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和隨州城內的賭坊做成銀子換銅錢的買賣,孫讓就是范長月等人無法繞過去的一個人。這不光是因為他是城中一霸,管著這兒最大的四座賭坊,更在於就是其他那些不起眼的小賭場,也都要看他的眼色才能生存。可以說,只有得到他的允準,點頭之後,隨州城的大小賭場才肯把手上的銅錢換出來。
所以在得知其中內情後,范長月便通過梁家在城中最大的酒樓設宴,邀請孫讓前來一談。對此,孫讓自然沒有推辭,只是故意比請柬上的時間稍遲了一些趕去,可結果到那兒才發現,居然還有比自己來得更遲的。
來遲的自然就是范長月和蔡知禮二人,作為豪門大戶中的人物,他們對孫讓這樣的草莽中人天生就有些鄙夷,哪怕這次有求於人,態度依舊高傲,自然就習慣性地要遲到些了。
這卻讓梁家兩位作陪之人頗有些為難了,只能努力說和,才讓酒席面上鬧出什麽不愉快來。
酒過三巡,各自都帶了些醉意後,范長月才笑看著孫讓道:“孫老板近來生意可還好嗎?”
“還成吧,至少餓不死。”孫讓隨口回答,然後又夾了口菜慢慢吃著,完全沒把這兩位當回事兒。
這等態度讓自命高人一等的范長月二人有些不滿,但為了生意,也只能按捺住,又笑道:“是嗎,可我怎麽聽說如今城中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拿錢出來耍子了。”
對此等略有些調侃的話,孫讓也不作回應,隻哼了聲,便繼續喝酒吃菜,靜等對方繼續說話。眼見鬧了個沒趣,范長月不再開口,便由蔡知禮說道:“孫老板不要怪我們說話直接,我們這麽說其實也是出於一片好意。不瞞你說,我們這兒便有一樁大買賣想要關照於你,若孫老板你點頭,多了不敢說,千把兩銀子還是能輕易賺到的。”
“是嗎?那我倒要聽聽你們如何關照我了。”孫讓依舊是滿臉的不以為然。之前他就與李凌合計過,對於這些家夥就不用態度太好,你越是不把他們當會事,反而越能讓他們上趕著與你合作。
果然,對方二人有些惱火,但還是入了主題:“聽說孫老板手上有不少閑置的銅錢,正好,我們正想換一批銅錢,不如咱們把買賣做了如何?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了你,按如今市面上的比價,一兩銀子可換八百銅錢,我們稍作讓利,就按七百九十錢換一兩銀子與你交換如何?如此算下來,你每兩都能盡賺十文,利潤可是不小呢。”
這番話說得孫讓不禁撇嘴不屑而笑:“兩位還真是大氣啊,每兩銀子能讓利我十文大錢……這是把我孫讓當乞丐呢,還是當傻子呢?”
“孫老板,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范蔡二位也是一片好意,做買賣嘛,你要覺著不合適,大可以再談嘛。”梁家人趕緊發話調解,范長月二人則是面色一沉,但還是道:“是啊,要是孫老板真覺著不夠,我們可以再讓……要不你報個數?”
“好,二位既然都這麽說了,我也痛快些。銅錢,我有,而且數量一定超過你們的想象!不過這換算銀子的比例卻得按我的來,是這個數!”說著,孫讓伸出手,展開五指,放到了眾人眼前一晃。
“七百五十錢換一兩嗎……”蔡知禮稍作思忖,然後便咬了下牙道,“也可,就當我們吃點虧,交你這個朋友了……”
“蔡老板說笑了,為加這點錢,我又何必開口呢?”孫讓立馬出言打斷對方,然後一笑,再度舉著那隻手道,“五百錢一兩,你們要多少,我給多少!”
此言一出,其他人全都變色,范長月更是拍案而起,怒極反笑道:“五百錢換一兩,孫老板你還真張得開嘴啊!要是這樣換,我們只能是虧錢,而且到哪兒也能換到足夠多的銅錢!”
“哈哈……你們當我真不知道你們要那些銅錢做什麽嗎?還不是為了買那沈家的糧食,然後再用手上的糧食來掌控我隨州的糧價?你們這次想在我隨州打撈一筆,怎麽,就只能讓你們吃肉,老子和這麽多弟兄想跟著喝口湯也不成嗎?”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越發不恭,已經冒出粗口來了。
“孫老板,這生意可不是這麽做的,你這叫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梁家人趕緊出口勸說道,“不如你們雙方各退一步……”
“老子自與他們兩家做買賣,與你梁家有的屁的關系?”孫讓再度暴出粗口,“反正老子手裡的銅錢就這價,你們愛要不要。不過有句話我得先提醒你們,別想著瞞著我去換錢,你們做不到的。不光是隨州的賭坊,就是你們去別處換了銅錢,只要老子一句話,照樣一文錢也別想進我隨州城!”
