤怒的百姓必然會將他撕成碎片!
不錯,經過多年的經營,馬邦文確實在應州有著一手遮天般的權勢,但那終究是虛的,是靠著各種欺上瞞下的手段達到的效果,是在百姓們被他蒙蔽,以為他是個能為民做主的好官,是在手下官吏又能從其身上得到相當好處,是在他還有一座大靠山的情況下才堆積起來的威望。
看似堅固,其實根基卻是假的,他馬邦文從來就不是個清官,甚至為了自身的利益背地裡乾下了諸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旦這些東西真被曝光,根基一毀,他站得越高,死的就越慘。
李凌看一眼已跪地無言的馬邦文,果斷下令:“把他給我綁起來,還有這些人,全給我帶回府衙。再將這兒的一切也都封起來,你……”他突然一個回身,一指還呆站在另一邊倉庫入口的府衙吏員,“這就去府衙調集人手,守住此間。這兒可是最要緊的證據重地,不得有半點疏忽!”
那吏員微微一愣,旋即就是一陣狂喜,如此安排便意味著李大人不打算追究自己等府衙下屬了。至於馬知府……現在大難臨頭,自顧不暇,還管他是死是活呢!當下裡,他便趕緊大聲答應,轉身急匆匆就往外奔去。
他這一動,就給了其他府衙差吏們一個信號,心中顧慮一消,都不用李凌再作第二遍吩咐的,全都按照命令而動,上前拿人的拿人,守門的守門,一絲不苟地執行起來。
李凌直到這時,才真正放下心來。他還真擔心這些家夥不肯聽命行事呢,畢竟自己只是個外來的京官,沒有太大的震懾力。但現在看來,卻是有些多慮了,這兒畢竟還是大越治下!
……
今日的應州府城注定了不得安寧,白日裡就有趙錢兩家的變故,然後到了傍晚,所有人都回家歇息時,街上突然又有大量人馬快速奔過,當大家好奇地開門查看時,就看到了數以百計的府衙差役和兵丁點了火把,急速奔馳,另一隻手上還握有兵器,那架勢可把許多人都給嚇得不輕。
然後不少人就驚訝地發現,這些官兵赫然撲向了以往高高在上,到了府衙都是座上賓的城中豪富賈家,很快的,叫喊聲,哭鬧聲便響成一片。再之後,賈府附近的一些人便看到了更為驚人的一幕,賈老爺賈正峰及他的幾個兒子,以及府中的數名管事,居然全被繩索綁著,半拖半拽地就被拉上了街,極其狼狽地被押往府衙。
最後,還沒等大家從這場震驚中定神呢,又一隊人馬從城南過來,其中也押解了不少垂頭喪腦之人,當中那個,要不是有火把照著,把他的面目清晰呈現出來,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了——那居然是知府大人!
要變天了!應州府要出大事了!
所有人腦子裡都轉過了這個念頭,然後就是深深惶惑。雖然是滿心的疑竇,卻又沒個膽量去打聽了解,只能全都躲在家中,猜想著到底出了什麽大變故,而接下來的應州城又將發生怎樣的變化。
……
將近二更天,李凌才押了人回到府衙。
這一回他是當仁不讓地坐上了公堂正上方,事情到這一步,他決定速戰速決,所以也就不作耽擱,不想等到明日再審了。
砰的一拍驚堂木,他就是一聲斷喝:“把人給我帶上來!”
話音一落,一人已被架上了公堂。不過卻不是馬邦文或賈正峰,而是二次受審的府衙推官胡義。時隔數日,他再度淪為被告,但此時的情況要比當日更為被動,而且他整個人也顯得越發恐慌,都不用李凌他們下令的,便已乖乖跪了下來。
胡義本來還在府衙等候消息呢,結果等來的卻是一道命令,他剛欲提出異議,就被李凌留在這邊的下屬給拿下了。然後就是讓他心驚膽戰的結果一幕幕呈現,賈正峰全家被拿了來,就連知府大人居然也在去了趟常平倉後成了階下囚。
到了這時候,作為馬邦文的同謀之一,他如何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麽?所以再度被拉上公堂受審的他是徹底沒了反抗的想法,只能乖乖聽審。
“胡義,本官最後再給你一個減輕自己罪過的機會,你可不要再錯過了。我問你,趙光和錢海兩人是怎麽死的?”李凌也沒走什麽問人姓名的程序,直奔主題就審問了起來。
胡義明顯糾結了一下,這才老實交代:“他們……他們是被下官著人下手悶死後,再丟進的火中……”
“很好,動手的是哪幾個?”
胡義自然不敢隱瞞,一一念出名字,那都是他往日的心腹。而隨著這幾個名字被報出來,左右便有差役火速出手,將召集在外邊等候的幾個全部拿下。在此等局勢之下,他們壓根連反抗都做不到,迅速就成了階下囚,只是有人不忿叫屈:
“大人,我們只是聽命行事,一切都是胡義定下的,我們也是迫於無奈啊……”
面對如此狡辯,李凌隻回以冷笑:“你等為虎作倀還有臉為自己叫屈?若真不願害人,大可向上司衙門舉告,而不是聽命乾出此等暴行!他有罪,你們也有罪!”
說著,不再理會他們,而是盯住了胡義:“恐怕你犯下的罪過不止這一點吧?說說吧,除了害死趙錢二人,你還謀害過哪些無辜?”
跪地的胡義身子不斷發顫,但卻並沒有就此開口,似乎是想用這等辦法來隱瞞自己的過錯。但李凌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哼聲道:“看來你的記性真不怎樣,就讓本官來提醒你吧,你為何要殺趙光二人?說!”
“我……”胡義還做著最後的堅持,卻聽李凌砰一拍案:“可是因為宣槐?他又是因何而死?要是再敢隱瞞,本官現在就叫人對你用刑,你既然為推官,自當知道這些刑具有何妙處!”
伴隨著李凌這一聲喝,兩旁已有兵卒跟著大喝:“還不招來!”然後嘩啦一下,數件還帶著斑斑血跡的刑具也被人扔到了他面前,這讓胡義更感恐慌,身子劇烈顫抖起來,突然一個叩首,帶著哭腔就叫了起來:“大人,大人饒命啊……卑職交代,卑職什麽都告訴你……”
他的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雖然是多年問案查案的老手,也深通威逼利誘的手段技巧,但真當這些東西落到自己身上時,胡義也不比其他人要更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