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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武夫》第一百四十節 分道
  趙諶陰沉著臉,從靜壽宮出來,回到養心殿。他端坐在椅子上,達勞虎給他端上茶來,趙諶喝了一口,立馬把茶杯摔在地上:“這麽苦的茶,你要害死朕嗎?來呀,拖下去打,打到死為止。”

  不管趙諶在宮內如何發脾氣,宰執們的主流意見,還是以不要出巡為上。直到有一天,淮南西路告急,說鄧州的金兵在向淮西試探。淮南東路的汪伯彥則上奏,淮南已經有流民結夥為盜,擾動運河沿線。

  趙諶得到這些消息,立刻召李綱入宮問對。

  “陛下,金賊擾動淮西,可讓當地駐軍防備,只要守好城池,金賊耗不了多久?”

  “就不怕金賊抄了後路,斷了糧道嗎?”

  “只要將士用心,便無此虞。”

  “若是將士不用心呢?”趙諶問道。

  “當重重懲戒之。”

  “朕的江山性命都丟了,重懲有什麽用。”看到李綱一時語塞,趙諶來勁了:“相公當深謀遠慮,若淮西丟失,淮東動蕩,孤便隻好南撤,以免被金賊甕中捉鱉。”

  李綱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眉頭,哪有用甕中捉鱉形容自己的,還是皇帝,他推搪道:“淮南淮北均有重兵名臣,豈會輕易敗壞?陛下寬心。”
  可接下來幾天,不斷有有奏報到來,金人完顏賽裡繼陷鄧州之後,在鄧州周圍大掠。

  五月十八日癸酉完顏賽裡陷蔡州,知汝陽縣丞郭瓚死之。

  五月二十二日,完顏賽裡陷房州。

  五月二十四日已卯金人完顏賽裡陷汝州,提點刑獄謝京走被殺。

  五月二十七日,完顏賽裡陷房州,這已經進入荊湖北路的地界了。

  從奏報來看,荊湖守軍不堪一擊。

  趙諶執意南下巡幸,一面是少年心性,想到江南去遊玩一番,另一面則是真的害怕被金兵圍在城裡,靖康年間在外逃難,風餐露宿,險些被俘的苦日子他不想再過。聽到金兵在西南方向肆掠,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趙諶急切地又召宰執深夜入對。李綱道:“宰執深夜入宮,京師震恐。明日再議不遲。”

  趙諶心中十分惶恐,他連夜去拜見朱鳳璉。朱鳳璉聽說完顏賽裡如此厲害,也不由得驚慌起來。她故作鎮定:“孩兒勿慌,既然李相公如此鎮定,必有破敵之策。”心中卻想,庶康,金兵深入西南這樣的危局,你只怕也沒料到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李綱終於入宮,趙諶問道:“李相公,完顏賽裡無人可擋,會不會斷了朝廷的糧道啊。”

  李綱道:“陛下勿慌,只要東南綱運不斷,汴梁必定守得住。”

  當天下午,從東面來了一條消息:五月二十二日戊申,知密州軍事趙野棄城而去。

  趙野以前執政知密州,見山東盜賊縱橫,王命不通,遂個車擔裝載輜重以家屬乘轎馬,棄一城軍民浩浩長行。軍民偶語兩日不定,於是杜彥等乘間作亂。運河大亂。

  這下,李綱對能否保得住綱運,也沒把握,他召集宰執們會議。

  何栗道:“以前王殿帥說,守得住汴梁,是以有糧草為前提,現在綱運混亂,糧草就沒了保證。還不說守城的事體,就是邊上這百萬流民,若是沒有糧草賑濟,只怕會作亂呀。”

  張誠伯道:“汴梁絕不可棄,連金賊打到城下,攻破西面城牆的時候,我等都沒有放棄,何況這一次,金賊還遠著呢。”

  孫傅道:“此一時,彼一時。靖康年間,金賊圍城不假,但城內糧草足支一年,眼下雖無金賊,但饑餓殺人,猶勝兵刃。”

  眼下四個宰執中,何栗與孫傅主張走,張誠伯主張留,李綱還在猶豫:“若走,官家固然無虞,但天子棄國,天下笑柄。但若是不走,因為乏糧而汴梁城破,那更是笑料。”

  孫傅見李綱猶豫,急道一句:“汴京周邊百萬流民,吾為中書之誤也,若生變亂,吾遺臭萬年。”

  他話說得隱晦,但李綱等人都聽懂了:孫傅說流民是中書之誤,就是指趙諶手書未經中書省而發了出去,流民變亂與其說孫傅遺臭萬年,不如說趙諶會因為掘河的手書遺臭萬年。不過不能直接指摘皇帝,孫傅以自己代替。

  孫傅說的是實情,綱運若斷,周邊流民就會生變,那引發流民的趙諶難辭其咎。進一步說,輔佐趙諶的各位宰執,在史書上還會留下什麽好名聲嗎。

  李綱道:“巡幸之事甚大,當廷議。”

