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郭斌南下的五十衛士,對他都最是忠心耿耿,因此對於軍心士氣的提振便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力氣,因為只要郭斌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去赴湯蹈火。可是當他命眾人將隨身所攜帶的糧食都從褡褳中拿出,全都放到麻布袋中時,眾人卻還是有點兒迷惑。
結合此行的戰略目標和戰鬥形式,眾人必須要盡量減輕負重,因此所攜帶的除了必要的粟米,還有從潁川一路帶過來的乾肉,當然奶酪這種高熱量的食品也在其中。這些東西,與專門用來給戰馬加餐的黑豆,都裝在了麻袋中綁縛在各個馱馬的背上,每個人的馬背上也都各自帶著。
為了攜帶方便,每匹馬兒的屁股上還各自放了一個褡褳,便專門用於盛放這些食物和需要隨時取用的日用品與兵刃。
所謂褡褳,是一種中間開口而兩端裝東西的口袋,大的可以搭在肩上,小的可以掛在腰帶上,是昔日我國民間長期使用的一種布口袋。這個物事放在馬屁股後面,既可以放上各人的瑣碎物品,更可將裝備和食物放在其中,而且放在馬屁股上還不會妨礙正常的騎乘,很是方便。
如今,郭斌在臨近進入林邑國前,竟讓眾人將褡褳中的物品都拿出來,又豈能不讓人疑惑?只是既然是主公有命,眾人便是心中猶疑,也只有立刻執行的。因此,眾人便都按照郭斌的吩咐,將褡褳中的雜物都拿出來放到了麻布袋中,然後又統一收到了營寨中一處帳篷裡。兵器則依照戰時的要求各自帶在身上,陽翟縣製式的軍裝都裝備了類似後世的武裝帶,便是專門用來攜帶兵器的。這處山谷中的營地不會拆掉,而是會由一路引領郭斌一行從潁川南下到交州的商隊向導在此看護。非但這些不利作戰的多余物資需要放在此處,便是多余的戰馬亦要留下。
眾人此番是要去深入佔人都城,是要去拚命的,哪裡能帶哪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兒?況且這一行僅有五十人,想要成大功,便需要快進快出,絕不拖泥帶水,否則一旦陷在裡面,那定然是絕無生路的。
除了將多余的物資放在這裡,郭斌還命人將高橋馬鞍解開並拿下來。待將空了的褡褳放在馬背上,又將褡褳的兩端以繩索在馬腹處系上,將其固定好後,方再將高橋馬鞍綁好。正當眾人一頭霧水的時候,郭斌一躍上了馬背,竟正好把兩隻腳放到了褡褳兩頭的口袋之中。
而當眾人有樣學樣地也將雙腳放到褡褳中後,登時整個隊伍都沸騰了:實在是太省力了。
原來,郭斌自從學習騎術之時,便意識到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那便是此時的馬具發展尚不完備,它缺少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組件,那便是馬鐙。
人人都知道,三角形是一種簡單卻極具有穩定性的形狀,當人騎在馬上的時候,想要保持穩定,亦是如此。後世的馬具,包括了轡頭、馬鞍和馬 鞭,當然馬鐙也是要連在馬鞍上的。其中,轡頭是騎手駕馭馬匹的主要工具,騎手要利用它來控制馬匹前進方向,也要用它來控制戰馬行進的速度。馬鞍的主要作用是幫助騎乘者在馬背上保持平衡。而馬 鞭自然是用來驅策戰馬的。
在木蘭辭中,也有這麽一段,所謂:“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這兩句話,講的是花木蘭從軍之時,購置戰馬和相關配套馬具的事情。從這兩句話中,我們除了可以看出當時花木蘭所在的時空從軍是要自帶戰馬的,還可以看出當時馬具的構成。她所要購買的馬具裡面,除了轡頭和馬 鞭,還有鞍韉。鞍韉要分開來看,所謂鞍,指的便是馬鞍;韉,指的則是墊馬鞍的東西。
在古人類馴服戰馬的時候,最先發明的是轡頭。只要給一匹馬戴上了轡頭,你便可以掌控它。因為只要戴上了轡頭,馬兒便跑不了了。這就像牛的鼻圈一般,一勒就疼,誰還會亂跑?只是馬的轡頭要勒在馬嘴中,而牛鼻圈要扎在鼻子上罷了。
而另外一個馬鞍的發展歷史,則要複雜得多了。
最早的時候,人們是騎在沒有馬鞍的光溜溜的馬背上的。後來,或者是覺得私密部位耷拉在馬背上,殊不甚文雅,又或者是為了增加騎乘的舒適感,便在馬背上放上了一個墊子。畢竟馬背上便是馬的脊骨,騎的時間長了,也硌得慌嘛。最早的馬鞍大約出現在戰國時期,外以皮革製成,內中填充以羊毛。這種 馬鞍,與秦始皇陵兵馬俑坑中出土的鞍馬俑的馬鞍極為相似。
這種 馬鞍提高了騎乘的舒適性,減輕了人在騎乘時對馬匹的直接摩擦,有利於人對馬匹的控制。若是不理解,則大可以做個試驗。便將女友扛在脖子上以所謂騎大馬的姿勢走兩步,然後再試試於脖子上墊一個抱枕後再騎大馬,無論是騎乘者還是胯 下的“馬兒”,舒適度都有極大的提升。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牲畜呢?若是長時間騎在馬兒的裸背上,那馬兒能不暴躁麽?
