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新任的東中郎將赴任,赫然便是郭斌的熟人,河東太守董卓。
董卓少好俠,嘗遊羌中,性粗猛有謀。而且他不僅體魄健壯,力氣過人,還通曉武藝,騎上駿馬,能帶著兩隻弓箭,左右馳射。所以說,任何一個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之人,都不是僥幸。中國近代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上海黑 幫巨頭杜月笙,發跡前也因一手削鴨梨的好刀法,人送外號“水果月笙”。
此時的董卓,由河東太守任上拜為東中郎將。太守秩俸二千石,中郎將秩比二千石。漢郡守俸祿為兩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而比二千石,則為月俸谷百斛。不要小看這二十斛粟米的差距,這非但是實際利益上的差距,更是地位的差距。
《漢書·律歷志》記載:“量者,龠、合、升、鬥、斛也,所以量多少也……二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鬥,十鬥為斛。”
斛是一種量器,呈直口直壁的圓筒形,平底,腹兩側各有一柄。東漢的斛,尺寸為:高24.5、口徑36、底徑34.4、深22.6厘米。根據1976年6月1日國家計量局度量衡史小組用小米所測,東漢時期,一斛的容量為20420毫升,即20.42升。
根據史學家們對《居延漢簡》的研究,大致可以知道漢代西北邊疆的士兵每月的口糧,約為三石三鬥三升。石與斛等同,二十斛約相當於六個邊軍士卒一個月的口糧。而為了鼓勵戍卒家屬到居延安家,家屬也發給口糧,所以有“家屬名籍”。只是家屬的口糧較之正卒則要少許多:一歲的每月一石,二歲至十歲的每月一石六鬥,十七歲以上為二石六鬥一升。因此,可以知道,邊卒每月三石三鬥三升的口糧,肯定是有余裕的。
而在前線,士卒能發到手中的糧食,則肯定不會那麽多了。
因此,你即便是在漢朝做到了省部級高官――太守,以你每個月的一百二十斛粟米,也僅僅能夠養活三十六個邊軍。若再加上幾個俸祿肯定超過戍卒的屬官,可能你一家人都要吃不飽飯了。
而且做官做到這個份上,大都是家中有田的大地主豪族,也沒有人會在乎那二十斛粟米。然而,官場最看重的卻是論資排輩,二千石與比二千石之間的差距,便實在是大得很了。
所以說,董卓從二千石的河東太守拜為比二千石的東中郎將,可以說是降職了。然而,從兩者的地位與實權上來說,卻是翻了過來。
太守為一郡的最高行政長官,除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外,還可以自行任免所屬掾史;而中郎將,則為武官,秦置中郎,至西漢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將以統領皇帝的侍衛,屬光祿勳。
大漢朝一百零五個郡國,便有一百零五個郡太守與國相,而天下間能率領大軍剿滅黃巾的中郎將,則僅有三人。
這樣一對比便明確得多了,太守官秩比中郎將高半級,為一地的行政長官,主管民政;而中郎將官秩雖低半級,卻是皇帝侍衛的統領,地位極其尊崇。若換成今天的話來講,太守,約等於如今的市長。而若將光祿勳比作中央警衛 局局長的話,中郎將則相當於如今的中央警衛 局下屬的中央警衛營的長官。
然而,不要小看這個中央警衛營,它可是正師級編制,軍銜大多為少將,手下都是傳說中的“中南海保鏢”。
若以此做類比,中郎將其實是極得天子信任的重臣才得擔任,名位雖不甚高,卻極為尊貴,乃是“中央的人”。因此,盧植、皇甫嵩、朱儁被拜為中郎將,統領大軍剿滅黃巾,更多的是榮譽。而且,若表現得宜,回朝後往往會高升,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由中央下放到地方,再由地方上調到中央的升遷模式。
所以說,董卓這個中郎將的含金量,比起河東太守,則是要高得太多了。不用打聽,郭斌用腳後跟想都能知道,董卓這一番升遷,背後肯定有貴人使勁兒了,而這貴人,想必便是何進。
可以說,此時的董卓那是位高權重,春風得意。然而,或者是基於一個高級官員所應有的矜持,或者是出於對盧植身份的忌憚,董卓表現得極為謙遜。而見到郭斌後,更是著力結納,讓僅在何進府上見過一次的郭斌很是受寵若驚,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的。
