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團體或是組織,想要持續發展,都必須要源源不斷地引進新鮮血液,新文化的推廣和進步,更是要極力擴大宣傳規模,不斷增大宣傳范圍,擴大學習者的未來出路。只有真正幫助其擁躉者們獲得現實利益,一門學科、一派學術,才有可能真正成長為當世的顯學。毫無疑問,自從郭斌提出以後世的物理學為核心,揉合了地理學、數學等多門科學為輔的理論後,郭斌利益集團便經過了從被動接受到主動研究的階段,如今已經開始進行自發宣揚了。
通過教育幼 童、采取義務教育的方式誠然可以培養出一批最忠心,對郭斌的價值觀最為認同的追隨者來,可其規模與整個天下的人數相比起來,卻必然是遠遠不及的。他們誠然可以作為新社會的精英階層,可若是想要真正改變這個世界,卻必須要得到這個天下大多數人的支持。
大工業與資本的力量,誠然可以推動社會變革快速而深入地進行,可社會風俗與人們觀念的改變,無疑是一個極複雜而漫長的歷程。就如近代以後的中國,最重要的不只是建工廠,更是改變人們的思想;現代中國的改革開放初期,改革的是制度,開放的則是思想。若是人的思想依然是那麽落後守舊,想要持續發展便是癡人說夢,歷史上亦不乏穿新衣走老路的例子。
移風易俗,較之發展經濟、改革官製,要難了無數倍,因為無論是發展經濟還是改革官製,所要面對的不過是眼前的對手或是政敵罷了,可想要移風易俗,所要面對的則是千百年來早已固化的經濟體制,是千百年來在這個經濟體制之下衍生出來的一系列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的大體系,他的敵人是在這原有體制上打下牢固地位的歷代優秀人才,是孔子、孟子、董仲舒。毫無疑問,若是一概不問,完全打倒的話,大約是做不到的。因此,有限度,分步驟地轉變人們的認識,改易地方的風俗習慣,是郭斌一貫堅持的政策。
這是郭斌下一段時間工作的重點,只是這都是後話,此處便不一一細表了。
院子之中自非商議事情的所在,因此董奉還是帶著郭斌與董杏兒來到了閣樓之上。雖然時間緊急,別來情狀一時間無暇細說,董奉卻還是將他所以滯留於此的前因後果一一述說出來。
原來,當初董奉被士家子弟尋到之後,說了士燮的病情並竭力邀請他到交州去為其療病。董奉與士燮之間雖無甚過硬的交情,卻畢竟是武林同道,也算得是故交了。他對士燮的武功也是極佩服的,天下間就這麽幾位能與自己過招的高手,若是死了一位,那卻是一大憾事了。正好當時董奉距離交州不遠,便應那士家子弟的邀請,往番禺而來。
士燮所受重傷,不過是修煉內家功夫之時出了岔子,以至於倒地不起。所幸士燮身為一代武學宗師,臨危不亂,在出岔子的當下便立即采取斷然措施,終止了內功的修煉。照說這法子也不錯,是內家高手修習內功時自保的一個條件反射。通常來說,那便是進入類似龜息的狀態,呼吸和脈搏都極為緩慢。
修習內功出岔子的時候,體內氣血翻騰,嚴重者更是會因四散的氣血衝擊經脈,而使得體內經脈不通。此時若是有內家高手以渾厚內力助其打通周身各處的經脈,自然最好,若是沒有的話,便只能依靠體內殘存的一點兒內勁緩緩收攏四散於周身各處的氣勁,並慢慢將因氣血翻騰而四塞於體內各處的淤血所阻住的穴道與經脈衝開。然後方可逐漸加快速度,直至身子恢復原狀。
只是這愈合的速度極慢,在外人看來,亦沒有了明確的生命特征,被人看了便仿佛死了一般。然而,道家內功在尋常人看來本便玄之又玄,這龜息的法子又是身子自然而然的應激反應,並非一套成熟的武學功法,尋常人看不懂也是尋常事。
道門本便有辟谷的修行之法,《大戴禮記·易本命》說:“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中有《去(卻)谷食氣篇》則說:“去(卻)谷者食石韋。首重、足輕、體軫,則昫(呴)炊(吹)之,視利止。”
意思是說,初行辟谷時往往產生頭重腳輕四肢乏力的饑餓現象,須用“吹呴”食氣法加以克服。其中的“吹呴”,即道家所謂呼吸吐納之術。《莊子·刻意》有雲:“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
這倒不是說習武之人不用吃飯,只靠神活,至少郭斌沒有見過如此神人,便是華佗亦辦不到。不過幾日乃至十幾日隻喝水不吃飯,對於道家內功練到一定程度之人來說,卻是輕輕松松,易如反掌。
