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乾一聽,呀,這個好,瞅了瞅棉相生拍板定下了這家。
等的吃過晌午飯,店裡沒什麽客人了,夥計和掌櫃的請了假,便帶著三人往這杏林巷而來。這巷子裡家家種杏樹,故而得了此名。地方倒是乾淨住的也都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不過離著正街不遠,很是方便。
仇三才半路上就心癢難耐,小聲和鄭乾道:“四爺,這個就留給我吧,老棉一時半會忘不了那三小姐,便宜他不是浪費?”
鄭乾一瞪眼喝道:“急什麽,人還沒見著呢,再說了就急不就緩,你的事先放放,總歸是拉不下你就是了。”
仇三才撇撇嘴,不大高興,鄭乾又和他嘀咕了半天說煙花柳巷裡讓他放開了折騰,仇同學這才嬉笑顏開。
等的到了那柳奶奶家,夥計上前叫門,不一會功夫出來個年輕的姑娘,身上裹著圍裙,手裡拿著一根洗衣裳的棒槌。臉上素面朝天,鵝蛋臉杏仁眼,端的是好看,身段更是沒的說,一看就是常年乾活的,結實有力。
“沒完了是吧,沒…呀,你們是?”
夥計連忙笑道:“柳奶奶可在家,這是三位來京的外地客官,想租個住處,便領了來瞧瞧。”
“租房?”
那姑娘剛剛還抱歉的笑了笑,一聽這個,抬眼仔細打量了一番臉色就拉了下來,叫道:“沒地方,都住滿了。”鄭乾大奇,這一聽就是敷衍之詞,怎麽瞧著我們不像好人?仇三才看著這姑娘眼睛都直了,連忙道:“姑娘,我們誠心來租,可莫當我們是壞人,是吧四爺。”
“是極是極,姑娘,莫看我們長得凶惡,可是心底確是善的,不信你看。”
說著話,鄭乾掏出一百兩銀票來笑呵呵道:“先付錢後住人,這下放心了吧?”
“這…。”
那姑娘看著一百兩的銀票,猶豫了起來,半天才道:“這不是假的吧,我們小門小戶沒見識,你可不要騙我們。”
“誰呀?”
正說著話,門裡又出來個老太太,正是這家的柳奶奶,夥計連忙問好,把事一說,那柳奶奶仔細打量了半天,將那姑娘拉過一邊問道:“你可是想拿這錢給香菱?”
“娘,菱姐可憐的緊,咱們不幫她就沒人幫她了。”
柳奶奶一聽,深深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來到近前道:“既然三位願意住便住下吧,不過醜話當前,若作奸犯科老身頭一個報官去,這街坊四鄰可都看著呢,斷容不得你們去。”
“是是,柳奶奶放心,我等是來京侯官的,怎麽會乾那等事。”
柳奶奶見三人雖然相貌不討喜,可這說話做派倒是挺大氣,便也就應允了下來。鄭乾把銀票遞給那夥計,讓他換些銀子回來,夥計答應一聲去了。柳奶奶兩個讓開門,請二人進去。
這院裡地方倒是不小,格局寬大就是有些破舊了。院中還栽著樹木,上頭拉了根繩搭著好些衣裳,還有倆花壇不知種的些什麽,大冬天的也看不出來,東二西三的廂房,南邊是柴房和茅廁。院裡收拾的乾淨整潔,鄭乾很是滿意。
“東邊一間是廚房,你們可自用,也可老身給你們做。另一間空著,西邊這三間有位舉人老爺住了一間,剩下兩間空著,你們挑哪個?”
鄭乾瞧了瞧,這三間空房都收拾的乾淨,被褥鋪蓋漿洗的和新的也不差,便沒再選,笑道:“我們三人,就全包了吧,不知這價錢怎麽算?”
柳奶奶還未回話,那柳姑娘便道:“一間一個月五兩,若管吃再加三兩。”
鄭四爺一算,三間一個月就是二十四兩,倒是不便宜,不過總比客棧便宜的多,當下點頭應了,先定下一個月的。那柳姑娘一聽臉上便有了喜色,二人又幫著收拾,屋子裡本就時時打掃一塵不染,小姑娘又點了香熏了熏,說是常年不住人總是有些霉味在的。
仇三才實在忍不住笑問該怎麽稱呼?柳奶奶道:“老身夫家姓柳,這是我的小閨女,叫秀姐便可。”
“好,好,柳奶奶好,小秀姐好。”
仇三才好不要臉,學著書生的模樣給二人施禮,沒想到惹得倆人眼神怪怪的,鄭乾一看心裡破口大罵,老仇你是沒見過姑娘家是怎的?連忙笑道:“柳奶奶,小秀姐,我這兄弟沒見過世面,讓二位見笑了。”
柳奶奶哼了一聲,道:“三位可要謹記之前的話,莫要失了身份。”
“是是是,我等謹記。”
鄭乾狠狠瞪了仇三才一眼,仇同學好生委屈,作揖施禮難道錯了,怎麽書生做的我便做不得?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夥計也回來了,換了八十兩的小銀寶,還有二十兩的散碎銀子。鄭乾給了夥計五兩的好處費,惹得那小秀姐眼睛掙了掙。然後又給柳奶奶交了五十兩,說是一半是房錢,另一半撿好的買了來吃。
柳奶奶一看這麽大方,臉色緩和了下來,忽然正房裡撲通一聲響動,小秀姐大驚,叫道:“不好。”甩下手上的東西便往回跑,柳奶奶也大吃一驚,囑咐三人自己歇息,等的晚間燒魚給他們吃,然後匆匆也跑進了正房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房裡傳出嗚嗚的哭聲來。鄭乾三人面面相覷,這是出事了?“四爺,咱們看看去。”
仇三才舔著臉嘿嘿直笑,鄭乾一瞅就知道這小子把路上的話當了耳旁風,再一看棉相生,依舊鬱鬱寡歡的模樣,歎了口氣道:“也罷,老棉是廢了,你要去便去,記得可不能色心上頭大包大攬的,這兒是京城,可不是咱們卉州府卞州縣。”
“曉得曉得,這點四爺放心,兄弟還是有成算的。”
“成算個屁。”
鄭乾撇撇嘴,以前怎沒見仇三才這麽衝動,難道是讓棉相生刺激的?等的仇三才整好衣冠邁著方步出了屋,鄭乾拉過棉相生來,語重心長的道:“老棉,三小姐的事不是你我能為的,你要放開些。”
棉相生長長歎了口氣,扭頭看著鄭乾道:“四爺,我就是知道才心裡過不去,三小姐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實在是可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忍住。”
“忍不住也得忍,這可不是平常人家嫁娶,咱們搶了也就搶了。唉,說這些幹什麽,老棉,一半天咱們和花酒去,多找幾個中意的,這人啊,花著花著便啥也忘了,也就不覺得她特殊了。”
鄭同學猶如家長一般,好生開導棉相生,哪知棉同學忽然低聲憋了句,那是你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鄭乾一聽就瞪了眼,喝道:“你知道個屁,我在王曼兒手上過得有多苦,你知道麽?這輩子就甭想有個相好的了,看著別人三妻四妾,我卻獨守一個,你說,我這心裡該有多難受,多痛苦?
