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張叔夜又請得了一份聖旨,算是皇帝的擔保書。不過趙桓留了個心眼,讓孫傅一同監督這次借款,以梅知禮為“收衣使”,借來的錢只能用來收購冬衣,不能挪作他用。
張叔夜請回聖旨的第二天,宋江就帶來了一個人:“這位曹員外,他願意出借五萬貫。”
張叔夜定睛一看,只見這曹員外跪在地上,低著頭,便道:“站起來說話。”曹員外抬起頭,張叔夜只見這人滿臉橫肉,好似一個屠夫,便疑惑的問道:“曹員外做什麽營生,可願捐助官軍?”
來的這人乃是曹正,他拖家帶口到了汴梁,借助在汴梁老友家裡,曹家莊百多口子,一時又沒有什麽營生,座山吃空,這時呼延庚麾下的參軍事張彥橘找到曹正,讓在在汴梁禁軍的駐地開個錢莊。
汴梁禁軍舊有駐地早就變成了一片商坊,軍將們把營房拿出來出租,兵漢則變成了販夫走卒,所以汴梁號稱常備禁軍八十萬,卻連十八萬軍士都湊不齊。
通過呼延通的關系,呼延庚很方便的在軍營裡開了一處典當行,讓曹正當上了掌櫃。眼下兵荒馬亂,汴梁軍漢的往日營生早就停了。呼延庚讓曹正這典當行暫時不收利息,軍漢們紛紛把家裡的物事拿來典當,以求讓全家渡過這個冬天。曹正的典當行就這麽開起來了。
現在,曹正回張叔夜的話:“小人在水關大營開了個當鋪,聊為營生,小人老家孟州,大半族人都被金賊所害,故而願意襄助官軍。”
“原來是個開當鋪的,還要找金賊報仇,”張叔夜想著,“情理上倒也說得通。”便問道:“曹員外願意出借五萬貫?要利錢嗎?”
“草民願意借出半年,月息一分利。”
一分利也不算高,但張叔夜仍舊皺著眉頭:“國家大義所在,曹員外怎的還收利息?”
曹正露出憨厚的笑容:“草民沒讀過聖賢書,當兵吃糧的時候也沒受過朝廷什麽好處,隻被軍將使喚,後來以殺豬為生,攢下些身家,金賊來時也不見朝廷救我。逃到汴梁,也未得朝廷接濟。萱德樓上,一擲千金的大有所在,區區五萬貫,還要靠草民來借。”
張叔夜無語,愣了一會,才道:“那就先找曹員外借五萬貫,另外十萬貫,本官著力讓各處勳貴湊一湊”
呼延庚估算的冬衣費用是十五萬貫,北宋宣和年間,米價是兩千六百文一石,靖康年金兵圍城後,米價漲到了三千文一貫,按照這個物價,給每個軍漢置辦一身冬衣,大約需要一貫錢,故而呼延庚讓曹正借出十五萬貫,而這筆費用,正是呼延庚在澤州截下來的那筆國稅中來出。為了這筆國稅的消息不至泄露,河東路轉運副使史秉義,這個剛正的士大夫,一直被呼延庚軟禁著呢。
他先讓曹正借出五萬貫,不至於一下子把張樞密嚇住,也不會引來太多餓狼的關注。
而曹正這筆錢背後名義上的東主,還不是呼延庚,而是另一個勳貴子弟——石行方。幾日前,石行方大大捏捏的站在呼延庚面前:“乃翁和你說了,你不放血出來,家父便去告禦狀,整整六十萬貫的軍資,滿門抄斬也不過如此。”
宣讚等人在澤州,一共取了三百萬貫的歲計,六十萬貫的軍資。回到汴梁以後,歲計如數上交,但六十萬貫的軍資卻被呼延庚扣了下來。
自從回到汴梁,石行方便跑回家去了,呼延庚也懶得管他,可今天他突然就冒出來了,在屏退左右之後,石行方發出了他的要求:“乃翁要一半。”
從一個生意人的角度,石行方這樣做非常精明,他若是告發,這筆巨款只會給朝廷收走,他石行方只能得到九牛一毛,現在他要一半,還給呼延庚留下了一半,多半呼延庚能給。
果然,呼延庚開始討價還價,最後兩人達成協議,出借給樞密院的借款,以石行方的名義借款給曹正的典當行,曹正收回給樞密院的貸款之後,連本帶利一起交給石行方。同時以襄助軍務的名義,由呼延庚給石行方請功。
樞密院找曹正借多少,就連本帶利還給石行方多少,以五萬貫為下限,十五萬貫為上限
石行方也沒有急著要現錢,在這金兵圍城的端口,真把呼延庚逼急了,他說不定會魚死網破。
於是,曹正便對張叔夜說道:“這筆錢,乃是代表開國勳貴石家出借的。”
“石家世受國恩,沒想到還要發國難財,收一分利。”張叔夜不由得氣悶,但轉念一想,別家勳貴,連借都不願借呢,石家還算不錯了。
