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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武夫》第一百六十六節 死戰!保家!
  折月嵐坐在池塘邊上,一襲青衣,她的手中,一些半青半黃的葉子被揉得粉碎,碎屑從她略嫌粗糙的手中飄了出來。她靜靜的坐著,出神的看著空空蕩蕩的學堂。心中如同旁邊的小池塘一樣,漣漪層層迭迭不休。

  她曾經想把河北的孤兒都聚攏起來,親自教導他們,讓他們成為河北的一支羽林親軍。但時間過了不久,呼延庚就讓各個邑接手了這百余個孤兒。

  呼延庚給折月嵐的解釋是:“讓這些孩子作為平民長大,對他們更有好處。而我以天下為家,不需要呼家軍。”

  折月嵐有點弄不懂呼延庚,一代一代的折家將、楊家將以及呼家將,不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嗎,邱穆陵仲廉、普六茹伯盛、歩鹿孤樂平,哪個不是父輩戰死成了孤兒,才被呼延家收養。

  路眉如同一隻小狐狸一樣,隨便蜷縮在一側的樹蔭之下,眼角含著笑意盯著這個名義上她需要護衛的,但實際上是保護著她的鸞閣掌書記。

  她撿起一個小小的土塊,瞄了一瞄扔向折月嵐,土塊沒有象她心中所想那樣打中折月嵐,卻掉在了身側的地上。

  噠的一聲,也將折月嵐從發呆中驚醒。數年生死之間的磨練,讓她在片刻之間便將身邊的長劍拿在手上,臉上的惆悵一掃而空,仔細傾聽著身邊的異動。

  “姐姐,是我!”路眉看著折月嵐戒備的樣子,低著頭,從樹蔭之中走了出來。一臉的嘻笑,“姐姐可是又在思念安撫,才不過幾個月不見,姐姐便如同過了三秋。”

  折月嵐顰眉道:“一天到晚念叨這些幹嘛,流民斃於荒野,百姓填於溝壑。路眉,你每天念叨呼延庚娶了誰,惡了誰,怎樣調戲你,不覺得煩嗎?”

  折月嵐看著她,總有一種看著自己父親未去世前自己的神情。她已經不知道是幾年以前,那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每日都對這鏡子梳妝打扮,急匆匆的在父兄面前炫耀著自己,等待著他們的誇獎。

  只是從折可與在雁門關戰死之後,便一切都變了一個樣子。與自己有婚姻之約的楊居中也傳來噩耗,她忽然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再無可以為自己遮風擋雨之人,父親也好,那個名義上的夫君也好,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那些胭脂水粉,那些少女情懷,便與她無緣。

  不僅如此,她還要以一介女流的雙肩,撐起代州折家的門戶,不可以絲毫的軟弱,墜了父輩的威名。

  “唉~”她低低的歎息一聲,將長劍放回劍鞘之中,又坐到原來的地方,望著那池塘,口中不自覺的問著想要依偎在她身邊的小姑娘:“你真的想開了嗎?”

  “姐姐說什麽?”路眉仿佛不明白折月嵐在說什麽,一臉的疑惑。折月嵐將眼光轉過來看著她,這種小姑娘的把戲,怎麽能夠瞞得過她,畢竟她領著一群婦孺與金兵周旋了兩三年。

  她也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路眉,直到她低下頭去。

  路眉知道瞞不過去,這才收起臉上得表情,恨聲說道:“我怎麽能想開,沒有他,我父親,母親兄長怎麽會死?”

  “呵呵~”折月嵐一陣輕笑,“沒有他,你父親兄弟也不過早晚是死,你莫要忘記了,你母親,兄弟卻是死在金兵的手中,與他無關。你看看羅家堡的羅青,全家都被金兵抓作苦役。不管你多漂亮,也不過是金賊的奴隸,而只要金賊肚子餓了,都會吃掉你。”

  她看著路眉,口中的語氣淡淡的,仿佛一切不相關似的。但路眉卻聽到一陣陣的寒意,她縮了縮身子,說道:“就算我父親死有余辜,但呼延庚就是好人嗎?他對姐姐居心不良。”

  “這些大人的事情,不用你們小丫頭管。”

  “誰說我是小丫頭,至少……至少呼延庚玩……過我,姐姐還沒有過呢。”路眉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和他……已經有過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說,他說還沒進去就不算。要等姐姐過門的時候,再把我……”

  “不和你說這些齷鹺話了。”折月嵐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路眉跟上來:“姐姐每天愁眉不展,到底在擔憂些什麽?”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在河北東路推行銳士,明明就是私軍骨乾,可他卻不讓我教訓孤兒。”

  “他是怕姐姐偷練折家軍吧。”

  “以他的氣度,不像。高鷺嫁給他,高寵為背嵬軍統領,高家莊的私軍都被整合到背嵬軍中,以此為例,他不至於猜忌我。”

  “高姐姐不一樣,都已經被他收房了,折姐姐,你要和高姐姐比?那你什麽時候嫁給他。”

  “都叫你別說這些了。”折月嵐惱羞成怒,嘶吼了一聲,隨即聲音轉為平淡,“在代州折家有人頂起門戶之前,我是不會出嫁的。”

  “可是,姐姐,不是說折老將軍就只有你一個女兒嗎?”

