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說的輕巧,鄭婉淒然笑道:“哪有那麽容易,連方大哥他們都失手了,可見人家早有準備。何況,就算救了方大哥出來,咱們哪還有人手,還能再救得了麽?”
鄭婉說完,眾人沉默了。
當初求朱詢不成,眾人已經預感不妙,早早做了最壞的打算,果然最後要開刀問斬了,可哪成想方同漸帶人去劫法場卻落入圈套失了手,就連黃老三等人也都跑的不知蹤影,現在那裡還有人手可用。如今,有家不敢回,唯一的指望便是這武功高強的張師叔了。方同漸等人被抓,誰也不敢保證那十幾個青壯一定不會泄露秘密,不用說王家和孫家了,就是這處破廟恐怕也不安全了。
“姐姐,非要去的話,我替你去。”
久不說話的王熙此刻站了出來,張口道:“四哥照顧我等良多,方大哥廢物不頂事,說不得便讓我來吧,也算報了當初救命的恩情。”
“不可。”
眾人都搖頭,羅氏又道:“你不成的,你和方師傅是兩口子,他哪裡會答應。”
羅氏這句話一說,眾人又唉聲歎氣起來。阿若咂咂嘴,緊了緊咕咕叫的肚皮,猛然站起身來道:“鄭乾是我夫君,說不得便我去吧,我就不信他看不上眼,哼,為夫失身我雖慘尤榮。”
阿若振臂高呼,說完邁步就走,鄭婉一把沒拉住,倒讓她跨到了門口。老王頭一瞧差點氣昏過去。
“你,你去一個看看,我就死在這裡。”
“爹,那不然怎麽辦,難道你去?”
“呸,混帳東西,你去了小四回來怎麽辦,你們以後可怎麽過。”
老王頭說著話淚流滿面,阿若一怔,哼道:“不過就不過,若他嫌棄我,那不過也罷。”
“我的好姐姐呦。”
孫嘉搶上前來,一把將阿若抱住叫道:“你這不是自尋死路麽,你死了孩兒怎麽辦。”
啊?眾人大驚全都盯了過來,王大小姐張了張嘴,對老王頭賣了個慘笑,叫道:“爹,這個,這個,意外意外。”
老王頭顫抖的問道:“真的有啦?”
阿若紅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興許是這兩天餓的,老反酸。”
嘿,這死丫頭。
老孫頭過來給她把脈,閉著眼睛好半天才道:“脈象實在弱,這兩天顛簸煎熬也有可能,那個,月事可正常?”
阿若晃著腦袋想了想,再過半月就知道了。眾人一聽,嘿,真真四六不懂。不過有了這麽一出,阿若要去頂替是提也不用提了,一杆人等又愁上了頭。正相顧無言時,後牆上的牆洞裡一陣響動,爬出來兩個半大的孩子,後頭還跟著個小不點。
前頭兩個大些的一個是王亶,一個是鄭楚,後頭的小不點是小王依。
“你們跑哪去了,不知道危險?”
老王頭一看三個混球一樣的土八怪,氣不打一出來,上去就打。羅氏一瞧,急忙將三個孩子拉過身邊來護著。王亶卻偏不怕,嘿嘿笑道:“爹,我們去山頂上摘果子了,你看。”說著話將衣裳一解,露出裡頭鼓鼓囊囊的小衣,打開一看是六七個紅哇哇的野果子。旁邊鄭楚也一樣不過是在口袋裡裝著,只有小王依手裡拿著兩個,嘴裡還叼著一個。
“爹,可甜呢,那半紅的還有些酸,給大姐吃正好。”
“呀,你怎知道我想吃酸的?”
阿若紅了臉,王亶叫道:“昨兒我聽你和嘉姐姐說話才知道的。”
緊跟著鄭楚怯生生的道:“甜的能頂餓,沒毒的,我見雀兒吃來著。”
“是哩,是哩,要不是我手快,雀兒就吃光了。”
小王依不逞多讓,將嘴裡的果子咬碎了嘰嘰喳喳也跟著叫喚。老王頭一聽,心裡實在酸楚,早先只顧著救人的事,采買的吃食便沒細思量,如今斷了頓。孩子們懂事,知道大家都餓著肚子,這抬起的手就落不下去了。
“可惜,那兔子讓拐子禍害了,不然也能給你們打打牙祭。”
老王頭抹了把淚和羅氏兩個將果子拿來挑那紅的給大家分了,半紅半綠的全給了阿若,氣的王大小姐直翻白眼,合著我就不餓似的?
“爹,我們在山頭上看見官道上有人朝這邊來了。”
“什麽,可看清了?”
眾人吃了一驚,這麽快就暴露了?王亶又瞧鄭楚,鄭楚想了想道:“我瞧著不像是官兵,倒像是些腳夫,可是都拿著兵器,不知道是幹什麽的,有二三十個。哦對了,那些人走的是山路沒有上山,看那方向是要往北邊去。”
往北去?北邊就出山了,眾人對府城周邊也不熟悉,並不知曉那邊是什麽地界,只要不是上山來找自己的就好。
“倒是不可大意,那十幾個青壯都是後投來的,誰知道能不能抗的住,我看咱們還是換個地方的好。”
老王說完,老孫也點頭稱是。鄭婉卻站起身來,衝著眾人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這,婉丫頭你這是幹什麽?”
