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盯著郭斌看了一會兒,又搶上前去握著他的右腕,過了片刻,方大驚道:“這位小哥體格健壯,然傷了髒腑,若不及時就醫,恐怕難以治愈。”
郭斌奇道:“這位大哥,怎麽一眼就看出來在下身有疾病?”
那漢子道:“小哥身體結實,行止有度,顯是身懷高深武功。然舉止間虛乏無力,眉目中殊乏神光,定是身中內傷所致。”
郭斌歎服,道:“小子受教了,難道先生便是景室山華公?”
那漢子道:“不敢不敢,在下樊阿,彭城國人。小哥適才提及的景室山華公,正是家師。”
眾人立時驚歎不已。
董杏兒雀躍道:“終於找到了,那景室山華公就在附近嗎?快帶我們去看病可好?”
樊阿道:“諸位來得真是巧的很,家師正在草廬中煉藥,諸位可隨我來。”
一行八人隨著樊阿往山頂行去,一路上奇樹異草不斷,更是不住有奇珍異獸從樹木叢中竄出又倏忽不見。
待眾人抵達目的地,只見到三間茅草屋,前面是一個籬笆圍成的院子。屋後緊鄰著高山,山上流下的清泉從茅屋的一側繞過,又順著山勢潺潺流入山林中。各種不知名的小動物竟不怕人,見到一行近十人前來,也沒有驚慌逃跑。
來到柵門前,樊阿對郭斌道:“公子請稍待,容在下去稟告家師。”
郭斌抱拳道:“應當的,樊兄請便。”
樊阿轉身入內,不多時,便見一個與樊阿一般身穿短褐,腳踏草履的老者健步出來。
只見這老者頭髮花白,滿面紅光,額頭稍稍前突,顯是智高之士。行走之間迅捷如風,絲毫不見老態。
乍一看去,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當,可是細想之下便覺驚奇了。
現下雖為陰歷八月,山下天氣卻已轉涼,有的老人甚至已經穿起了棉袍。
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關羽身著單袍,雖與平日無異,可郭斌因病體虛弱,身上已穿了獸皮外套,卻尤覺得涼意陣陣。
看這位老人,短褂短褲,腳上也是毫無禦寒功效的草鞋,卻仍然滿面紅光,行動如飛。
郭斌心中暗道:“這老頭兒應該就是華佗了,難道他真會內功?內功高強的人真不怕冷?”
見老者走近,關羽與郭斌忙低頭施禮,這次就連董杏兒也乖巧地向對方行禮。
那老者見了,沒有說話,上來便抓著郭斌的右手腕,雙眼微眯。
見此,郭斌諸人都不敢打擾,就連董杏兒也屏住呼吸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作聲不得。
稍傾,那老者睜開眼睛,笑著對郭斌道:“小朋友可是童雄付的高徒?”
郭斌聞言,忙道:“晚輩郭斌,拜見華老前輩。童雄付正是家師。”
當下躬身施禮。
可那老者隻一手扶著他胳膊,一手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郭斌卻再也拜不下去,反而自然地直起了身子。
郭斌心中暗暗稱奇:這便是傳說中的暗勁嗎?果然神奇。
華佗撫髯道:“不錯,小小年紀,武功竟如此扎實,想是童雄付將他的玄龍槍傳了給你?”
郭斌大奇,這老頭兒什麽也沒問,就給我把了把脈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當下不敢怠慢,恭聲道:“華老前輩謬讚,家師確實將玄龍槍傳給了晚輩。”
華佗點頭道:“這就對了,你這內傷,乍看起來是用力過度以致髒腑受損,其實不然。”
董杏兒插口道:“那是為什麽呢?”
華佗看了董杏兒一眼,道:“你可是董君異的愛女?”
董杏兒奇道:“咦?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華佗哈哈大笑道:“因你跟你父親長得一個模樣。”
說著轉過身來,一把拍上關羽的肩膀,倏即倏離,卻見關羽身子搖晃,差點摔倒,噔噔噔連退了三大步,才站穩腳跟,臉上驚異不已。
華佗目露精光,讚道:“不錯不錯,小夥子外家功夫竟可練到如斯境界,很是不錯。”
關羽心中佩服莫名,忙躬身道:“多謝華老前輩教導。”
郭斌與董杏兒看不出來,可身臨其境的關羽卻在這一拍一收中受益良多。
這一拍一收,用的純是外家功夫,當其手掌拍下時,關羽的身體因長年累月習武,自然生出一股抗力,待抗力傳至肩頭時,華佗手掌的按壓之力卻又倏地消失不見,登時,渾身的力氣仿佛打在空處,使關羽連續倒退,在第三步方拿樁站定。
眾人聽了關羽說話,才知道華佗這是在考較關羽武藝。
這時華佗對眾人道:“隨我來。”
於是郭斌、關羽與董杏兒三人邁步入內,隨著他們前來的一組人則迅速分散站崗。
看到這一組人的步法神態,華佗暗暗點頭。
進入茅屋,郭斌依華佗吩咐躺下,在關羽和董杏兒兩人的注視下,華佗展開神妙手法,在郭斌身上或點或戳,或以掌推,或彎動郭斌四肢。約莫盞茶功夫,方才結束。
郭斌隻覺得華佗的兩隻大手,一如寒冰,一似火炭,所過之處卻是說不出的舒泰暢快。頓時覺得自己周身關節處似有一股股氣,將因病窒滯的經絡舒展開來,身體竟然仿佛回復了不少力氣。
只聽華佗道:“凡病皆由血氣壅滯,不得宣通。童兄傳你的玄龍槍,雖是天下至寶,可若於無法駕馭之時使用,則易因用力過度,而使氣血凝於髒腑之間。氣血凝滯,則力不能濟,若長此以往,便有再高的武功,也只能成了廢人。”
郭斌大驚:“難道華老前輩也沒有醫治之法嗎?”