  “說不得,只能從府州折家過繼一人了。”

  “還不知道現在代州怎麽樣了呢,代州只有馬防使一人,孤懸敵後……”路眉喃喃的說。

  代州,五台,風。

  一面“馬”字大旗,在一處還沒有建好的塢堡上空飄揚。距離塢堡數裡外的地方,幾千金兵正在勒馬等待命令,幾個河東的豪強正帶著他們亂哄哄的軍隊站在後面。

  他們一面神情緊張的等待著金兵的命令,一邊心神不安看著那面隱約可見的“馬”字大旗。不知道通風報信的信使到了沒有。

  “可有河北的消息傳來?”走在工地之上的馬擴,向他的幕僚追問,他的幕僚由代州本地人構成。

  這幾日附,附近幾個豪強通報的消息,大隊的金兵仿佛要穿過代州境內,回大同區。據說這些金兵是完顏粘罕的幾個兒子,從淮西大勝歸來。那河北也應該有更準確的消息吧。

  “未有消息,不過我聽傳言,完顏阿骨打的諸子爭利,大部會南下追擊皇上。”

  “百裡而趨利,必闕上將軍!”馬擴一笑,咳嗽了兩聲,放在說道:“河北正好有機會休整。”

  卻看到遠遠的天邊,一個穿著紅衣的騎士迅速的從塢堡前面掠過,然後就聽到望樓上的士兵長聲的呼喝:“敵襲~”

  整個營地動了起來。

  “嗚~”金兵進攻的號角聲響了起來,五千金兵一瀉而下。

  “嗡~”天色一暗,數千支箭落在還沒有建成的塢堡之上。三四個附近的士卒將馬擴嚴嚴實實的掩倒在地。士兵們拿著盾牌躲在半人高的土牆後面,等待著金兵的進攻。

  金兵們一聲呼喝,縱馬躍入還沒有挖掘完成的壕溝。藏在土牆之後的士兵們一聲呐喊,趕上前去,長槍迎上了金兵的長刀。

  “死戰!”一個都頭喊道,長搶已經金兵砍成兩截,他棄槍拔刀,一刀砍在一個正要躍上壕溝的金兵腿上,金兵慘叫一聲,兩側的金兵兩把長刀同時向著都頭的頭顱砍去。

  都頭渾身帶血,張嘴一笑,向著右側衝去,左側的金兵長刀立刻落空,右側長刀卻砍在他的左臂上,左臂飛出。校尉恍惚未覺,長刀狠狠的看在那馬的脖子之上。

  “撲通~”瀕死的馬匹,將那個金兵重重的貫在地上。

  一抹鮮血。右手按在斷臂之上,他厲聲長呼。

  “死戰——,保家——”

  一匹金兵的戰馬將他踩在腳下,“保家——”聲音在戰馬之下,逐漸微弱不聞。

  馬擴的眼睛全是淚水。保家,他的家不在這裡,他的家在西北。

  “騎兵,騎兵準備。”

  馬擴大聲喝令著自己的屬下。他一手將圍在他身邊的士卒推開,代州還有騎兵,但只有幾百人,他走上塢堡中央懸掛著戰鼓地高台,站在高台之上,看著那些跟隨他守衛代州這家鄉的本地農民,此刻正在壕溝地邊緣與金兵英勇的纏鬥著。

  他須發皆張,一把推開呆立在那裡地士卒,搶過鼓錘,用力地敲了下去,熱血,青春,壯志飛揚。宛然當年渡海結盟滅遼的年代。熟悉的鼓聲讓在壕溝邊緣,土牆之後的戰士們熱血欲出。

  “死戰,保家”豪邁的聲音,從他雄闊的胸膛之中爆發出來,隨著鼓聲,傳遞給了那些不屈服的人們。

  “死戰!保家!”淒厲的聲音在塢堡內此起彼伏,他們用身軀在壕溝邊緣抵擋著金兵,他們依著矮牆,向著金兵發出憤怒的長箭,他們背靠著袍澤的身體,困在金兵的馬群之中,死戰不退。

  因為他們知道,每消滅一個金兵,在這個塢堡掩護下的五台縣城便多一分安全。

  “嘶~”一支利箭的破空聲猛然而至。

  身旁的士卒合身而上,利箭穿過盾牌,穿過士卒的胸膛。鮮血沿著利箭的方向,衝出身軀,塗灑在馬擴身上,沾染在戰鼓之上。馬擴恍然未覺,鮮血隨著鼓錘,正在天空之中盡情飛揚。

  士卒依靠著長矛,直身而立,生命隨著鮮血漸漸逝去,身軀依然牢牢的護衛著身後的將領。鼓聲一變,愈發急促。接著巨大的聲音將塢堡震撼,騎兵猝然而出。

  “死戰!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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