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傅珺走到身後的案前,將紫玉簫裝進了布囊中。那學監夫子便向她示意了一下,傅珺便躬了躬身,往門外走去。
便在此時,忽聽太清軒外響起了一個聲音道:“且慢。”
傅珺腳下一頓,卻聽那個聲音已是越來越近,大聲地道:“我家小姐請這位學生且慢再走。”
此時傅珺已經聽出來了,這說話的人年齡似是很小,估計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果然,便聽前頭說過話的金夫子哼了一聲,問道:“小兒,你家小姐是誰?”
那小童兒微有些氣促地道:“我家小姐便是夏雲笙。”
金夫子立刻便冷下了聲音問道:“她有何事?”
那小童兒聲音清脆地道:“我家小姐想請這位學生將方才的曲子再奏一遍。”
“胡鬧!”金夫子立刻不滿地道,“此乃我學府考試,何來再奏一次之說?”
那小童兒似是早就料到金夫子會這麽說,便又道:“我家小姐還說了,若是夫子不同意,她馬上就回館裡去。”
金夫子一聽這話,差點沒氣了個倒仰。
這都什麽事兒啊?他們白石書院的考試,居然還要被一個舞伎威脅。
他瞪起一雙眼睛方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山長曹詡卻道:“既是如此,且請你家小姐少待。”
那小童兒應了聲是,又似是有些不放心地道:“我家小姐說了,如若聽不到方才的曲子,她馬上就回館。”說罷便聽見那小童兒蹬蹬蹬地一陣腳步聲響,卻是去了外頭了。
傅珺全程聽完了外面的對話,一時倒不知道是該繼續留下,還是該離開。
那個學監夫子亦十分莫名。這可是頭一回遇見的情況,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不過聽外頭曹山長的意思,此事怕是一時難以定論。於是她便向傅珺示意了一下,叫她仍在屏風後等著。
而在屏風的另一頭,金夫子頭一個便怒了,掀著胡須道:“我早就說過,那夏雲笙為人桀驁不馴,別弄出事情來。這下好了,還真被我說中了。”
曹詡卻是沒接他的話,而是問道:“魏先生,您有何高見?”
魏霜溫婉一笑,道:“但聽山長定奪。”
曹詡被她說得一怔,心道這魏夫子倒是耍得一手好花槍,推得一乾二淨的。
曹詡便又蹙起了眉頭,心下亦是十分躊躇。
此時,卻聽劉筠沉聲道:“本王以為,便再奏一曲亦無妨,理由有二。”
曹詡忙笑道:“願聞其詳。”
劉筠便道:“其一,二伎共舞再加上夏雲笙的一句‘再奏此曲’,此位學生的成績,想諸位夫子已有定論。既是如此,複奏一曲亦無傷大雅;其二,若不允了夏雲笙的要求,她真的回去了,則接下來的學生必受影響。便是臨時再請人替補,總為不美。”
曹詡聞言便道:“殿下所言極是。”
其實,曹詡擔心的也正是第二點。若是夏雲笙真的走了,就算再找人替補上來,這一次考試也算是有了瑕疵。他當初堅持要請夏雲笙,就是瞧中了她那“雲笙未必舞”的名氣。
他想的是,若是連驕傲自許的夏雲笙都能因白石學子的音樂而舞蹈,那得是多大的一場盛事?若再換一人則必不及她。而白石書院的名聲及形象,也要因此受一點波及。
現在有了英王殿下這一番話,曹詡便也有了決定,於是當即拍板道:“既是如此,便叫這學生再奏一遍。我們隻賞樂,不動筆便是。”
劉筠笑道:“曹山長真古之豪俠之士也。本王以為,複奏一曲,今日雖瞧來不妥,日/後/卻必成佳話。”
傅珺在屏風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卻是沒有任何的想法。
方才那一曲她是吹給自己聽的,只是選在了錯的時間、錯的地點而已。卻不料,便是這樣的一曲,“因幕起,因燈亮,因眾人的鼓掌,而成了這一幕中的輝煌”。
這是她前世讀過的一句詩,如今用在此處倒是正合適。
既是有了山長的同意,於是傅珺便複又取出了紫玉簫,在金夫子的“開始”聲中,第二次奏響了《亂紅》。
這一次,她的心境較之前平和了許多,曲中的那些許柔軟纏綿之意,亦因了心境的平靜而淡去。
如果說,第一次的演奏是“曲中有人,心中有曲”,那麽,這第二次的演奏,便正合了“水流花謝兩無情”的意境了。
因為心中相對平靜,外面的動靜傅珺便也都能聽到了。
不過,這一次也很奇怪。那外頭竟是靜悄悄的,不聞一絲兒人聲,唯有微涼的西風拂過樹梢的聲音,襯著這一曲越見清冷至無情的樂曲,竟叫這太清軒裡的眾位夫子,亦跟著心情為之一寧。
此時的傅珺自是不知,那外頭的人不是不想出聲,而是出不了聲。
因為,“雲笙未必舞”的夏雲笙,在傅珺的這一曲簫韻之中,正自舞動著兩隻又闊又長、宛若水泛金波一般的水袖,翩然起舞。
良久後,不知是誰在人群中輕聲歎道:“這便是‘清海流金袖’麽?”
那原本佇立原地的杜春娘與秦黛眉,一聽這“青海流金袖”五字,俱是身子一震。
隨後,便見她們迅速地彎腰向著跟來的人說了些什麽,那兩個從人飛快地跑了下去,不一時又飛跑了回來,將手裡捧著的事物分別呈予了兩人。
有那眼尖的卻是瞧見,那杜春娘自下人手中接過的,是一根極長的七彩腰帶,腰帶的兩端還有金色的流蘇;而秦黛眉拿在手裡的,則是兩把雪白的羽扇。那折扇雖是折起的,一股說不出來的清婉香氣,卻自那扇子的折痕間彌散了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觀看著場中的這一幕。有好些人皆預感到,他們今天來這一趟,只怕會目睹到一場遠遠超出他們想象的盛況。
此時,那杜春娘已是系起了腰帶,秦黛眉亦將兩把折扇迎風一抖,“刷”地一聲打了開來。而那乘風而來的美妙簫韻,亦恰好正逢著第一段與第二段之間的轉折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