接任者已到,盧植便再沒有理由滯留在大營中。因此,郭斌當日便護衛著盧植往京城行去,劉備因白身,不受董卓待見,也一路隨行,服侍盧植甚是殷勤。
其實董卓最先是想讓郭斌留在軍中效力的,按照道理來講,郭斌也應該留在廣宗軍中。為什麽呢?因為郭斌與劉備的身份不一樣,劉備是白身,他進入軍中助陣,是道義,而他事畢而去,則也是其自由。
而郭斌則是天子親封的伏龍亭侯,以騎都尉統領越騎營七百騎兵,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官軍,而且所統領的軍兵,雖是他自己招募,卻是實打實的中央軍。中央軍就要有中央軍的責任與擔當,就要有中央軍的紀律性。郭斌前來廣宗城,是受皇甫嵩所派遣,名正言順。而若要執意護送盧植進京,則名不正言不順,頗有點兒恃寵而驕了。
所幸,他與董卓尚有一面之緣,而且何進的面子也在裡面。知道郭斌放心不下盧植的安危,而一路上卻是也是盜賊遍地,危險重重,董卓便樂得做個好人,給了郭斌一道將令,著其一路護送前北中郎將盧植進京,不得有誤。這樣,郭斌便名正言順地護送著盧植南下京師了,可見有時候有點關系也是能省卻許多麻煩的。
前來傳旨的小黃門倒是識趣,既知道盧植在士林的地位,也曉得郭斌此人並不將自己和自己帶來的一百羽林精銳放在眼中,一路上很是配合郭斌。郭斌說走他就走,說停他就停,連桎梏都未曾給盧植戴上。
所謂“桎梏”者,又被稱為“械”,所謂“受械”,便是“桎梏之”之意,即給他戴上手銬腳鐐。“桎”為木製腳枷,“梏”為木製手銬。押運之人只要不將囚犯放跑了,途中便是不戴上桎梏也是無妨的,因此小黃門此舉,倒不算是違規。
然而,郭斌也很是領情,每日裡除了行得慢一點,其他的倒是面面俱到。
郭斌所部七百騎兵,外加一百五十個護衛,加上隨著小黃門前來的押運盧植的一百羽林精銳,九百多人浩浩蕩蕩地自官道上緩緩地往京城行去。一般來說,要上午九點多才出發,走上約莫一個小時,到了十點多天氣稍微有點兒熱了,便下令扎營,於是眾人就開始盡情享用美食。而下午總是要到四點多,太陽漸漸西陲,方開拔,走上一個時辰便又要扎營,因此行程實在是慢得可以。
因為黃巾軍主力大多面臨官軍的圍困和對峙,沿途的一些小的流寇土匪見了郭斌一行,人數既多,裝備也極為精良,更全都是騎兵,便沒有人敢前來找不自在了。因此,一路上郭斌軍中或是拿出醃製好的肉干,或是早早地派遣士卒四散開來獵殺飛禽走獸,將一眾羽林精銳養得胃口刁得很了。
要知道,便是在京師洛陽城裡,便是中等的家庭也不是每天能吃上肉的,一個油水不太豐厚的職位,便是高官,也不一定有錢買肉吃。因為京中物價騰貴,人們又都好個臉面,於穿衣雖頗為講究,在外人看不見的吃飯上,便不是那麽在意了。
況且越是高官,越是要講究排場,要有仆婢裝點門面,有的要養著屬官,有的還要提防著前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日子便更是難過。況且天子腳下,貪 腐便不可過於放肆,否則給人抓住,輕則罰俸,重則革職或是受刑罰,那可是吃不消的。
你以為京中百姓都跟地方上的愚夫愚婦一般,懦弱好欺的?君不見,如今便是北京的出租車司機都能就高層政 治說出個一二三來?東漢國祚傳承二百余載,京中真正的赤貧之人是極少的,便是家境貧困的,也大多是落魄的官員或是富商的子弟,宗室便是再落魄,也有朝廷出錢養著。
因此,此時的京師洛陽,民眾的識字率毫無疑問是漢朝最高的,便是潁川郡也是望塵莫及。說“居京城大不易”,是極為有道理的。因為你不知道哪個在胡同口曬太陽的老大爺竟是退伍的少將,或者在菜市場賣大白菜的大娘竟是哪個高官的“窮親戚”。若不是真的權勢滔天的主,誰在京師都要悠著點兒走路。
這些常年在京師憋著的羽林精銳,隨著郭斌的部隊,那是吃得暢快,玩得暢快。在軍中,郭斌定下了規矩,不得飲酒,不得狎妓,不得賭博。因此,娛樂項目便成了唱歌。用不了幾天,郭斌軍中流傳最廣,最具人氣的《男兒當自強》便被這些羽林精銳學了去。
要說他們也不是沒聽過這歌兒,可畢竟是道聽途說,不是在與陽翟縣有聯系的商人處聽說,就是在勾欄中的小姐姐們哪裡聽到的,哪裡有郭斌軍中傳唱的正宗?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歌曲,既沒有磁帶,也沒有cd,更沒有酷狗,想要學會唱歌,只有口口相傳。因此,會唱歌也是見多識廣的表現,是一項了不得的技能。
就這樣,這一百名羽林精銳此次前來廣宗,除了收獲到美食和每人一套陽翟縣軍裝,最大的收獲大概便是學會了這首在京中也極為流行的《男兒當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