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錡派了兩組哨探,往西邊方向搜尋,引導涇原第十一將到這裡來。
到了申時,一組哨探飛馬回來,說已經見到吳將主和吳指揮使,他們正在加緊趕過來,馬上就到。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見到一位年輕的小使臣帶著騎兵,向著呼延庚這邊過來,前面是劉錡派出的哨探在引路。
那個小使臣到了跟前,跳下馬來,叫道:“哪位是呼延走馬?”他一下子就把呼延庚認出來了,這裡身著騎將重甲的就劉錡、呼延庚和呼延武康三人,而呼延武康年紀比較大,他也認識劉錡。
劉錡笑道:“唐卿,這邊是呼三郎,這位是呼家六哥。”來者正是吳璘。
四人見過禮,劉錡問:“晉卿呢?”
“九哥,我兄長隨後就到。”吳璘接著興奮的問,“聽說九哥和呼六哥、三郎已經和完顏婁室見過仗了?”
呼延庚一聽這話,臉就沉下來了,吳玠、吳璘,西南柱石,另一個時空中,孝宗朝追封的中興七王中,吳家就佔了兩個,若是他們能表現出歷史上傳說的那種善於撲捉戰機的威名,圍殲婁室絕不會是這種結果,一千七百呼家軍也不會戰死得這麽沒有價值。
劉錡看他面色不善,經過下午的閑談,劉錡已經知道呼延庚對時間的理解和平常人不太一樣,於是把暗暗把氣氛緩和下來:“古之兵法,約定行軍的路程日期,能夠精確旬日,就已經是精兵了,涇原軍第十一將,本來得到消息就晚,離庶康期望的時間只差了一天,曲將主不愧西軍第一名將。”
呼延庚心裡一萬頭羊駝跑過。但他又能說什麽呢,真的較起真來,自己還沒約定日期,只是要大家盡力往神水峽趕,劉錡說的也是實情,這個時代,又沒有電報,只靠自己一個簡單的口信,吳玠憑經驗能夠將軍隊帶到,隻相差一天,已經很不容易了。
呼延庚也不是糾結的人,本來這事就此揭過,吳璘說了句:“要不是曲將主讓我兄長謹慎些,我每晚隻歇息半晚,四更出發,昨日便可到了。”
曲端!呼延庚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是怒從心頭起。曲端。
曲端是自老種小種逝去之後的西軍第一名將,極受西軍將士尤其是涇原軍的愛戴,因為這樣的威信,另一個時空,張浚整頓了各路經略使之後,曲端被任命為西軍六路都統製,總製陝西兵馬。
但後來,王庶厭惡曲端,張浚要殺曲端,曲端最信重的吳玠向張浚建議,誣曲端謀反,最後曲端被關在大鐵籠子裡被活活烤死。
呼延庚在後世讀史,讀到這一段的時候還挺同情曲端的,但今天,他有點明白為什麽上級、同僚、下屬都這麽恨曲端了。曲端這一次的作法,至少佔了風林火山中的林和山兩條。
進攻敵人,其徐如林,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他正在生悶氣,突然吳璘一聲大叫:“吾兄到矣。”
吳玠到來,已經是酉時了,呼延庚想立即追擊,吳玠猶豫了:“深夜過峽谷……”
吳玠決定就地扎營,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在追擊敵軍。
吳玠說的是行軍正理,呼延庚歎了口氣,安排部屬和涇原軍一同扎營。
第二天中午,吳玠、劉錡、呼延庚三部合一,組成一支軍隊穿過神水峽,劉錡與呼延庚並馬而行,對呼延庚道:“吾兄今晨派人送信來,他帶著秦鳳軍,就在我們後邊三十裡,這下好了,加上吳家兄弟,我們足足有八千人,斷不致有失。”
呼延庚含混的答應著,打定主意,先不管曲端怎樣,追上婁室,好歹要掩殺一陣,把賠掉的性命賺回來
吳璘在前面領著騎兵往黃河渡口趕,突然,他派了一個信使回來向吳玠報告,吳玠聽了信使的話,愣了半響,傳令:“大軍放緩速度,今晚趕到渡口扎營。”說完又請呼延庚和劉錡過去。
看著呼延庚過來,吳玠神色怪怪的,等眾人到了跟前,吳玠低聲說道:劉老二在黃河渡口截住完顏婁室,斃敵三千余人,斬首二百級,奪得軍資糧草無數,完顏婁室已經逃到河東去了。”
“劉光世!直入黃賞佁。”黃賞佁是劉光世曾祖母,被封為永寧縣君。
呼延庚心底大罵,真是罵遍劉光世三代祖宗。他一定是率部早在黃河渡口埋伏,神水峽殺聲震天,他卻不支援一兵一卒,把完顏婁室堵在黃河渡口,以金兵的水上技能,若不是劉光世放他們過去,完顏婁室怎麽可能渡過黃河?斬首二百級?這像是數萬人大戰的結果嗎?
