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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東漢末年》第一百七十九章 將進酒
  郭斌糾結了一夜,也未曾得出什麽結論。糾結到最後,也不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

  他是個穿越者,自然也曾有過南面稱帝的夢想,可穿越之後的這段日子,雖尚算順風順水,卻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一層層無形的壓力。自己的哪一步前進不是竭盡全力?哪一個決定不是膽戰心驚?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混到現在,太不容易了,雖然有人稱他是幸臣,卻是只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

  因此,這個穿越者不太成熟的夢想,經過這一年多現實的無情打擊後,便在郭斌心中的某個角落裡蟄伏起來。他雖知曉歷史的未來走向,卻總是束手束腳,全是為了不給整個漢族造成太大的創傷。無論是在長社城外,還是在廣宗城外,又或者是在面對下曲陽的黃巾降卒時,郭斌心中皆存有一種悲憫之心。故此,他用盡全力,就為了保全這些黃巾降卒的性命。

  而他最初,之所以竭盡全力與黃巾軍死磕,不只是因為歷史上黃巾軍驟起驟平,更是為了保全伏龍山莊眾人的性命。

  在這個漢王朝國運尚未完全沒落的時候,與朝廷結為一體,無疑是最為穩妥的策略。因此,對於穿越者所常有的滅亡東漢王朝,自立為帝的思維,郭斌其實是頗為不屑一顧的。整個社會在大漢王朝四百年國運的慣性下,是不可能驟然停止的,勉強要逆天改命的人,勢必會被滾滾的歷史車輪碾得粉碎。想必皇甫嵩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閻忠的建議吧?
  然而,事實證明,郭斌此時依附於朝廷的策略雖是正確的,其努力保全漢室的想法,卻是顯得無知而幼稚。天子只會認為,你為朝廷拋頭顱灑熱血是應當應分的,他最多給你幾個好聽的官銜,卻不會對你做出的努力又分毫的珍惜。

  現在看來,穿越者熟知歷史走向的所謂高屋建瓴,能夠發揮的作用極為有限。反而知道的越多,其越會成為禁錮自己思想的羈絆,會讓自己局限於熟知的歷史而不肯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多做思考。

  因此,現在的郭斌雖然看起來已然無礙了,其心中卻還是一團亂麻的。他不確定繼續為漢王朝努力是否是正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從此開始便要立志創立一個新王朝。

  聽了袁紹的話,已然喝了幾杯酒的郭斌情由心生,竟端著酒爵、敲著杯箸,高歌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袁本初,曹孟德,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首改編自李白的《將進酒》,非但詞句大開大合、氣魄驚人,更是將自己桀驁不馴、激昂高調的性情展現得淋漓盡致。另外,將“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虐”之類的典故去掉,將“岑夫子、丹丘生”改為“袁本初、曹孟德”,則更加符合情境。

  袁紹與曹操何等人物,這《將進酒》的曲調既未聽過,歌詞亦是聞所未聞,當下便知曉定然又是郭斌自創的了。只是此時曲中加入了兩人的姓名,使得兩人與有榮焉。

  郭斌並非可以自創曲子的天才,他唱歌也僅僅是限於不會過分跑調的程度。而這首《將進酒》,則是出自北大教授陳永海先生以吉他自彈自唱的視頻。當初郭斌初次聽到此曲之時,驚為天人,很是下功夫學了一陣子。

  雖然他不懂得吉他,此時亦不可能有如此伴奏。

  用杯箸作為背景音樂,再加上郭斌酒後特有的略為喑啞的嗓音,失意落寞的狀態和狂放不羈的性格充斥其中,這一首曲子竟將整個醉仙樓都唱得鴉雀無聲。直到一曲完畢,過了半晌,方聽到轟的一聲,整個醉仙樓仿佛被炮彈擊中,要從內而外炸開一般沸騰了。

  醉仙樓中無論酒食還是器物,皆為京中最上等的,其消費群體自然不會是平民百姓。前來醉仙樓的人非富即貴,一個個衣冠楚楚、舉止溫文爾雅。在這裡吃飯,若是你學問不夠高,恐怕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聽郭斌唱完,袁紹滿飲一杯英雄血,原本糾結鬱悶的心情似乎亦開朗舒坦了不少,當下調笑道:“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敢唱出這句話來的,普天之下,也就潛陽夠資格了。”

  眾人聽了,哄然而笑。誠然,以郭斌的頭腦和如今伏龍山莊的吸金能力,也就是郭斌說出這句話來,最為硬氣。

  而董杏兒,在聽到“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之時,卻已然癡了。是啊,這種一夜白頭的浪漫,最是使人癡。

  就在眾人調笑的當口,卻聽得門口“篤、篤、篤”地響起了敲門聲。

  眾人一愣,張飛隨即抹著雜亂的髭須上沾染的酒漬,頗不耐煩地起身開門去了。待看到門外竟站著個滿頭銀發的耄耋老者,登時愣在了當地。別看張飛豹頭環眼,愣頭愣腦的樣子,其對於年長及有才學之士卻是極為敬重的。

  眾人見張飛山嶽一般的身軀杵在門口,將來人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不由莞爾。

  郭斌道:“翼德,到底是何人在外面?”