這時,吳用又引了一人進來,是東京一個開質庫的富戶張師雄,他前幾日來找張叔夜獻策: “軍兵平日饑寒,當今日用人之際,以單寒之身,暴露風雪中,欲其盡命拒敵,不亦難乎?請括在京質摩並富戶,每家出備十人綿襖、綿禱、襪衲等,除鞋外,並不得用麻。如敝損不堪及綿薄之類,皆罰令重作。行遣一萬家,可得十萬人衣服溫 暖,如此則軍兵樂戰而忘死矣!師雄也開質庫,願先倍於眾人,出備二十人衣裝。”本意是要捐贈冬衣,但現在張樞密有錢了,也不需要捐贈,張叔夜告訴他,讓他聯絡開封的富戶:每家籌備兩百套冬衣,“拿來發賣便可。”
就這樣,張叔夜總算在紙面上解決了守軍冬衣的問題。至於真正把冬衣做出來,發到士兵手中,那還要假以時日。守城的官兵,隻好讓他們先凍著。
結果隻過了三天,臘月一十五日晚間,有人傳令:“西門軍漢殺辛永宗,呼延庚速去平亂。”
呼延庚出得營去,見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在立在一旁.這文士見到呼延庚,上前見禮:“呼延將軍,張樞密門下奔走文字機宜吳用拜見,樞密讓俺隨你前去東門。”
辛永宗是辛叔獻的第三子,與燕雲之役的西路軍前軍統製辛興宗,與劉光國一同率領陳州所部的辛企宗都是兄弟。這次守汴梁,他也被安排在劉延慶麾下守西面。
劉延慶所部回來得太遲,其余三面的防禦工事都已經大致成型,西面還未開工,於是劉延慶下令給每日輪值的將官,督促軍漢丁壯日夜趕工。一時間怨聲載道,劉光國、辛企宗等人為了催促進度,對犯錯的軍漢丁壯動則鞭打。怨氣早已聚集,隻待一個爆發的火星。
隨著金兵圍城,西面城牆無論將領軍漢百姓,都還知道誰才是大敵,這個矛盾就暫時被掩蓋下去。但天降大雪之後,宋兵軍漢凍餓交加。而且雖然城中存糧充足,足夠軍隊三月之用,但百姓還需按照市價買糧。而商人囤積居奇,汴梁的糧價,已經漲到三千五百文一石。
劉延慶部下的軍漢,由自己環慶軍的老底子和都門禁軍廂軍組成,都門禁軍廂軍的家人,也多半居住在汴梁城裡。這些軍漢的家中,已經開始斷糧了。於是都門禁軍向統帥他們的辛永宗請命,要求發糧給禁軍的家屬。
辛永宗可不認為都門禁軍家裡餓不餓死人和他有什麽關系,於是帶領親衛彈壓。
有都門禁軍軍漢大喊:“辛統製勾結金人,不許發糧。”數千軍漢百姓在西面城牆聚集,擊登聞鼓。辛永宗命令衛士在城樓上向下射箭,軍漢,百姓一片混亂。
有城樓上的兵士射響箭嚇唬百姓,而不是射真箭,辛永宗呵斥之。於是兵士們倡言辛永宗是童貫親戚,是金人奸細,城上兵士也大亂,又有人打開城樓通道放百姓上城,數千百姓一擁而上,將辛永宗斬成肉泥。
早在辛永宗被部下困住的時候,辛企宗、辛道宗、辛康宗等兄弟就帶了心腹部屬過來救人,只是人太少,怎麽也擠不進來,隨著辛永宗被殺,辛企宗也急了眼,馬上帶領環慶軍的老部下進攻都門禁軍。
都門禁軍和金兵打仗是不得力,但天子腳下呆慣了,哪裡會把西北來的土包子放在眼裡,雖無主心骨大將,但都門禁軍自發的拔刀與環慶軍對攻,雙方在西面城牆的城樓上下一片混戰。
呼延庚帶著吳用和衛隊趕到西面城牆的時候,事態已經漸漸平息下來,劉光國最終勸住了辛家兄弟,姚友仲彈壓住了都門禁軍。辛企宗對劉光國說道:“吾弟遭奸人所害,朝廷不能禁,亦不窮治。自是事皆姑息而號令不行矣。”
呼延庚見到,劉光國,辛企宗等人已經捕拿了幾百人,用繩索系在牆根。他聽見劉光國說:“待拿到其余反賊,便將他們斬首示眾。”
呼延庚打馬上前:“劉統製,辛統製,呼延庚特來聽候差遣。”
“庶康來得正好。”辛企宗道:“為灑家做個見證,待會將這些叛賊全都斬首。”
呼延庚道:“如此大事,當稟報樞密。”
辛企宗大怒:“灑家殺些亂民,何須稟報樞密。”
吳用道:“吾乃張樞密門下文字機宜,樞密已知此事,當請樞密決斷。”
辛企宗待再爭,劉光國道:“便請樞密秉公決斷,不可叫大將寒心。”劉光國自從燕京敗退回來後,氣焰有所收斂。而且都門禁軍成分複雜,即使最不起眼的小兵,也不知道七彎八拐的會牽連到哪個官人。
“權且將人犯羈押在西面城牆,吾等去請樞密示下。”
辛企宗,呼延庚等人來到樞密院,張叔夜好生撫慰了辛企宗一番,又下令將帶頭以及親自動手殺死辛永宗的大約十個人梟首示眾,傳首九門。
但都門禁軍的家屬以及汴梁平民的糧草還是沒有解決。這一場風波,終於驚動了深宮中的趙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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