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眾人佔了漁村西北角的八九間房子,又以五銖錢向黃召耳買了點新鮮的魚蝦和貯存的粟米,以鐵鍋熬了充饑。
趁著燒火做飯的功夫,郭斌便帶著張飛似漫無目的地往江邊的小碼頭湊去。只見這小小的木製碼頭上,竟排列了不下二十艘大小漁船,二人不動聲色地一眼掃過,便往遠處行去,回到住處後,二人隨手牽了兩匹良駒,拿著弓箭,叫著五個隨行的侍衛,便策馬往莊外馳去,一副外出打獵的樣子。
這處漁村不大,四周只有低矮的籬笆圍牆阻隔內外,只是這籬笆早已破損不堪,許多地方破得甚至連戰馬都可以輕松過去。
奔出三五裡路,便轉過了一個小山坳。郭斌與張飛將戰馬交給侍衛,囑咐他們看好戰馬,並在附近打點兒野味,二人便回轉身子往漁村潛去。此時的郭斌便不得不感謝江南水鄉多低山丘陵、頗為複雜的地形特征了。若是換了在中原,這一路上沒遮沒攔的,不知道要跑多久才能停下戰馬。
郭斌自從上次在京師郊外與唐周交手,因勉強使用玄龍槍而導致身受暗傷後,在眾人護衛下去景室山向華佗求醫。華佗醫道高深,醫德更是極高尚,不顧門戶之見地將五禽戲中以調達氣血,疏通經脈見長的鶴戲相授,使得郭斌在童淵所授內勁使用方法的基礎上,氣息更加悠長。再加上他修習了張角所創的一套似拙實巧的降龍掌法,長久的揣摩練習,使得郭斌對於內勁的運用愈發純熟。如今疾奔之中,隻以足尖稍一點地面,便向前飛竄近兩丈,其內勁運用之妙,氣息之悠長,較之當初有極大長進。若是張角能複生看到,定會大吃一驚。
而張飛雖自幼習武,可修習的都是外家的法門,尤其是馬上征戰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不過,自從一年前在冀州廣宗城外,梅花拳大宗師關風龍收其為關門弟子,將同出道門一脈的梅花拳法傾囊相授,張飛這個武癡便一直極為用功,這一年來武功進步之速,便是郭斌都有點瞠乎其後了。
梅花拳法自有一套行步的法門,可這行步講究的卻是在與敵貼身肉搏時,靈巧迅捷地穿梭於場中,依據場中的形勢隨時調整自己的走位,使自己始終居於不敗之地,亦可更好地攻敵。其所擅長的,在於應變的靈巧性,於長途奔襲,卻是稍有不足了。
張飛在奔跑中,便用上了梅花拳行步的法門,這是迅速脫離戰場的一招身法,樸實的武學大宗匠們亦以“跨步”這一極質樸無文卻又簡單形象的名字冠之。張飛用起這一招來,快是快了,卻是一縱一縱地,殊不甚美觀。
所幸郭斌亦並未修習過什麽輕功身法,當初見褚燕一套飛鳧渡使得那叫一個輕盈飄逸,精妙處簡直能完爆王越賴以裝 逼的天南一派輕功,帥得不要不要的。他還想著依葫蘆畫瓢,靠著自己頗為不淺的內功根基得個形似,可是少了內功運行的法門和腿部幾個靈巧轉圜的小技巧,始終是不得其門而入。就像是力大無窮的勇士拿著木棍犁地一般,笨拙而不得要領,雖也可勉強超越普通人,卻實在是極不省力,笨拙得可以。
所幸降龍掌法的身形步法之中頗融入了一部分“飛鳧渡”的運勁法門,郭斌此時方可勉強借著頗精湛的內家功夫,一路向前。由此可以想見,若是由當年創下飛鳧渡這套輕功法門的張道陵,使將出來,怕真如振翅而飛的大鳥一般了吧?而此時的郭斌,充其量只是一隻僅知道滑翔的土雞罷了。
因此,郭斌與張飛兩人,半斤對八兩,誰都不用笑話誰。
可即便是如此,兩人這身法若是讓混跡江湖的尋常漢子瞧了,也要驚為天人。因為內家功夫本便因理解不易、各人體質不同等方面的原因,導致師傅教授內功所耗費精力較之外家功夫要多了不少,再加上其極大的殺傷,使得各門各派對於武德的要求更是極為嚴苛,因此百十個混跡江湖的漢子中,會內家功夫的能有十個八個便要阿彌陀佛了,更不用說這若非極罕見的奇特遭遇,斷然遇不上的高深輕功了。
當下,郭斌與張飛二人,借著黃昏開始變暗的天色作為掩護,當真仿佛化為兩隻大鳥一般,悄然無聲地向那小漁村潛去。
不出郭斌意料之外,這小漁村外並未曾見到值守之人。便是當初黃巾之亂起時,那麽大的陣仗都少見有知道值夜的黃巾軍隊,更不要說這些臨時聚合在一起,嘯聚山林的山賊土匪之流了。
