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中，聽到對方竟如此無恥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義憤填膺起來。

  “這不是擾亂物價嗎！朝廷也不能這麽做生意啊！”范安血氣方剛。

  “就是，我們去告禦狀，去敲登聞鼓！

  現在就去找錦衣衛，他們不是在查嗎？先讓他們查查自己！”乾鴻沒了沉穩，像是個年輕人一樣跳腳。

  “夠了！”一句怒吼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見關德須發皆張，好似一個猛張飛。

  “你吼什麽吼！我們說兩句也不行了！”虞霞面若冰霜。

  “對啊關老板，我們只是聯盟這話可是你說的！怎麽？現在想命令我們了？”乾鴻更是怒發衝冠。

  “雖然說你是這裡家底最厚的，可我們也不是你家的夥計、家奴，可以任你斥責。

  這哪一個不是在京城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還輪不到要看你關老板的臉色看！”范安輸出果然是最猛的。

  關德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怒色退去，恢復了平日的沉穩。

  “各位老板，不是我關某人說話難聽，若是說話好聽管用，我想我要比在座的各位任何一個人都要積極。

  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將糧食賣出去，現在你我在這裡著急有什麽用？

  失了方寸是兵家大忌，我們在商場上就如同是在戰場上。

  我想告訴各位，如果繼續耽擱下去，等到城中的百姓家裡糧食都堆滿了，倒時候，這些存糧除了爛在自己手裡，還能有什麽用！”

  “怕什麽！可以慢慢賣！再不濟我們販運到遼東、九邊、塞外，大不了用這個發工錢！
  反正糧食拿到那都是硬通貨，不比什麽金銀差了！”范安臉上滿是愣頭青的模樣。

  關德看了看在座的人的表情，強行壓下心中不耐勸道：“范老板說的是對，可九邊互市已經禁止販運糧草。

  遼東據此多遠？轉運過去能盈利嗎？可能還不如就地在京師中處理。

  再說你家的布莊可能用糧食結算？你們酒樓可能用糧食結算？

  說到底，現在沒了錢，咱們還怎麽維持家業，還怎麽將生意做起來？現在只有認賠一途！”

  “認什麽？僅剛剛兩個時辰，我們就出了幾百萬兩，不僅把前些天賺的都吐了出去，還倒貼不少。

  現在就只剩手裡這點糧食打底了，再不好好合計，這麽跟朝廷瞎鬧下去，我看沒有一天半天，咱們都得被皇上整死！”說話的還是虞霞。

  不管是關德的低價傾銷還是范安的從長計議，亦或是虞霞的找路子認慫，若是換個時候，可能都行，但是現在嘛……

  “現在沒別的路子了，皇上中午時候突然下旨，將所有在京官員都叫到宮裡舉行朝會。

  現在的情況，我們二人已經沒了主意，關老爺，糧食就交給你們廣德商行了，不論盈虧，賣完就是，我們就先走了。”

  金孟說著，衝在座籃板拱了拱手，與石平一起出門。

  “二位公子！你們可不能走啊！金公子！石公子！”范安喊破了喉嚨，二人連頭也沒回。

  “哼！別喊了，二位公子的意思還不明白嗎？他們是不想再趟這趟渾水了！”關德衝著范安道。

  “那我們怎麽辦？”眼看已經馬上分崩離析的聯盟，抓緊自己的頭髮，滿臉痛苦神色。

  “怎麽辦？照關老板的意思辦！”虞霞雙手抱胸，冷冷開口。

  現在關德獨佔三家的存糧，算是代表了三家的想法，而他的主意早就很明顯了，就是要跟朝廷比著降價，直到降到朝廷認可的價格。

  “多少年辛苦攢下的家當，就這麽要丟了？”有人依舊還不想撒手。

  “各位心痛，我就不心痛嗎？這不光是你們的家當，也是我關某人的家當，一分一毫都是搏命掙來的！我又何嘗願意將它獻出去！”

