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根本不信他的話,哼了一聲拉著她就往林子裡扯。
鄭乾隻好松了手,任由柳墨把她拉去林子裡,然後歎息一聲跟上去。
柳應風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去找雁赤城。
柳墨這頭強驢尥起蹶子也就雁赤城能製服。
涼棚外搭起一個架子,上面掛著幾把弓,旁邊是箭簍,柳墨抓起兩把弓遞給阿若一把,又撈起一個箭簍給阿若背著,帶她往林子裡去。
阿若背著箭簍抱著弓,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走,鄭乾默默的拿過她背上的箭簍,被柳墨瞪了一眼,阿若笑笑,朝他搖搖頭,“算了吧,小孩子脾氣,得哄著來。”
“你說誰小孩子?你也才十九,不就比我大了兩歲麽?哦,也是,你都十九了還沒嫁出去,難怪要上趕著了。”
阿若臉色一黑,“十九怎麽了?十九青春年華好麽?”
柳墨白眼沒翻完,眼神一定,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鄭乾和阿若順她目光看去,就見前方不遠處的草叢裡一隻小白兔正在覓食。
柳墨彎弓搭箭,阿若齜牙道:“這太殘忍了吧?”
柳墨偏頭看她一眼,嗤笑道:“說的好像你不吃肉一樣。”
“那怎麽能一樣?”
雖然她也吃肉,但從來沒見過殺生,這要是眼看著一個活物死在自己面前她還是覺得有些無力接受。
柳墨一邊瞄準一邊對她教學:“手腕要有力,看準距離決定拉多滿的弓,然後一定要瞄準,兔子這種東西警覺得很,一次不中就基本沒機會了……”
聲音漸小,她手一松,離弦之箭破風而出,精準的貫穿了兔子的喉嚨。
阿若目瞪口呆。
還以為這柳墨只是個喜歡舞刀弄槍的女漢子,沒想到還真有真材實料!
鄭乾也是一愣,“幾月不見你射箭,這功力又長進了。”
柳墨收起弓箭道:“說的好像你懂行似的。”
他吃癟,隻好閉嘴。
柳墨掃一眼四周,忽然看見樹上停著一隻麻雀,對阿若道:“喏,就這個了,射它!”
阿若弓箭在手倍覺無力。
這東西她是真不會。
柳墨彎弓搭箭道:“就像我這樣會嗎?你是有多笨?學還不會嗎?”
阿若無奈的用眼神求助鄭乾,他只是搖頭歎氣,讓她好自為之。
她隻好認命的抬起弓,把箭搭在弦上後試著拉了拉,發現這弓不是一般的緊,任她再用力也就拉開了三分之二。
但這已經很讓鄭乾和柳墨很驚訝了。尤其是柳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一個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怎麽臂力這麽厲害?”
這張弓的松緊程度,一般人要拉開三分之一都很吃力,饒是自小習武的柳墨也不比阿若多拉開幾分,阿若第一次拉就有這個成績,真是讓人瞠目結舌了。
對此阿若只是笑笑,“可能我比較喜歡鍛煉身體吧。”
呵,想她也是練過散打柔道的,健身啥的都是小兒科,力量不輸男人,是可以抗水桶上六樓的人。要不是穿越後這具身體不給力,肌肉不比她原來的身體多,她其實可以再拉開一點。
但即便是這樣,也拉不滿。
柳墨裝作不以為意道:“喏,瞄準了再射箭,千萬瞄準了!”
阿若點頭,聚精會神的瞄麻雀,左看看右瞅瞅,就是不松手。
過了有半刻鍾,柳墨催促道:“你還要瞄到什麽時候?再過一會兒鳥都飛了!”
阿若一邊瞄一邊輕聲道:“這叫慢工出細活,孔子曰你著什麽急。”
“什麽什麽子?你到底會不會射箭啊?”
“我不會啊。”阿若轉頭看她,理所當然道:“我本來就不會啊。”
柳墨氣的直喘粗氣,鄭乾在一旁掩唇偷笑。
阿若沉口氣,道了句:“射偏了不丟人!”
如此想著,她盡力瞄準後毫無預兆的就松了手。
鄭乾和柳墨的目光跟隨箭支望去,就見那隻箭在空中劃出殘影,迅速射向麻雀,然後“鑔”一下釘進了樹乾裡,隔壁樹上的麻雀扇扇翅膀飛了。
柳墨簡直沒眼看,但阿若卻挺滿意的,“第一次能有這效果不錯啊,我……我真厲害。”
她立馬打住話頭。
想當初練飛鏢都沒這準頭兒。
第一次接觸這玩意兒完全是大街上十塊錢一次射氣球贏禮物,第一次十鏢就中了四個,可丟死人了,被藝人嘲笑了好幾天。為此她特意在拚多多買了個飛鏢練習,半個月後終於十鏢全中。
那揚眉吐氣的樣子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柳墨不屑道:“射成這樣還好意思說效果不錯?你真是沒見過某人射箭,讓你看看他射箭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差!”
她含笑看著她,“‘某人’?不知你口中這位大人物我可否有緣一見啊?讓我開開眼,知道自己有多菜。”
柳墨別開頭,看準另一隻飛鳥,一箭射出,精準的貫穿鳥的喉嚨,鳥從天上掉下來。
阿若嘴角帶笑的追上去,“喂,柳大小姐你倒是說說這是哪位能人異士啊,我聽小姐你口氣中不乏讚賞和崇拜,偶像不都是用來顯擺的嗎,你也跟我顯擺顯擺唄!”
“誰讚賞他、誰崇拜他了?”她回頭不忿道:“他就是練得年頭比我久,給我二十年,我也能一箭滅燭!我也能柳葉三孔!誰的功力還不是時間堆出來的?”