  次日早朝,在李綱的主持下,進行了三省六部樞密院禦史台以及國公以上勳貴都參加的廷議。廷議的焦點很快就落到了是否巡幸之上。

  先由主張巡幸的孫傅說明了理由:東南綱運可能會斷,流民會鬧事,沒糧食汴梁也守不住。

  眾多勳貴首先表態:“陛下安危最重,當巡幸江南。”他們是最願意走的,沒人想再過一遍金兵圍城的日子,而去江南,他們有車有馬有家丁,一路上也不會吃太多苦。

  張誠伯站出來反對:“國中不可一日無主,陛下不可輕動。”

  眾臣都表示,宰執威望甚重,有宰執坐鎮汴梁,天下人毫不擔心。

  趙諶見這麽多人支持他巡幸,膽子也大了些,說道:“以李相公、張樞密,張中書坐鎮汴梁,朕心甚慰。”

  這時,就聽見堂下一聲怒喝,七十歲的殿中侍禦史,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站出來:“臣要彈劾。”

  “老卿家,要彈劾誰?”

  “老臣要彈劾昏君趙諶,心性跳脫,舉止輕浮,做在國中坐鎮,以安天下之心,卻畏敵避戰,逃遁江南,老夫要彈劾,此子不似人君。”

  他這彈劾一出,滿殿皆驚,一時無人說話。

  趙諶回過神來:“來呀,將這老匹夫拉下去。”

  李綱道:“官家,休得急躁。”他對已經上殿的衛士喝道:“還不退下。”

  隨後李綱對張所道:“彈劾君上,非禦史之責也,張招撫請退。”

  張所退下,但他剛才一頓彈劾,把出巡派的勢頭給打了下去。張誠伯抓住機會,道:“太后尚在監國,當決於太后。”

  “此事何須驚動太后?”趙諶想要阻攔。

  李綱一言而決:“眾宰輔、李中丞,張樞密,吾等一同去見太后,恭請聖裁。”

  趙諶無法,隻得讓黃彥節去通報,不一會兒,黃彥節轉回來:“聖人請李相公、何相公、張中書、孫右丞、李中丞、述古殿直學士劉鞈,侍禦史張所到睿思殿議事。”

  眾人到了睿思殿,朱鳳璉已經在屏風後等著。

  “今日殿上爭執,吾已聽個大概,還請李相公為哀家詳述一番。”

  李綱就把去留兩派的觀點都說了一遍。

  張誠伯有補充了一遍官家坐鎮汴梁的必要。

  朱鳳璉沉吟良久,睿思殿中諸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半晌,朱鳳璉才開口問道:“李相公,哀家就問一句話,若綱運被斷,糧草斷絕,相公可有應對之法?”

  李綱沉思了一會:“臣當設法打通綱運。”

  “那就是沒有辦法了。”朱鳳璉歎了口氣。

  張誠伯急道:“汴梁天下之心,走不得呀。”

  張所道:“臣以性命擔保,若是到了危急時刻,臣一定舍命護送官家和聖人突圍。”

  趙諶道:“你的性命有什麽打緊……”

  “閉嘴,”朱鳳璉喝道,“皇兒,自掌嘴十下。”

  趙諶一愣,朱鳳璉怒道:“還不快打。”趙諶磨磨唧唧的抽了自己幾下耳光。

  朱鳳璉這才說道:“諸位卿家不用擔心汴梁無人鎮守,哀家尚在監國,留下來便是。”

  睿思殿中群臣拜倒:“太后聖明。”

  趙諶也跪地:“羞煞兒臣了。”

  朱鳳璉心想:“庶康,我的性命,我的權位,就都托付給你一句話了。”她對重臣道:“諸位愛卿請起,敢問哪幾位在官家身側護駕,哪幾位幫哀家鎮守汴梁。”

  李綱還未細想過此事,但他自然的邁上一步:“微臣願鎮守汴梁。”

  張叔夜、張誠伯、張所也跟著說:“微臣願留下。”

  劉鞈道:“臣知開封府,守土之責,走不得。”

  朱鳳璉道:“李中丞,你呢?”

  李回道“臣不通軍務,當在官家身邊護駕,監察宵小。”

  “何相公和孫師傅肯定要在皇兒身邊護駕了?”

  何栗臉上一紅:“臣願留下。”

  朱鳳璉道:“不用了,宰相當然要跟在官家身邊。李相公,你也隨皇兒一道南下。汴梁城中,張誠伯為留守執政,張叔夜為留守樞密,張所為留守都禦史,皇兒你看呢?”

  “全憑母后聖裁。”只要答應他南下,朱鳳璉怎麽著都行,也管不了他幾天了。

  “既然皇帝南下,殿前司也要跟著南下,讓王稟領軍吧。”

  李綱道:“王殿帥走了,汴梁城防誰主持?”

  “由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呼延灼主持。步軍都指揮使解潛也隨皇兒南下,主持淮西防務。”

  “兒臣領懿旨。”

  “臣領旨。”

  “爾等都退下吧,哀家還有話跟皇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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