  張飛這才回過神來,忙閃身進入房中。

  眾人望過去,袁紹、曹操、郭斌三人見了來人,也是愣了一下,卻立刻如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一般蹦起來。

  只見來人是個須發盡白的老者,身量不高,脊背卻是挺得筆直;一件長衫套在身上,便仿佛鄉間的腐儒一般,卻是氣象淵靜,周身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氣派;核桃般的老臉上褶皺縱橫,滿臉的正氣卻是如何都遮擋不住。

  袁紹脫口叫道:“楊老!”

  此楊老非彼楊老,這位楊老,不是伏龍山莊中負責為郭斌招募流民的楊老,而是朝中威望素著的楊賜老先生。如今,在朝中能稱得上楊老的,除了此人,別無其余。

  楊賜,是弘農華陰人,楊氏一門被稱為弘農楊氏,詩書傳家,其祖父楊震、父親楊秉均官至太尉。楊賜當初曾連辭三公禮命,名高當世。

  建寧元年(168年),於華光殿侍講,教授漢靈帝劉宏。歷任少府、光祿勳、司空,因災異被罷免。建寧三年(169年)拜光祿大夫,又代袁隗為司徒,因直言勸諫被免,再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178年),因屢現災異,楊賜與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陳述時事。後為國三老,轉任少府、光祿勳、太常等職。光和五年(182年),升任太尉。

  中平元年,黃巾之亂爆發,楊賜受詔入宮與群臣議論此事。但他因懇言諫靈帝而違逆靈帝,靈帝於是以發生起義為借口將其罷免。(這便是天人感應了,天下有變,罷免大臣)

  在張角起義之前,利用旁門左道的江湖手段蠱惑百姓,天下人扶老攜幼前往歸附。時任司徒的楊賜與自己的掾屬劉陶商議道:“張角等人逢大赦也不思悔悟,反而變本加厲,如今若是下令州郡逮捕討伐,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騷亂,加速禍患形成。應該嚴令刺史及二千石(泛指郡太守、國相、都尉等),簡選流民,派人將其送回原籍,借機削弱其黨羽,然後誅其首領,可不費力平定。”

  後來,楊賜曾經上書天子,提出了這個計策,然而由於他恰巧被罷免,此疏便被留在宮中,並未曾被天子看到。後來天子移居南宮時,看到了此疏,感悟之下,下詔封楊賜臨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

  由其履歷可以看出,這個楊賜身為帝師,自然也是最鐵杆的天子黨。故,他雖多次違逆天子劉宏,卻始終不曾被徹底打倒過,而是屢屢起複,繼而被升為更高的官職。

  想來,當初天子劉宏初登大寶,年紀尚幼,又沒有根基,除了依靠親近的宦官如十常侍等,外朝最大的盟友怕就是這個楊賜了。因為弘農楊氏是正兒八經的詩書傳家,自楊賜曾祖楊寶開始,便是隱居山林的名士,其祖、其父均官至太尉,其祖父楊震,德行高至,在士林中聲望極隆,被稱為“關西孔子”。因此,弘農楊氏自然也是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在官場中的勢力極大的。

  從這裡,亦可以看出,天子劉宏絕對不是庸才,單看其能在幼衝之年便能在外朝中結下如此強援,便可知全豹。

  郭斌雖然久不在京師,對於京中的各派勢力卻自然是了然於胸的。他雖未曾專門前去拜會過這位楊老,卻是久仰大名,更是曾在朝會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過。袁紹與曹操就更不用說了,此二人在京中長大,以其身世和地位,認識楊賜絕不稀奇。

  這時,楊賜從門外緩步踱進來,一張嘴,頜下銀白的長須便跟著動彈。只聽他緩緩地道:“老朽在門外聽到此中有故人,果然便是袁本初與曹孟德,哈哈哈哈!”

  袁紹與曹操二人滿臉敬仰,激動地離席再拜,口稱不敢。

  郭斌也跟在二人身後,上前施禮道:“陽翟郭斌,見過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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