一路沒有什麽阻礙地,郭斌二人便潛行到了漁村中那處以江邊的鵝卵石壘就的祠堂外。這處祠堂因是以巨大的鵝卵石所建,故看起來極結實,而且為了遮蔽風雨,石頭之間都以泥土填充結實,隻房後開了一個不大的孔洞,以原木製成的窗框看起來牢固結實,那以樹枝做骨架,覆以蘆葦的天窗,正中間以一根極細的木棍支撐起來,作為這祠堂唯一的通氣孔。
郭斌與張飛二人以布條覆面,既擔心暴露了身形,使得這些嘯聚山林、打家劫舍的江湖豪傑認出來,更是為了防止因吸入祠堂之中的混濁氣體而感染什麽疾病。單看這小漁村中住戶的規模,便可推知,這祠堂中的人定然少不了。
果然,兩人剛來到通氣窗前,便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氣,伴隨著這熱氣而來的,是極難言喻的惡臭,這使得在江邊潮濕涼爽的空氣中習慣了的郭斌二人一陣不舒服,有點小小潔癖的郭斌更是差點兒便要被熏得昏死過去。
兩人在窗下呆了一會兒,以郭斌的六識亦只聽得見裡面無數粗重的呼吸聲和聽不太清內容的低聲私語。心中稍定,郭斌悄悄探出頭來,只見偌大的祠堂中只有一支懸著的火把,借著火把的微光,看得出裡面或躺或坐的全是人,將這不小的祠堂擠得滿滿當當。
這裡面既有青壯,也有婦女、老人和孩子,怕不有百多人,想來便是這漁村中原住的居民了。待看清了裡面的局勢,郭斌卻並未開口,而是拉著張飛往莊中之前關著門的石屋外行去。這處石屋外燃著篝火,門外有幾個大漢值守,兩面張開的大窗戶使得江面上濕冷的風可以穿堂而過,在沒有空調的後漢時期,這便算得是極奢侈舒暢的享受了。
火光中,坐在桌前議事的,正是白日裡的黃召耳。
想來是因為這處房子距離郭斌他們歇馬的西北角極遠,故說話亦再沒有太多的顧忌。只聽黃召耳的聲音順著鼓蕩的江風飄了過來:“這近百匹上好的戰馬,我們勢在必得!大當家的接了我們的消息,想來便會點齊人馬趕過來。屆時,我們五百多人一擁而上,管他是豪族的部曲還是朝廷的官軍,定可一他 娘的而下!”
說到這裡,眾人紛紛叫好。
黃召耳滿臉得意,繼續鼓舞士氣道:“若是得了這近百匹戰馬,縱橫荊州、豫州那也是等閑。你們看那騾馬背上馱著的一大包一大包的東西,我瞧著準是北方販運來的絲綢銀兩,等咱們搶了下來,各人一分,在座的眾位兄弟都少不得一份好處!”
一時間,這小小的石屋中爆出一陣壓抑著的沉悶卻極興奮的喝彩聲,想來黃召耳的手下亦是貧窮壓抑得久了。
只聽黃召耳道:“待得黎明前夕,大當家的帶人趕到,咱們便動手。吩咐手下的兄弟們,前半夜好好睡一覺,莫待要動手的時候做了軟蛋!”
眾人哄然應諾,四散出屋,各自找手下吩咐安排去了。
等眾人散去,黃召耳便又帶著兩個人出了石屋,往江邊一處柴房行去。這處柴房也是以石頭壘砌而成,低矮卻極結實。除了一個通風的氣孔,便只有南面臨江處有一個木板拚接而成的門扉,不知道黃召耳來這處作什麽呢?
四周圍著幾個手持鐵槍的青壯,看樣子竟比那處關押這漁村中原住民的祠堂,守備更要森嚴許多。郭斌雖想靠近探查,卻因四周燈火通明,又有這麽多人看著,而無法潛過去,若是打草驚蛇,便無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了。
此時的他,不得不暗自感歎,若是能有褚燕的功夫,想來便能悄然無聲地潛過去了。
就這樣,兩人隻遠遠地看著,隻從江風裡偶爾帶出來的幾句話中可推知,黃召耳似乎是在苦口婆心地勸著什麽人。待過了半晌,似乎亦是徒勞無功,黃召耳憤然而出,行到門口處,卻似乎又不甘心,回頭道:“別盡顧著你自己做忠臣,想想你兒子!若是他依舊躺在這裡,可還能治愈?若是不小心壞了性命,卻莫怪我沒有勸過你!”
回答他的,是一個冷毅堅強的男子聲音:“黃某人頂天立地,想要我與你黃巾賊寇合作,那真真是癡心妄想!你若是敢動敘兒半根汗毛,異日便莫怪我將你山寨挑了!”
豈知黃召耳對這個作為階下囚的男子似乎竟毫無辦法,就這麽轉身走了。
郭斌與張飛對視一眼,心中好奇:這石屋中的男子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