華佗笑道:“方才我已將你周身穴位暫時打通,只需勤加習練五禽戲,最多三個月,暗傷便可痊愈。所謂動搖則谷氣消,血脈流通,病不得生,譬猶戶樞不朽是也。”
郭斌道:“便是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麽?”
華佗讚道:“孺子可教也。”
當下,將五禽戲中鶴戲的部分詳細解說。其中如前世太極拳中“白鶴亮翅”一般模仿飛禽的姿態,固然是習練五禽戲不可或缺的功法,而身體的“松”則更是關鍵。要松腰松跨,亦要松肩松腿。
為什麽呢?這便要說道肌肉之力與關節之力的區別了。
肌肉之力便是農夫獵戶也知道使用,可它卻是有極限的。就算前世的舉重選手,練到一定程度,肌肉也就不堪重荷了。因此前世的奧運會,絕大多數是小於三十歲的青年人,服役年齡最長的射擊項目,也就四十來歲便不得不退役。而就專業運動員的平均壽命而言,大概在五十歲上下,而且在退役後身體垮掉的運動員不可勝數。
而內家拳則不同了。內家高手愈練功力愈是精純,年紀雖變老,卻依舊紅光滿面,鶴發童顏。歷史上有名的張三豐之長壽,或者多是傳言,故可信度不甚高。而清朝著名的太極拳大師們,則多長壽。如楊氏太極拳的楊露禪、楊健侯、楊少侯,均年近七十歲而逝世。
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那個醫療條件下,這些大師無疑是高壽的。
若說這些大師年代久遠,那麽曾與津門大俠霍元甲、關東大俠杜心武並稱清末民初武林"三大俠客"的“長江大俠”呂紫劍老先生,則活到了118歲的高齡。若說沒聽過呂老前輩,那麽山東煙台75歲高齡的螳螂拳大宗師於海老前輩或許更為現代人熟知。
於老前輩習武不輟,紅光滿面,便正是功夫練到極高境界的最生動體現。
因此純粹鍛煉肌肉之力,是傷身的。中國的畫家們,也從不以肌肉力量為美。中國古畫裡的大將,廟裡的天神,全都腰大十圍,從來沒有畫成健美先生的。並非中國古人不懂畫肌肉,廟裡給四大天王扛腿的小鬼就是肌肉男,又凶又醜。西方沒有內功之說,畫師隻知肌肉,以肉多為美,故雕塑中的男性肌肉全都團團鼓起。
而鶴戲講究一個“松”字,什麽是“松”?便是全身的每一個關節都分了陰陽,都可以在肉眼很難辨識的距離內瞬間發出極強的力,由腳後跟而膝蓋,繼而腰、肩、肘、腕、傳至手上。這樣一層傳一層似蛇蠕動般的發力方式,便是內家功夫的秘密了。
華佗說,周身每一個關節,每一塊骨頭都要松,只要周身每一塊骨頭都能松好了,每一個關節都能發力,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便都能作為武器攻敵,這鶴戲也就算是練到家了。
華佗一邊解釋一邊示范動作,郭斌則借著適才華佗給他一番推拿體內生出的一股勁兒,習練起來。
什麽“虛靈頂勁”、什麽“含胸拔背,沉肩墜肘”、什麽“上下相隨,內外相合”,每一句話都有極為深奧的拳理在其中。
饒是郭斌穿越後記憶力超強,一邊聽華佗解釋,一邊結合前世看到過的關於太極拳的資料,如初生的嬰兒般極力吮吸這能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乳汁,不知不覺便到了太陽下山之時。雖然累得滿頭大汗,可也是收獲頗豐。起碼他覺得自己體內似乎有了一點力氣,不再似之前般由內而外地虛弱無力。那種不能掌控自己生死的感覺,郭斌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嘗試了。
待練完後,華佗道:“童兄收得好徒弟,老朽窮畢生之精力所作五禽戲,這鶴戲最為艱深難懂,也最為精深奧妙。你竟半日便能領會到如此地步,想以樊阿之能,也足足花了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