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梁見郭斌反應,暗自點頭,心道:“這個郭潛陽,果然不同凡響。這一後躍,雖失卻了主動,卻也避過了我點頭一棍的後招,馬元義所言,果然不虛。”
當下又舞起重重杖影,一浪強過一浪地往郭斌劈頭蓋臉地砸去。
郭斌大驚,如此威猛絕倫,全走剛猛路子的杖法他從所未見。馬元義當初使的六合杖法,雖是用鐵杖施展,走的卻是靈巧詭譎的路子,與張梁這揉和了棍法的長杖實在是相去頗遠。
只是他也清楚,與擅使長兵器的高手對戰,最重要的便是一往無前的氣勢。雖處處要留有三分余地,可若氣勢上輸給了對方,縱有十分的力氣也只能使出七八分,要想挽回敗局那就是癡人說夢罷了。
所謂需留有三分余地,指的是要留有回防應變的力氣,蓋因兵器過長,回防便不及長劍、短刀迅捷。固然有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卻一旦給人聽著“勁”打進來,便好似空有雄兵百萬在外,卻給人劫了中軍帳一般難受。
不過,郭斌此次遇到如此好手,也不覺技癢,便想試一下對方的力氣。於是,見對方長杖再次揮來,郭斌沉腰坐馬不閃不避地一槍同時揮去。
只聽金鐵交鳴之聲傳遍四野,場中劇鬥的近千人俱是一愣,都往郭斌與張梁方向看來。
這一番交擊,二人卻是不分軒轅,各自後退一步,複又一躍前衝,戰在了一處。此時場中眾人方反應過來,繼續廝殺。
自從郭斌習練五禽戲,周身氣血運行愈發順暢,無論是力氣還是耐久力均有長足進境,自從最近與張飛諸人對練以來,包括關羽,都沒有能在力氣上強壓他一頭的對手,此番與張梁一下硬碰硬地對攻,竟未分勝負,實在是讓他心中驚喜非常。
張梁則是心中暗自驚異:“這個郭斌好力氣,我以兄長所授秘傳內家功夫運氣使力,存心要將其長槍震脫手,豈知反而是我差點拿捏不住。”
一下試出了對方深淺,二人均心中有數。
郭斌見張梁與自己氣力相仿佛,心中驚喜莫名,於是槍法愈加大開大合,存心與他比一比力氣和耐力。
張梁知道自身若是純以氣力與郭斌比拚,恐怕會落在下風,可是若以兄長秘傳的內家氣功相輔助的話,時間一長,則必可穩操勝券。可他怎麽知道,一向不太擅長內家功夫的北槍一脈,竟然在郭斌這裡轉了一個彎。
他不僅氣力驚人,兼且習得五禽戲中以調運氣血,疏通經絡,增長耐力見長的鶴戲,久戰之下,氣血升騰,反而會愈戰愈勇。
郭斌此時見獵心喜,隻存了與對方一較長短的念頭。不知不覺間,竟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這種境界說來玄妙得很,心情略為興奮,卻不會熱血上頭,只是大腦皮層極為活躍;身體感覺氣溫適中,卻不自覺有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感覺,仿佛渾身皆處於一種靈敏而興奮的狀態中一般。(不用懷疑這種狀態是否真的存在,筆者曾兩次於考試時不自覺地進入這樣的狀態,於是兩次皆超常發揮。)
此時的郭斌,應是穿越以來狀態最好的時刻,身上的傷既已好利索,精神狀態亦處於略微興奮中,再加上得遇高手,心情愉悅。此時的郭斌,感覺自己連六識亦仿佛更加敏銳了。
此時,張梁揮動長杖攻來,竟用上了長槍的招式。郭斌見了,知道他這套杖法,應該是揉和了杖法、棍法與槍法的路子,使得對手摸不清自己套路的時候佔盡上風。待對方摸清了自己套路,已然處於完全的下風,想要扭轉敗局,卻是難上加難了。
這套杖法純走剛猛的路子,招招大開大合,狠辣異常。如此卻正中郭斌下懷:他所學十式百鳥朝鳳槍法,皆為基本式,並沒有固定的攻擊與防禦的招式,亦缺乏套路,因此極為不適合先發攻敵。雖然自從與馬元義交手後,習得了六合杖法的部分招式,這些日子以來通過不斷的思索與鑽研,郭斌對六合杖法的認識亦有了長足的進步,可是依然改變不了他武功招式不足的弊端。
而依靠因習練五禽戲而變得愈加敏銳的六識,在對方發招之後隨機應變,後發製人,則成了郭斌目前唯一的選擇。
其實所謂“百鳥朝鳳槍法”,還有一層意思,童淵並沒有解說透徹。
“百鳥”,亦指代“百家武學”。學了百鳥朝鳳槍後,因為缺乏攻擊與防禦的套路,便需要通過廣泛與敵對戰,鑽研各家武學。
其目的有二:一是為了增廣見識,明白各家武學長短,於對敵時便可愈加有策略性地與其對戰。二是為了自創武學。說“自創”,可能有點過了,只是凡學習百鳥朝鳳槍,必先學基礎的十式。這基礎的十式中,蘊含了槍、棍、杖、槊等長兵器套路的精華。可以說,但凡是長兵器的套路,便逃不過這十式中去。
故學習百鳥朝鳳槍者,要習練新的槍法套路,要比常人快了好幾倍。悟性高固然是一個重要原因,根底扎實、高屋建瓴,才是其根本所在。因此,凡學習百鳥朝鳳槍者,無不是絕頂聰明之人。資質魯笨之人或可憑借毅力練好前面的十式,於“自創武學”則困難的很了。而像郭斌這樣,因穿越而記憶力遠超常人的“變~態”,一邊跟人過招,便能學得對方的武學之人,即便是在當世幾個有幸習得百鳥朝鳳槍的人中,也是一個異數。
