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端起茶盞的手頓了一頓，沉吟：“據我所知你與蔡京是姻親關系，楊都知莫非也與蔡京是一夥的？”

  楊戩嘴唇抽動了幾下，光禿禿一根胡須都沒有的。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蔡京如果將官家換了，咱這當太監的還能討了好？

  “蔡京若做對不起官家的事，灑家就當沒這麽姻親關系。”

  “本王來了京城並不代表可以任人宰割。”林衝嚴肅地說了一句，又笑道：“楊都知應該明白本王的意思。”

  楊戩皺了皺眉，心道讓林衝知道這件事，本就是官家授意的，目的就是利用他壓一下蔡京。

  如果真把林衝逼的暴走，幽州很可能立刻就反了。

  官家不知蔡京在軍中與誰勾結，竟敢做出刺殺樞密使的事，再次罷掉蔡京又有誰可以幫官家處理政務？

  罷了，且安安他的心，再做打算。

  “童貫已經入京，官家的意思是讓童貫任樞密使執掌西府。”楊戩小心翼翼地問：“燕王殿下可是放心了？”

  林衝深深吸了口氣，搖頭：“又是那個閹貨，是個人都知道鄧洵武比童貫更合適當這個樞密使。”

  楊戩心裡暗罵，灑家也是閹人，你這是連我一起罵了。

  林衝站起身，準備離開，童貫也是主張與金國結盟的貨色，只不過趙佶對童貫更信任罷了。

  童貫當樞密使也於自己沒有多少好處。

  楊戩見林衝要走，忽然問：“你與我那外孫女的事？”

  林衝疑惑：“楊都知想與我談私事？”

  楊戩冷笑道：“你就沒想過蔡京為何要治你於死地？”

  林衝哭笑不得：“楊都知的意思是蔡京知道了我與童嬌秀的事？”

  “蔡攸雖與蔡京父子反目，但蔡行好歹是蔡京的嫡長孫。”

  楊戩將自己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你說的倒是有可能。”林衝點了點頭，問道：“誰泄得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都不知道來問我？”

  林衝搖頭：“門外都是你皇城司的人，當然要問你。”

  “皇城司不大會泄密。”

  楊戩對李寄還是很信任的，何況給了他足夠的好處。

  林衝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此事，他在鄆城時就知道，如果與童嬌秀牽扯不清，終將惹出大事。

  楊戩又道：“你你就沒想過嬌秀的處境？”

  林衝道：“她有你和童貫看護會有什麽事，蔡京敢動嗎？”

  “明的不敢，暗中誰又能知道？他們連鄭居中都敢動！”楊戩歎了口氣：“她畢竟是蔡京家的孫媳，你們的事真被宣揚出去，你最多名聲受損，她怕是性命難保。”

  楊戩說完又怒瞪了林衝一眼。

  林衝無語，這事確實是自己理虧。

  “我會想辦法。”

  楊戩冷哼一聲：“童貫還不知道此事，若被他得知指定打到你府上去。”

  “林某隨時恭候，就怕他沒這個膽量。”

  “哼！”

  楊戩起身先行離開了房間。

  林衝看著楊戩撂臉子離開，淡淡一笑。

  自己與童嬌秀牽扯不清的關系，應該是讓楊戩非常的難受。

  童貫得知後也會暴跳如雷，蔡京此時肯定是恨不得殺了自己。

  如此說來，鄭居中的死還真與自己有很大的關系。

  但最根本的起因還是金國那頭，即使沒有自己從中攪局，鄭居中也會因為與蔡京政見不合被刺殺。

  任童貫為樞密使？
  趙佶這是又走了一招臭棋啊！

  童貫也是主張與金結盟的主，趙佶怕是很快就要妥協了。

  正當林衝思慮之時，門口出現了一個倩麗的身影。

  童嬌秀扶著門口直喘氣，顯然是跑著過來的。

  林衝將她扶進來，問：“你怎麽來了?”

  童嬌秀飲了半盞茶，胸口起伏漸漸平息，才回道：“這處茶樓是奴家的嫁妝，自然是有親信眼線在的。”

  林衝問道：“朝中的事你知道多少？”

  童嬌秀低頭沉吟：“大概知道一些，我們的關系可能被人知道了。”

  “可能？誰泄露出去的？”

  “不知道。”

  “蔡京要殺你，不單單是為此。”

  林衝點頭：“這我明白。”

  “你的處境很不妙。”

  “無需擔心我，你去如意樓，讓時遷暗中派一些人手過去，盡量不要外出。”

  “好吧！”