“你——!”范蔡二人幾乎同時拍案而起,怒視這個口出狂言的家夥,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懟才好。也是,他二人活了三十多年,從來只有這些街巷小人對自己恭恭敬敬,哪見過他們如此無禮無狀的?
可孫讓卻是半點不帶退避的,也把酒杯用力一頓,反盯他們:“怎麽,不服氣?那就試試!別說那些銅錢了,真惹惱了老子,你們現在手上的那些糧食,也別想安安穩穩地握在手裡!”
眼見雙方越說越來火氣,都快要鬧翻了,一旁的梁家幾人趕緊上前勸說:“三位還請息怒,大家只是談生意嘛,買賣不成仁義在,何況事情還有得談……孫老板,我們今日與你相商,還不是因為知道你有本事……”
“哼……老子只是看不慣有人吃了獨食還把我等當傻子耍,隻分出這麽一點利來卻還要老子謝他。反正就一句話,五百錢換一兩銀子,做就做,不做,那就誰也別想做買賣了!”孫讓直接把話攤開,再不給其他人以任何余地。
范蔡二人臉色幾番變化,也在心裡作著考慮,對方的要求確實過於無禮,但要說他說的完全沒有道理倒也未必,至少有一點他是說對了的,那就是這次購糧他們確實大有賺頭,一旦真籌妥了銅錢以十八文一鬥的價格買糧,到時再翻上幾倍賣出,或是拿糧食換土地,那利潤何止兩三倍啊?
他們只是不能接受自己受這家夥的挾製,而且對方的態度也過於惡劣了些。
酒席上的氣氛變得很是壓抑,只有孫讓還在那兒自斟自飲,完全沒把其他人的反應當回子事兒,就像是吃定了他們一般。
終於在一番權衡後,蔡知禮才道:“也不是說不能按你的要求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有兩個條件。”
“你說。”這回孫讓倒是頗為痛快。
“第一,需要給我們時間……”這時間既是為了回去商量,這事乾系不小,他二人終究不能完全做主,也是為了籌措銀兩。既然都這樣了,他們自然想換更多的銅錢,從而把李凌他們手裡的糧食全買走了,一勞永逸。只是如此一來,需要的銀子就多出許多,他們隨身準備的卻已不夠,需要從襄樊等地調撥過來。
孫讓考慮了一下,便點頭道:“可以,我給你們兩天時間考慮,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此事你不得外傳,還有,更不能將銅錢交易給他人,只能與我們做買賣,如何?”
“這個也可。”孫讓一口應道,“那就兩日後,再等你們的好消息便是!”說完,一口把杯中酒喝乾,便迅速起身,離開了屋子,看起來好像很不屑與他們為伍一般。
他這般表現更讓其他幾人大為不滿,只能連連冷哼,以表露情緒。
等到他們回到梁園時,更是在沒去酒宴的蔡知義和胡觀覺面前連連訴苦,末了便見胡觀覺略帶懷疑道:“你們真覺著此人可信,可以和他做成買賣嗎?他是隨州人,真會幫我們?”
“這有什麽奇怪的,他這次只是獅子大開口,想多賺些而已。別把那孫讓看得太好,若真是個好人,他也不會成為隨州城內諸多賭場的首領人物了。這次他只是看準了機會,想狠撈一筆而已!”范長月不以為然道,還自己的看法。
而當眾人看向蔡知義時,他也在沉吟後點頭:“長月所言不無道理,而且就他表露出來的態度來看,也應該沒有問題。要是他真包藏禍心,或是和沈家什麽的有所勾結,就不會是這般態度了,而是巴不得我們能與他交易。”
這時陪在一邊的梁家人也跟了一句:“還有一點也很關鍵,沈家一向看重名聲,從來就沒人與孫讓這樣的人物有什麽接觸,這次雙方也不可能聯手。”
“唔,如此看來,他的話倒是可信。當下要做的,就是盡快弄些銀子過來,就從我們幾家名下的銀號裡調撥即可,我想二十到三十萬兩,應該就夠了。”
當蔡知義說出這話時,其他幾人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說得輕巧,可對他們這些銀號來說,一氣兒提出去三十萬兩,庫房裡的銀子可就不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