蓋因這種能力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試想一下,你與敵人對招時,不管你用何招式,對方隨後均可使出與你所用相同的招式,而且使出來可能比你理解得還要精到,這無疑會給你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於是,張梁對郭斌的壓製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壓力,因為郭斌沒有成套的槍法套路,他從來都不擅長進攻,他所擅長的是防禦反擊。看到張梁源源不絕地使出較之馬元義所用“六合杖法”更為高深精妙的杖法出來時,郭斌心中的喜悅是難以言表的。
此時的郭斌,雙目放光,仿佛見到吃食的餓鬼一般,心中無限期待張梁再多使一些招式。便隨手使出百鳥朝鳳槍前十式,或攔,或拿,或纏,或順手一扎,無一不是自然而然,無一不是簡潔流暢,又無一不是妙到毫巔。
隻令得張梁愈戰愈驚,明明已經處於劣勢,明明步步後退,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郭斌卻毫無氣餒之色,而是目露神光,面色興奮。兼且招式簡潔明了,仿佛教導徒弟的老師一般。
師傅教導徒弟武藝之時,往往徒弟費盡氣力地一通亂舞,卻給師傅輕描淡寫地隨手破之,這於學習武藝時本是司空見慣的情形,可是在這樣生死對戰之際,卻是很傷自尊心的。
因此,奇怪的一幕出現了:明明是郭斌步步後退,處於絕對的下風,可他卻面色興奮,躍躍欲試,絲毫不見氣餒;而明明是舞出重重杖影,招招進逼,仿佛已將對手逼於生死絕境的張梁,卻橫眉蹙目,面露狐疑。正是勝者不見勝,敗者不聞敗。
先不提越戰越勇的郭斌,一旁的趙雲也是越打越興奮。
趙雲的對手是一個面色白皙的矮壯漢子,使的是一杆精鋼所製的扁擔,使出的招式是杖法的招式,路子卻與張梁的截然不同。
他的杖法走的是詭譎飄忽的路子,使用起來竟與六合杖法相似。只是這套杖法由馬元義使來,是靈巧中帶著霸氣,而面前此人使來,則是險狡中帶著詭譎,一味地刁鑽險惡。故較之馬元義所用,亦更加奇詭難測。常常於不可能的角度出招,亦常常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攢出一根鐵扁擔。
自郭斌從京城回來,趙雲與郭斌、關羽、張飛、管亥幾人很是全身心地交流了幾天的武功,對於郭斌一路進京所見識過的所有新的武功自然是聽他說了不少。早就對馬元義的六合杖法好奇非常的趙雲,碰上這套奇詭難測的杖法,自然是愈打愈是興奮,不斷的喂招,逗引對方使出更多招式來瞧。
初時尚沒什麽,這位太平道的高手見趙雲左支右絀,不住後退,還當他心下怯了,於是興奮異常地不斷施展殺招,欲將趙雲斃於當場。可是每當他施展出從未失誤過的平生絕學,存心一擊必殺之時,趙雲卻不是以玄奇的步法躲過,就是輕描淡寫地一槍便將殺招化解於無形。
倒不是趙雲的功夫高出對方多少,而是他習武多年,又修習了半年多的北槍一脈的呼吸換氣之法,於六識的修煉已達到極高的境界。最近,在與郭斌、關羽的交流中又聽到了不少五禽戲的精妙法門,於他練功多有裨益。
此時的趙雲,雖談不上飄葉飛花,落地有聲,可感應外物的能力實已超出尋常武者一大截,否則在戰場上如何抵擋四處飛來的冷箭?後世傳言趙雲身經百戰而身上無一處傷疤,我想無一點傷疤是不可能的,只是作為六識超卓的武學之士,每當上戰陣時能讓身體避過大的傷害,則是可能的。
畢竟,武學之士亦是血肉之軀,即便是橫練功夫練到變態之人,又豈能真的不懼刀槍?現代格鬥講究步法,一個是可以隨時轉換攻擊角度,使自己的攻勢更加多樣化,另一個則是可以在運動中保護自身,隨時調整戰場布局,從而避免在混戰中腹背受敵,這是一個武學剛剛入門的小學生亦懂得的道理。
戰場上情況瞬息萬變,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又有誰能真的“輕描淡寫”?對方所看到的“輕描淡寫”,只是趙雲施展“百鳥朝鳳槍法”中的基本式,以最輕微的動作,最小的體力損耗來應對複雜多變的戰場形勢而已,這反而是盡全力而戰,是對敵人的尊重。
而且趙雲看似簡簡單單的“刺”,裡面可能摻雜了纏勁,可能蘊含了崩勁,又怎麽會真的是“簡簡單單”的?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尚未臻此境界的一眾太平道人與羽林軍和袁紹的門客,看到的是趙雲節節敗退的窘迫,而一旁休息的王越,卻是越看越是驚異,越想越是震駭:以這師兄弟二人的打法,其進境之速豈是一般武師所能達到?
看著這一對仿佛“變態”一般的師兄弟,王越的心中又是震駭,又是佩服。自從在國舅何進的宴會上狠狠地露了一次臉,他便依仗著高超的劍術,常常徘徊於豪門高第。劍術雖然亦有新的領悟,精進不少,卻絕難到郭斌這個成長速度。
因此,這個從小便被誇讚天資絕佳的劍術天才,此時竟感受到了一絲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