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知道梁帝寵信秦風,但在京中聚眾滋事,可不是小事,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輕聲提醒了一句:
“京中流行一句俗話,叫一入牢門深似海,再回人間鬢白發。
“凡京中機構下轄的監牢,哪怕是最低一級的京兆尹大牢,也不是鬧著玩的。莫說平民百姓,就算京中重臣子弟,也得脫層皮。”
梁帝執筆低頭,若有所思,片刻後問了一句:“你覺得秦風能熬的過來嗎?”
這禦書房裡沒有外人,李湛以老家仆的身份,滿臉赤城:“那秦風雖然口吐蓮花,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但只要進了京兆尹,有理沒理先打幾十殺威棒,尤其又是這等意圖‘起事’的罪名,恐怕堂審之前就已經半死不活了。秦風乃文人出身,身子單薄,怎能扛得住那水火無情棍?”
梁帝輕“哦”了一聲,沒有急著答覆,而是放下墨筆,滿懷笑意地看向李湛:“李公公,你可知朕為何一味縱容秦風?”
李湛心知肚明,就秦風乾的那些事,換做其他任何人,幾百顆腦袋也不夠摘。
秦風能蹦躂這麽久,表面看似乎是奇跡,實則卻是梁帝深思熟慮的結果。
李湛不敢遲疑,連忙低頭回應:“秦風有反骨之相,聖人以下,對他而言皆是浮雲。
“面對聖人,他恭恭敬敬,只因聖人一念就能斷他生死。
“但面對其他人,哪怕是三公之一的高太尉之子,依舊不放在眼裡。像他這樣膽大狂妄,卻又擺得清楚自身位置的人,倒是少見。”
“你說得對,秦風就像是一根刺,立在凳面上,無論是誰坐下去,都會被刺的血肉模糊,叫苦不迭,卻又不會殃及性命。”
梁帝順著禦書房門看出去,忽然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大梁太平久了,滿朝文武的志氣都被磨光了,整日隻想著如何爭權奪勢,如何中飽私囊。如今國庫空虛,尚不能支撐一場對外戰事,據說一些偏遠邊軍竟以糟糠充饑。
“而京中子弟,揮霍個十幾萬兩銀子,眉頭都不皺一下……
“哎,這些都是功臣之後,昔日的國之棟梁,朕雖心中憤慨,卻又不好下死手,身為一國之君,卻也有無奈之處啊。”
說到這,梁帝突然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冷厲起來,國君之威盡顯:“秦風能讓他們不痛快,朕就痛快!紀王壽宴上,那些國之重臣,因為一個小小賭約,噤若寒蟬的模樣,真是可氣又可笑!這種例子,以後還要多多上演,朕喜歡看!”
李湛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就算是整日伺候在梁帝身邊,也免不了心生惶恐,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良久之後,梁帝眼神中的戾氣消散,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城府深邃:“有人不喜歡朕布下的這根刺,想方設法要折斷它。呵呵,朕非但不能讓這根刺斷了,還得讓它更尖更銳利。李湛,勞煩你去京兆尹跑一趟。”
一聽這話,李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老奴惶恐,萬死也擔不起‘勞煩’二字,為聖人排憂解難,乃是老奴的本分,便是刀山火海,老奴也萬死不辭。”
梁帝饒有興趣地看著李湛:“你緊張什麽?之前你收秦風的銀子,朕又不怪你,畢竟是三朝老人了,這點好處就拿著吧,別把嘴養刁了,胃口養大了就成。”
李湛本來歲數就大,聽到這話,差點沒當場嚇死。
梁帝的眼線簡直無孔不入,就連李湛這樣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也不能幸免。
李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磕了一個頭:“請聖人放心,老奴這就去將秦風撈出來。”
“呵呵。”梁帝笑聲輕松清脆。
但整個禦書房,包括跪在面前的李湛,都無法察覺梁帝眼神中的鄙夷,以及臉上的冷霜。
相比於這些口口聲聲忠心護主,私下裡卻暗收好處的狗奴才,梁帝倒是越發喜歡秦風那小子。
雖然貪、狂、瘋,但卻是整個京都,乃至大梁,唯一對梁帝赤誠相待之人。
“傳朕旨意,賜秦風金腰帶。”
此言一出,李湛當場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京兆尹衙門內。
秦風被五花大綁在木凳上,幾個衙差拄著水火無情棍,不懷好意地注視著秦風。
“秦少爺,大人有令,雖還未過堂,但聚眾鬧事的罪名清晰,先罰您三十杖。您說小的們是秉公執法,還是……”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著衙門吃犯人。
道理秦風都懂,滿臉堆笑,伸出兩根手指:“好說。”
幾個衙差對視一眼,高高舉起水火棍,朝著秦風屁股重重砸下。
但由於角度問題,棍子頭先磕在地上,距離秦風的屁股還有半寸距離,只聽響不見疼。
三十杖打完,見秦風嬉皮笑臉,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一雙賊眼四處亂瞄,時不時還點評一下牢獄這裡太髒,那裡太臭……
衙差沒好氣地提醒道:“秦少爺,您這可不像是挨了三十杖,您可別害我們。”
秦風一邊解開身上的繩子,一邊笑了笑:“放心,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麽?看好吧……”
片刻之後,幾人“押著”秦風回到大堂。
剛才還一身輕松的秦風,進門的瞬間,突然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慘叫,軟趴趴地直接癱在地上。
額頭不,知何時還多了幾滴刷刷流淌的汗珠子……
這精湛的演技,連見多識廣的衙差都愣了一下。
緊接著,紛紛在心裡豎起大拇指。
秦大少爺說話算話,果然沒坑咱……
大堂之上,三班衙差位列,京兆尹齊晟高坐官位,高嵩和趙長富則站在一旁,裝模做樣地充當原告。
啪!
齊晟一把將驚堂木砸在書案上,居高臨下俯視著秦風,低聲怒喝:“大膽賊子,挑撥京都百姓,聚眾起事的罪名,你當如何解釋!”
根據前身記憶顯示,齊晟曾是高太尉門生,這京兆尹表面姓“齊”,實則骨子裡姓“高”。
就算秦風把鐵證摔在齊晟臉上,齊晟也會想方設法把白的變成黑的,所以進了這個門,就犯不上講道理。
既然演戲就要演全套的,秦風故作有氣無力,委屈道:“大人明鑒,整個京都誰不知道我秦風是守法公民?聚眾起事的罪名,分明是高嵩和趙長富故意栽贓嫁禍,請大人主持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