其實說白了,這龜息功夫不過是利用人體自有的修複能力緩慢地將體內的傷勢修複。就好像人身體受傷流血之後,血液會逐漸凝固,形成血痂止血。在血痂形成之後,下方的皮肉便又會生成新的皮肉,使得傷口連接在一處,最終血痂掉落,身上了不起留下一塊傷疤罷了。
龜息之法雖然管用,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有外力相助,其愈合的速度自然會加快許多。就像是人受傷之後,用縫針的方法將皮肉連到一處,以加速其愈合;斷骨之人,要補充鈣質,以為斷骨重新長合提供營養;周身不舒服之時,去找人拔罐或是按摩一下,加速血液運行,促進新陳代謝,幫助身體自己將體內廢物排出體外,也是外力幫助體內氣血運行的例子。
九轉太玄丹所用原料,雖算不得極名貴,卻是各個時令最為新鮮珍貴的藥材,而且為了保持藥力,更是要逆天時而動,乃是不可多得的療傷聖藥。因為廬山中的那塊寒玉,世所稀有,因此這藥物套用後世的一句話,那便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雖談不上活死人而肉白骨,郭斌也從不相信所謂的包治百病的“神藥”,可是其於經脈紊亂所導致的內傷,確有奇效,乃是天下習武之人求之不得的至寶之物。
董奉何等人物,中指往士燮腕子上一搭,不一會兒便瞧出緣由來了,當下便取出了九轉太玄丹喂他吞下。那待三粒藥丸和水吞下,腹中空空的身體便以極快的速度將其吸收進入血液之中。再加上董奉以內力渡入士燮體內,一是襄助其體力藥力的吸收,二是促進氣血運行,加快其回復速度。因此,不一會兒,士燮的手腳便能動了,臉上也有了血色;不過半日,就能坐起來,自行主動運功療傷了。
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的大恩?因此,恢復精神後的士燮便將董奉安置在這處新修的閣樓之中。董奉不吃別的東西,隻吃乾肉和棗,還能喝一點酒,士燮就一天三次供奉肉、棗和酒。董奉每次進食都像鳥一樣騰空來到座位,吃完了就飛走,別人常常無所察覺。
聽完了董奉的話,郭斌方恍然大悟,這世界上怕真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神藥,世人所以奇怪而以為鬼神,不過是對其內中情由一無所知罷了。
隨即,他又疑惑地道:“既然士老前輩重傷已愈,你老人家為何還無法離去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林邑國武士北上挑釁一事?”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士燮重病,當時士府中的大師兄王越又遠在中原,士府沒有人能當得了家。若是這事情一旦宣揚出去,士家便要面臨滅頂之災了。況且林邑國武士武功不弱,若是趁著士燮病重無法動手的機會來鬧事,雖不至於覆滅士家,卻能大大折了中國武林的面子,於其國中挑戰交州的策略大有好處。
董奉道:“這倒也是一個方面。”
郭斌了然,董奉所說的另一個方面,怕是待到林邑國知道士家外強中乾,交州空虛的時候,不知好歹地發兵交州。屆時,士民遭難,交州怕是要淪於戰火之中。刀兵一起,卻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要妻離子散,乃至命喪黃泉。
所謂醫者仁心,董奉的為人性格雖頗與世人格格不入,心中卻總是一腔悲天憫人的仁德之心。他雖沒有救世濟民,拯救天下人的興趣愛好,於不費事的情況下拉人一把,卻並不排斥。當時,保住士家,維持交州穩定,便是保住交州的唯一法子,董奉在士燮的一再要求下同意下來,卻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董奉的一番話,卻讓郭斌嚇了一跳。
只聽董奉道:“當初我抵達番禺之時,士燮龜息已三日,士府之中無人可以主持大局,故此他‘去世’的消息早已傳遍嶺南,林邑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後來他醒來之後,求我暫時留在士府之中,我便也答應了。只是有一日我在士府中遊蕩時,卻瞧見一處校場上,有身穿皮甲、手持強弩的士家子弟,正在操演。”
郭斌一驚,忙道:“士燮瞧見你老人家了?”
董奉道:“雖未瞧見,想來以他的睿智,當也曉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