然而,這種 馬鞍仍然不能阻止馬兒在劇烈運動時人在馬背上滑動的問題,騎手只有靠著雙腿用力夾緊馬腹,才能保持平衡,而這無疑增大了騎乘戰馬的難度。正是因為在馬背上極難保持平衡,也不可能長期騎乘戰馬,此時騎兵的戰法便不過是騎在馬上射箭罷了。
不要小瞧這騎射的本事,在沒有馬鐙的時代,放開抓著馬韁與馬脖子的雙手,單純以雙腿在疾馳中保持平衡,還要拿起武器攻擊敵人,無疑是難度極高的戰術動作。因此,這時候的騎兵多用作騷擾之用,或者是迅速騎馬到達戰場後再下馬作戰。
孫臏便對此時騎兵的戰法有一個極具概括性的總結:“用騎有十利:一曰迎敵始至;二曰乘虛背敵;三曰追散擊亂;四曰迎敵擊後;五曰遮其糧食,絕其軍道;六曰敗其關津,發其橋梁;七曰掩其不備,卒擊其未振旅;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九曰燒其積蓄,虛其市裡;十曰掠其田野,系累其子弟。此十者,騎戰之利也。”
這騎兵作戰的十大利好中,便從未曾提到過所謂衝鋒陷陣。而實際上,在重騎兵尚未出現的時代,騎兵的集團衝鋒是不可能出現在的。
到了漢朝,或是因為戰爭的需要推動著技術的進步,又或者是技術的進步使得戰爭形勢發生了巨大改變,總之高橋馬鞍出現了。
高橋馬鞍是為了解決騎乘者騎馬時前後搖擺的問題,隨著原來的軟質馬鞍逐漸發展為“韉”,硬質馬鞍乃至高橋馬鞍的出現則大大加強了人騎在上面的穩定性。無論是光溜溜的馬背還是柔軟的軟質馬鞍,都無法給人提供騎在木製馬鞍上安全感。硬質馬鞍的出現使得人在騎乘之時可以抓住牢牢地綁在馬背上的馬鞍,從而增強其穩定性,而高橋馬鞍的出現更是極好地減少了騎乘者的前後滑動。
正是前後滑動的減少,使得騎在戰馬上的人可以具備一定的衝擊力。因此,在漢武帝時期,使用著高橋馬鞍的大漢騎兵們終於可以手持長長的騎槍縱橫馳騁在大漠上,利用堅固的鎧甲與鋒利的環首刀,將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充分展示了農耕文明統一王朝的強大經濟實力和鐵與火所形成的龐大軍事力量。
為了更有效地殺敵,也為了更好地保護那些精銳的大漢鐵騎,騎兵們的裝備自然是越來越精良。與穿著皮裘的匈奴人不同,中原騎兵的防禦裝備從皮甲到鐵甲,應有盡有。而如此精良的裝備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便是每個騎兵的重量大大增加。整體質量的增加雖確實可以增大衝鋒時的衝擊力量,卻也使得騎兵上馬成了需要人幫忙的苦差事。因此,便出現了只是在上馬時幫助全副武裝的騎兵登上戰馬,而在上馬後則失去作用的單邊馬鐙,簡稱為單鐙。
早年歷史學界對於單鐙是否是馬鐙還有一番爭論,此時則大約普遍認為單鐙並非真正的馬鐙。不過,即便是單鐙,其出現的確切年代,目前仍然沒有定論。然而,無論從其外形還是製作方法來看,單鐙都為馬鐙的最終成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湖南長沙金盆嶺曾出土過幾組陶土製作的戰馬模型,這個模型的馬鐙或在左邊或在右邊,都是單邊的馬鐙,而且陶俑的騎乘者都未曾將腳伸入馬鐙之中。這個墓大約是在西晉惠帝永寧二年,亦即公元302年。不過,在南京象山,距此約二十年後,晉元帝永昌元年,亦即公元322年的墓中所發現的陶俑,則是兩側鞍下皆有泥塑的近三角形鐙。
也就是說,由單鐙向雙面馬鐙的過渡時期,大概便是在公元300年左右。換句話說,歷史上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大約是未曾出現雙邊馬鐙的,無論是關羽、張飛,還是呂布、趙雲,又或者是典韋、馬超,他們所騎乘的戰馬最多不過是一個高橋馬鞍罷了,他們都必須像肛腸科中犯了痔瘡的病人一般夾緊屁股,在戰馬上努力保持平衡,使自己不會從高速奔馳的戰馬上掉下來。
作者注:終於有機會將馬具的發展過程寫下來了,這是許久前潛陽對大家的許諾。不過這一章只是對馬具發展歷史一個極粗淺的概括,於真正的馬鐙的形成與發展尚未曾進行論述。潛陽欲從馬鐙的外形與製作方法對雙邊馬鐙到底是怎樣逐步形成的,南北兩支在馬鐙的製作和外形的設計上是如何合流的等一系列問題進行回答,只是章節太短,論述和對比又太長而枯燥,為免湊字數之嫌,文中便不再贅言了。若是真的有對此實在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給在下留言,人多的話,在下會單開章節論述,當然在章節開頭要事先言明,以免對此不感興趣的同學花了冤枉錢。
最後還是感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