羅氏和孫嘉幾個連忙去扶,鄭婉卻擺脫她們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王叔,諸位,為了鄭乾連累你們有家不能回,落在這荒山野嶺。你們的大恩,鄭婉銘記於心。如今妹妹也有了身孕,四弟香火有望,切不可再行險招。你們走吧,我與那張師傅去救人,成與不成自有天意,你們走吧。”
鄭婉眼淚再也忍不住,頭杵在地上不起。阿若一看急了,撲通也跪了,口中叫道:“為了我家夫君連累你們,爹,孫伯伯,你們帶著婉姐姐走吧,我是鄭家婦,我去和那張師傅救人,成與不成自有天意,你們走吧。”
好家夥,阿若也跟著磕頭,偏殿內一陣大亂,老王頭急的跳腳,喝道:“都起來,誰都不走。”
“要走?去哪裡?”
門口一聲冷笑,眾人回頭一瞧,卻是那張拐子。小王依呸了一聲,鄭楚連忙把她藏在了身後。張拐子聽而不聞,隻對著眾人道:“可考慮清楚了,山下已然有人路過,都是些快手,說不得便是來斬草除根的,想活命就快些決定,過了今日恐怕不用說救人了,你們也自身難保。”
“張師傅”老王頭還想再求,老孫頭止住他道:“張師傅,不用決定了,你若去救方同漸,請便。想趁人之危,甭想。”
“嘿,這可是你們說的啊,到時候可別說我不講情面。”
張拐子哼笑了兩聲,轉身便走,鄭婉頓時急了,站起身來叫道:“張師傅且慢,你不救鄭乾也罷,還請你看在方大哥的面上,送我進去,要死,我姐弟兩個也要死在一起的。”
“還有我,我怎能和那個壞東西分開,我不去,他指不定在牢裡又勾搭了誰阿若也跟著叫喚,張拐子聽了哈哈大笑,道:“有種,好,既然如此,一個時辰之後出發,好生裝扮裝扮,別連城門也進不得。”
張拐子說完狠狠呸了一口,出了門。老王頭氣的大叫:“你們兩個作死啊,那去了還有命回來?”
“王叔,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拋下四弟獨活的。”
“爹,你不用叫了,我們一家三口就要整整齊齊。”
老王頭差點氣暈過去,鄭婉又道:“大家不用勸了,不能為了我們全搭進去,趕緊走吧。”轉頭又對阿若道:“曼兒你也走吧,姐姐就賴上你了,若能活命,咱們自有相見之日,若活不得,還請你將孩兒養大,延續四弟香火。”
阿若聽了頭要的撥浪鼓一般,叫道:“不行,我也要去,萬一死東西在牢裡又娶一個呢,哼,要死我也是正牌子娘子。”
阿若叫的齜牙咧嘴,老王好容易緩過來,張嘴要說,阿若眼疾嘴快堵了過來。
“爹,你甭說了,我離了那死東西能活?”
老王頭一怔,老淚縱橫,咬咬牙,一把將小不點抓了過來,叫道:“你可要機靈點,真的死了,我就只有蓮兒一個了。”
“爹”阿若忍不住放聲大哭,眾人無不垂淚。老孫頭歎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好生準備吧,唉。”
一個時辰之後,偏殿內眾人收拾利落,和鄭婉阿若告別,尤其是鄭楚,好容易逃離虎口,這會最親的人又要分別,不禁淚流滿面。
“竹兒,以後記得多識字,多鍛煉,自己靠自己,除了自家人不要輕易相信別人,記得嗎?”
“記得了。”
“好,今後我和你四哥不在身邊,你就是王家的閨女,好生孝敬王叔,可記得了?”
“我記得了,二姐,你們要回來啊。”
鄭婉悵然失笑,紅著眼睛點點頭。阿若也是如此,和老王說道:“和我姨趕緊再生幾個,能生兒子更好,以後有事也頂的上,不像我一樣,除了能吃啥也不會。”
“呸,死丫頭。”
老王失聲大哭,羅氏再旁一邊扶著他,一邊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四能不斬,也許是有轉機呢,這誰也說不準,我們等你回來。”
“姨,照顧好老王。”
阿若連爹也不叫了,捂著嘴跑了出來,鄭婉一一拜過眾人也跟了出來,兩人回身磕了個頭,扭身再也不看一眼,往廟外而去,留下眾人倚窗而泣。老孫頭抹了把眼淚,道:“咱們也走吧。”
眾人默默回身,收拾東西從殘牆斷壁處跨牆而出。
鄭婉和阿若來到廟外,張拐子早已等候在此,見二人的裝束,都是要飯的模樣,哼笑道:“也就這點本事了。”
“你有本事有個屁用,敢去不敢救人。”
阿若嘴上不饒人,鄭婉連忙拉過她來,不讓她再說了。若是惹得他急了,放下面皮,自己兩個女兒家可怎麽辦?現在他還顧忌著方同漸的臉面沒有太出格,惹急了卻要不好。
“哼,走吧。”
張拐子倒是沒有在意,當先打頭就走,拐過一道山坳,便是那山間小路。張拐子不由得回身北望,北邊出山便是花家莊,那些快手不走大路,反而繞山路,十分蹊蹺,難不成?搖了搖頭,不可能,花由二是皇親,怎麽會出事,若不是來搜捕鄭乾家眷的,那就是另有目的。
“怎麽不走了?”
阿若恨得他牙癢癢,張拐子笑道:“先歇一歇,趕著城門關閉前進城才好。對了,那個大牢怎麽走你們知道吧?”
阿若和鄭婉對視一眼,不由得詫異起來,他怎麽連大牢也不知道?
天色漸暗,城門關閉前一刻,張拐子和鄭婉、阿若混進了城內。
三人全是破破爛爛,推著個糞車,沿街搜羅夜香,這剛入夜哪裡有新貨給他們。一路兜兜轉轉來到了府衙前,旁邊離著一截就是大牢,守門的差役在門口點著爐子烤火,如今這天氣,白天還熱,到了晚上便冷了下來,幾人連著說笑連著吹牛也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