阿若聽的有點懵,“什麽一箭……?什麽三箭……?”
鄭乾解釋道:“一箭滅燭,就是射一箭把燭火熄滅。柳葉三孔,就是三支箭射在同一片柳葉上,穿出三個平均的窟窿。”
阿若聞言,倒吸了一口氣。
這有點恐怖了吧?
“雁赤城這麽厲害?”
“誰說雁赤城了?我說是他了嗎?”柳墨又開始嚷嚷,“瞧他一天天拽的好像當了將軍就天下第一了,比他能耐的多了去,他算哪門子的老大?拽的二五八萬似的。”
柳墨罵起雁赤城那真是如濤濤鄭河延綿不絕,連說幾百字不帶重複的。
阿若歪頭小聲問鄭乾:“這是什麽仇什麽怨?”
他只是無奈的歎氣。
柳墨把兔子撿起來塞進阿若懷裡,阿若一開始沒敢接,被柳墨逼著抱在懷裡,兔血蹭了一身。
鄭乾抓著兔耳朵把兔子從她懷裡拎出來。
“算你有點眼力見兒。”
阿若拍拍衣服,看著衣服上的血跡撇撇嘴。
路過地上的麻雀屍體,麻雀脖子上還穿著那支箭,她對前面的柳墨道:“麻雀不要了嗎?”
柳墨頭也不回,“太小了,烤完沒肉,不要。”
阿若抓狂道:“不要你幹嘛要射它?!”
她道:“為了教你射箭。”
“教我?你讓我射樹不行嗎?再不濟射樹葉啊!”
“死的有什麽好射的?”
阿若覺得自己有些無力接受,脾氣也上來了,“那你怎麽不讓我射你?我看你反應肯定比麻雀快。”
可惜柳墨並沒有察覺到她的不悅,依舊大步向前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很是隨意的回答:“你有病吧?我是人,而且還是侯府大小姐,我怎麽能給你當靶子?”
“你是人,是大小姐,就地位尊貴了是嗎?所以其他生命都可有可無死了就死了?柳家有柳應風那樣清雋溫雅的人,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心性涼薄的東西?”
柳墨這才發覺她是在罵自己,當即停住腳回頭看她,莫名其妙道:“顧之情你有病吧?我不就射死個鳥麽,連這種小事兒也要計較,你是要在鄭乾哥哥面前襯托你有多善良?那你喝血吃肉啃骨頭的時候知不知道你也在茹毛飲血啊?誰比誰乾淨?不過就是你吃的時候沒看見它們是怎麽死的,就以為自己吃的不是命了?它們會死,說到底不還是因為你想吃?如此算來,你殺的生命還少這一隻鳥麽?在這裝什麽善良?”
吃著肉說愛護動物,就跟在用樹做的紙上寫愛護森林是一個意思,虛偽的可笑。
自欺欺人嘛,誰不會呢?
阿若沉默了,柳墨冷笑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真是虧了她機智。
什麽叫急中生智?就是在別人指認你做的不對而且你真的做的不對時,你還能反唇相譏到讓對方懷疑自己。
真是太機智了!她都忍不住要給自己鼓掌。
她不知道,她隨便胡說用來掩蓋自己罪行的這段話,卻讓阿若陷入了沉思。
她思考的不是自己究竟吃了多少條命,而是人真的會潛意識的去屏蔽掉自己不願或不敢承認的事情,這就是自欺欺人。
很多事情明明白白的擺在眼前,自己卻不願去看它,還告訴自己這叫做理智,是自己看透一切斟酌再三後得到的最完美、最合理、最合適的解決方案,杜絕一切自己覺得沒有好結果的事情,而不是去考慮自己最直觀的感受。這不是遵循內心,是在蒙蔽內心。
因為知道遵循內心後前路漫漫不可期,怕了,所以告訴自己這條路不合適,看似理智,實則愚昧。
見她忽然站著不動鄭乾也停下了,看看她胸前的兔子血道:“天熱,要不你把外衣脫了吧,一件褙子,不會說你衣衫不整的。”
阿若咬了咬嘴辰,摳著手慢吞吞的脫下褙子,鄭乾順勢接過來,她卻還在出神沒松手。
柳墨道:“喂!你們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她一把推開阿若,阿若被亂枝絆住腳,身子一仰險些摔倒,鄭乾伸手要去扶,還沒等他抓住她的胳膊,後面忽然飛身而來一人,穩穩的將阿若接住,然後小臂用力一推,將阿若拋給鄭乾。
“柳墨,你別玩的太過了。”
雁赤城沉著臉往那一站,柳墨立馬就消停了,雖然步子往鄭乾身後撤了撤,但嘴上依舊不饒人,“我幹什麽了就太過了?是他們拉拉扯扯不成體統的,我提醒一下還有錯嗎?怎麽哪都有你?”
“還不是只有他能製住你?我跑了好遠才尋得赤城!”柳應風此時才趕過來,手裡還抱著雁赤城的重弓。
這把弓是按照雁赤城的要求專門為他私人訂製的,足有一石二重,這還是他定製弓箭裡最簡單的常用弓,不是戰場上殺敵專用的,那把弓可是二石七。古代一石什麽概念?一石為四鈞,一鈞三十斤,柳墨那張弓也才一鈞出頭,這可累壞了溫文爾雅的柳小侯爺。
雁赤城單手接過弓,柳應風揉著酸痛的肩膀,“我寧願給你把獵物送到廚房,也不想抱你這張弓。”
柳墨瞧瞧他們三個人,“呵,還說你們跟顧之情沒關系,一個兩個的都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