  “我不管，你們要賣就賣，反正我就留著糧食慢慢吃，吃不完就留給我兒子、我孫子！”范安咬牙切齒說道。

  其他人看著這個年輕人，都不禁搖搖頭，好像是看見了年輕的自己，誰小時候願意認輸？
  只不過被社會毒打的多了，知道反抗不僅得不到想要的，反而會召來更殘酷的折磨。

  關德罕見的露出一副悵然表情勸道：“范老板，你可不光代表自己，身後的家族你可想過了？

  你們家的二房三房若是知道了這件事，你難道要拿著一堆糧食去向他們交代？范老爺恐怕也不會認吧？”

  一聽到自己的爹，有些混不吝的范安登時沒了脾氣，張口幾次也沒說出什麽話來。

  “行了！現在賣還能多回些本，若是晚了再下了決心，到時候，恐怕連這個價都賣不上了。”

  關德再勸一句，范安終於不再抵觸，歎口氣算是同意了關德的說法。

  “既然這樣，事不宜遲！你們快去通知各處！”關德吩咐後，卻見自家夥計一直沒有走，站在原地唯唯諾諾。

  “還有什麽事？”關德疑問道。

  “小人覺得，是不是您幾位親自前去會好一些？現場有什麽情況也好應對。”夥計終於鼓起勇氣的說。

  關德一拍腦門，倒是在後面躲得時間長了，竟忘了可以走到台前了。

  “好，你叫什麽名字？”關德欣賞的看著對方問。

  “小人袁建業！”夥計神色激動，看樣子老板很滿意自己的建議，以後飛黃騰達就在眼前了。

  “不錯！走！”

  “關老板，之前不是說我們的身份不宜走到台前嗎？怎麽又要出面了！”乾鴻攔住了將要出門的關德。

  “此一時彼一時，該出手時就出手嘛，況且若是不想露面，大家也可以等在店鋪裡，這樣一場商戰，我關某人可不想錯過！”

  可能是因為這次必虧的原因，關德沒了那麽多痛心，很是瀟灑的說道。

  剩下幾人互相看看，也是認命般的點頭同意。

  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黑市，誰也不知道在他們走後，錦衣衛帶刀佩劍已經將這個惡名昭著的街道封了個嚴實，所有留在的這的人都免費送到詔獄裡參觀。

  廣德商行總店門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卻是因為其他地方降價的滯後，使得城中各處排隊的百姓紛紛聚攏到一出。

  “哈哈，嗚嗚……”那個被廣德夥計懟了一通又前後買貴了兩次的大哥坐在朱祁鈺身邊，又哭又笑的看著排隊的人群。

  “閣下這是什麽表情？”朱祁鈺滿是無奈的看著對方。

  那人抹了抹不知是悲還是喜的淚水說：“公子何故看人笑話？前買高，後面想著總算買低了，結果還是高，我還不夠慘嗎？

  勞什子廣德商行看著還要降價，糧食價格是越來越低了，可是我已經沒錢買了。”

  自古抄底抄到半山腰都是人生一大痛事，朱祁鈺深有感觸的點頭同意，充滿同情的拍了拍對方肩膀。

  “大哥毋需難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嘛！況且現在的底也不一定真的是底，說不得還要降了！”

  作為莊家，朱祁鈺自然知道他們的底線在哪裡，遠不是現在這個價格。

  這就是下棋人的優勢，要麽說不要再別人的主場上頭，強不過莊狗，再多的掙扎也是給人送錢的。

  “這？真的？”大哥眼中突然迸發出無限光芒，被朱祁鈺一句話勾起了活下去的勇氣。

  朱祁鈺被盯得有些發毛，只能開口說道：“我也是猜的，這位大哥別激動……”

  “不！我覺得也是，公子眼光好生毒辣，哈哈哈，一人站崗我是傻 逼，大家站崗我就是祖宗了！”大哥狀若瘋魔的笑拍桌子，然後指著桌上的茶壺問了一句，“我能蹭口茶不？”

  憋了一尿泡尿的朱祁鈺那會說一個不字。

  “多謝公子！”大哥仿佛撿了天大便宜，拿著那壺高沫愛不釋手。

  朱祁鈺移開視線，手中折扇輕搖，風度翩翩的看著那位匆匆趕來的幕後之人，臉上滿是滿意神色。

  “魚兒已經到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