  童嬌秀不情願的離開。

  林衝又待了片刻，便出了茶樓坐上馬車回了燕王府。

  趙佶此時不想殺林衝，無論是基於幽州的大片土地還沒收入囊中，還是基於趙福金鋪子日進鬥金的產出，他都不想此時殺林衝。

  奈何，蔡京主張殺林衝，朝中許多大臣也是不能容忍大宋有這麽個外姓王。

  雖然童貫接任了鄭居中的樞密使，但是他也是主張與金國結盟的，那麽在殺林衝這件事上他們的目地是一致的。

  趙佶心疼，到手的金山銀山就要飛走了。

  梁師成明白趙佶的心思，他是背後給趙佶出主意的人，但同時對上蔡京和童貫也是沒有辦法，何況還有朝中諸多大臣附和此事。

  梁師成以前主張與金國結盟時，趙佶讓蔡京替換掉了他的爪牙王黼。

  此時蔡京又主張與金國結盟，而一向反對與金國結盟的樞密使鄭居中又被殺了。

  趙佶此時除了妥協沒有其他辦法，換誰上來都是要與金國結盟的。

  他不太關心與不與金國結盟，他關心的是收復幽州和日進鬥金的生意。

  朝中大臣們想的則是，幽州大筆的錢財生意官家你一個人獨吞了，連口湯都不給我們留，乾脆掀桌子算球。

  一切政治上的變動，其實都是因為經濟問題。

  趙佶雖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是即將丟失的利益，讓他有切身的體會。

  他也沒想到滿朝都要殺林衝的時候，唯獨自己不願殺。

  看到楊戩的身影出現在了禦書房門口。

  趙佶起身帶著梁師成走出禦書房，隨後三人一路來到了秘閣。

  秘閣一共三層，裡面藏的是歷代皇帝的重要機密和物品，每一層都有武德司的高手看護。

  武德司是皇城司的前身，如今人數雖少的可憐，但是每個人武力都是極強的，這些人極其忠於趙家，且是依循血脈世代相傳的。

  換句話說武德司成員相當於趙家皇帝的部曲。

  趙佶有重要事情商議時就會來此，進過此間的人只有楊戩、梁師成、童貫，便是蔡京也沒機會進來。

  秘閣三樓，趙佶坐在一張雕龍檀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張四平八穩的檀木禦案，案台上擺放著兩套精美的文房四寶，以及諸多品類的紙張等。

  楊戩低頭上前道：“官家，奴婢見過林衝了。”

  趙佶問道：“說了什麽？”

  “主要是關於鄭居中的事，他對此事很憤怒。”

  趙佶點了點頭：“朕還不想讓他死，讓皇城司加派人手。”

  楊戩猶豫半響，“官家，他說鄧洵武更適合當樞密使。”

  趙佶臉色陰晴不定，鄧洵武確實比童貫更合適，但是童貫是自己的身邊人，只有用他製衡蔡京自己才放心。

  林衝這樣說是因為鄧洵武是反對與金結盟的一派。

  趙佶考慮的是誰更值得信任的問題。

  “朕做事還不需要他來教。”

  楊戩點頭沉默。

  趙佶思忖了一下又道：“皇城司在幽州布置的如何了？”

  楊戩忙道：“暗中策反了幾個領兵的大將，不過咱們的人手也損失慘重，余下的人手所剩不多。”

  “可有把握？”

  “這暫時還未知。”

  “讓他們盡快行事，朕雖否決了蔡京的提議，卻不能次次都否決。何況金國使節已經入京，朕始終要給對方一個交代。”趙佶長舒了一口氣，語氣平淡的道：“林衝終是要殺的。”

  楊戩道：“奴婢明白了。”

  童嬌秀離開茶樓準備去如意樓，路上卻被童貫派人請了去。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以童貫的身份地位，許多人上趕著巴結，童嬌秀與林衝的事雖知道的不多，但仍被人偷偷告訴了童貫。

  童貫差點惱羞成怒的帶人殺到林衝府上去。

  還好被手下的謀士攔了下來。

  林衝連金國使節都敢宰了，童貫去了未必能討到便宜，如果剛上任的樞密使又死了，那就熱鬧大了。

  童嬌秀雖是童貫的義女，但卻是他的親侄女，有著血緣關系。

  這層關系不比楊戩差，何況童貫沒有子嗣，只有這麽一個親人，自然是非常在意的。

  童嬌秀走進童貫的書房，轉身將門關閉，小心謹慎的來到書桌前，對著童貫說：“大父，你找我?”

  “你為何這麽不懂事？”童貫嘴角的胡子顫抖著：“為父知道嫁給蔡行委屈了你，為父也想過讓你與蔡行和離另嫁他人，可林衝是什麽人？他終是要被殺頭的。”

  童嬌秀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大父，你幫幫他好不好。”

  她在楊戩面前也沒提過此事，面對童貫時卻更大膽了些，畢竟楊戩是外公，童貫是絕嗣的親叔叔。

  童貫怒道：“我如何能幫？大宋何時有過異姓王？官家不會容忍的，你趁早和他斷了這層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