如果說曲端之佔了山林兩樣,劉光世就是佔全了:轉進其疾如風,劫掠如火。
呼延庚吳玠等人到黃河渡口邊扎營,此地諸將中,以遙郡承宣使劉光世地位最高,眾人都到他帳中拜見。
劉光世姿態放得很低,對劉錡、呼延庚、呼延武康,楊沂中都是兄弟相稱,對西軍的後起之秀吳玠吳璘,稱他們的表字,對敢戰士出身的嶽飛,他也親切地稱呼一聲“鵬舉。”
呼延庚將心中對劉光世的憤恨和鄙夷掩藏起來,虛以逶迤。眾人說起接下來的方略,吳玠說道:“請太尉相公示下。”承宣使,已經能夠被人稱為使相了。
劉光世道:“我等武人,只有忠君報國一個念頭。但也不急在這一刻,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吾等先歇息歇息。”
呼延庚等人到得劉光世營中,本是未時,還未到開飯的時候,但劉光世頗有些世家子弟的架勢,隨時隨地可以擺開酒宴,還用幕布將大帳外透出來的光亮擋住,在大帳內點起巨大的白燭來,酒宴宛如夜飲。
劉光世在這一群軍官中位置最高,既然他要喝酒,旁人自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劉光世既是上官,也是主人,端坐在上首,左邊是呼延庚、劉錡、吳玠等人按官階順著排下來,右邊則是劉光世營中幾個統領以上的大將。每人一桌。
“軍中也沒有什麽珍饈美味,只靠孩兒們在左近荒野裡打的野物,這兔子烤得,還入得口吧。”
吳璘叫道:“這兔子肉麽起來,韌性極好,最是過癮。”
“別光吃,喝酒是正理。”劉光世道,“劉九,呼家兩位哥兒,楊老三,和我們劉家,都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吳家昆仲,吾也是久仰其名,那邊的……鵬……飛,也是河東的悍將,今日本將高興,就不講階級之分。”他衝著右手邊自己的部將一揮手:“和客人們喝起來,不許冷了場面。”
他又一拍手,“讓她們都上來吧。”
在帳門口守著的衛兵便撩開帳簾子,送了一隊女子進帳來。劉光世的軍營中,帶著歌伎,鼓樂琵琶,都是配齊了的。
平心而論,劉光世帶的這隊歌伎,論容貌都很不錯,舞也跳得好,但呼延庚就是提不起興致。“美人帳下猶歌舞,將士軍前半死生。”他滿腦子都是在神水峽的損失。應付了幾輪酒之後,呼延庚來到大帳外,此時已經過了申時,天色變成灰色,晚風拂來,將酒氣都吹走了。
呼延庚看見嶽飛也在帳外,昂首挺立,望著遠方。
“嶽二哥,怎的在帳外?”
“裡面太悶,出來透口氣。呼鎮府不也出來透氣嗎?”
“嶽二哥,我等還是兄弟相稱,稱呼差遣顯得生分,將來在戰場上,定是要守望相助的。”
“守望相助?也是末……哥哥到得遲了,不然定可生擒完顏婁室這一大酋。”
“唉!”呼延庚和嶽飛不約而同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哨兵,在劉光世的大營裡,此戰的責任大家心中有數就行,不用說太細。
“呼鎮府……呼兄弟可有什麽計較?你的本鎮還在平盧?何時回平盧去?”
“我就準備回去了,順著黃河東進就行,婁室新敗,金兵又不習水戰,想來水上還安全。”
“安全?兄弟同路還帶著什麽人?”
“嶽二哥,您家弟妹要隨我一同回去,此次我本是帶著內子到延安府拜見家嚴家慈。”
嶽飛聽到這話,不由得想到他自己的家眷:“真是羨慕兄弟,家眷有個定處,家母年事已高,卻要跟著嶽某顛沛流離。”
嶽母,還有嶽飛的妻子,跟著嶽飛可沒過幾天舒坦日子,最開始嶽飛官位小,打仗的錢糧都不足,無以奉養老母。到最後被蒙冤被殺,家人被發配雲南。而且中間嶽飛還和家人失散過,一度還將家人托付在韓世忠那裡。
“兄長不若將家眷送往延安,兄長之母便是我母,我家在延安人多,也可有個照應。”呼延庚這樣提議。
“那豈不是太麻煩兄弟了?”
“既然你我兄弟相稱,又有什麽麻煩。”
呼延庚邀請嶽飛將家眷送往延安,是感覺這次陝西的情形,比另一個時空要好一些,京兆府沒有被攻破,鄜延軍的主力也沒有虛耗在第三次援汴梁的路上,無論是劉光世,還是呼家軍都還沒有跑到淮南去“護駕”,而且自己已經和吳玠、劉錡等人接上了線,有些事可以早做安排。
嶽飛道:“家母和內人暫時都在衛州,容飛稟告家母,再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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