鄭四爺說完,棉相生卻道:“我情願就守著三小姐一人過一輩子,不要什麽三妻四妾。”
“我日,曲冷君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鄭乾徹底無奈,以前老棉也不是這樣啊,很是從善如流的,怎麽變得這麽快?想來想去還是一個字,深陷情網了。唉,這種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熬,時間久了淡忘了,有了新歡才能好。
“我斬顏良啊,文醜你嫁人,你還是好兄弟麽?”
鄭四爺無可奈何空唱曲,卻猛然見仇三才破門而入,叫道:“四爺,出事了。”
柳奶奶家在杏林巷,便也是大戶人家了,雖說男人死了,可留下了家宅不小,孤兒寡母的做做針線活,租房子生利錢也還過得去。而旁邊的幾家就不一樣了,沒什麽手藝,又是在京城這種居大不易的地方,自然日子過得艱難。
柳奶奶家鄰居裡,有個姓包的人家,當家兩口子沒個正經營生,男的每天遊手好閑,媳婦整日裡拉纖說媒,偏生個閨女叫香菱的長得十分標致,往年拿香菱做招牌總能高價租出去房去,兩口子也算計的緊,叫你光看著卻偷吃不上,白白花了好大的銀子啥也撈不著。
這家男人有個親戚在五城兵馬司做小旗,遇上那惱羞成怒鬧事的倒也鎮的住。可偏偏今年出了事,從衢州府來了個應考的盧舉人,好家夥,別人整日裡讀書勤學,他倒好每日不是歡場就是賭場的遊蕩,瞧見了香菱的美貌便住了進來,一天三兩銀子的房錢眼都不眨一下。
包家兩口子以為抓了隻肥羊,每日裡把香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進進出出,盧舉人看得眼熱,好吃好用的如流水般花出去,有一天堵住香菱就要用強,正待成就好事的時候,五城兵馬司的來抓人,說是強納民女罪大惡極。
遇上這種事,一般人為了名聲著想,隻得自認倒霉花銀子了事,可那盧舉人不一樣,根本就不放在眼裡,當日抓進牢內,天還沒黑就放出來了。原來人家有親戚是刑部的,出來當晚便帶著人闖進了包家,把兩口子好一頓打,強用了香菱。
那香菱失了人還不算完,盧舉人說香菱早就不是完璧了,賠的錢來,三天拿不出五百兩來,就拉香菱去開門還債。
包家兩口子哭天喊地哪裡有銀子還,之前掙下的早就造完了,便想把香菱給他得了。香菱知道後嚇得魂不附體,跑到柳奶奶家躲難,包家兩口子幾次上門都被小秀姐給打了回去。鄭乾等人住進來時,正好香菱身邊沒人便上了吊,還是命不該絕,被救了下來。
正房裡,小秀姐在西屋勸香菱,柳奶奶和鄭乾等人在外堂說話,把香菱的事一講,歎息道:“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遇上那樣的爹娘,不聽話就打,唉。”
仇三才聽了很是傷心,那香菱可是他放下來的,早已看過了,比之小秀姐都好看,柔柔弱弱的分外順眼,聽了柳奶奶這句話便問道:“那包家不是有宅子麽,賣了總比五百兩多吧,如何不賣反而賣女兒?”
“那房子可不是他家的,是他家親戚的,就是那個五城兵馬司包小旗的。”
眾人點點頭,原來是個破落戶啊,鄭乾唉聲歎氣的看著,心裡卻不以為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香菱現在扮可憐,說不得勾引那些租客們時恐怕還樂在其中呢。這樣的事四爺同學可是見得多了,沒事便是自願的,有事就是被逼的,誰還沒見過似的。
有了這想法,鄭同學便沒了興趣,簡單勸了幾句,便帶著棉相生回屋去,仇三才欲言又止可又不敢多說,也跟了出來。一回屋便忍不住道:“四爺,我看那香菱甚是可憐”“喏,這是五百兩,從你的分紅裡扣,你想怎麽乾都行,就是一條,不準帶進房裡惡心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