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乾笑道:“無妨!此處為北島,供你等居住。”
他指了指南面,“那是南島,已經建好大概,可用來會見大臣、商議國事。還有映月湖的四周,除了居住的四處地方,空地可以建設衙署,將大明的六部、五寺、都察院、都督府搬過來。”
鄭乾不是說笑,從他做信王的時候開始,便有搬來順義的想法。
崇禎朝與以前不一樣,他要破除弊端,不如重新開始。
登基至今,鄭乾主要做了三件大事。首先,他乾掉了魏忠賢,通過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徹底
奪得朝堂的控制權。其次,他誘使宗室和勳貴叛亂,用“雷霆萬鈞”的手段,幾乎乾掉了整個貴族階層。第三,他重建京營,裁撤邊軍,擁有一支足夠強大的隊伍。
這三件事情同等重要,前者保住鄭乾的絕對權威,第二為百姓爭取到巨大的生存空間,第三有了軍隊後腰杆硬了。現在,鄭乾要開啟第四件大事的序幕,他需要穩固的邊關。
與女真人的爭鬥還早,他要對付的是察哈爾,是科爾沁。
這兩者之中,短期看他要拉一個、打一個,長期看都應該聯合,方能形成對女真的包圍圈。
鄭乾目標明確,手法也很清晰。
他使出的第一招是外交,任命楊嗣昌為禮部侍郎,並主持禮部工作,目的是讓他的想法轉化為實際行動,重點加強與北面幾個鄰居的往來,將外交工作上升到最重要的國家戰略。
如果說第一招是常規武器,那第二招堪稱瘋狂,鄭乾幾乎背棄從太祖皇帝至今所有的規矩,公開宣布迎娶科爾沁親王的女兒海蘭珠為皇貴妃。同時,他還半是強迫、半是利誘的發布詔令,要求大明的親王、郡王、官員迎娶科爾沁女子。
此舉清楚無誤的表達,大明帝國一定要拉攏科爾沁為盟友,將會給予他們在貿易上的巨大優惠,甚至提供更多的鐵器、食鹽等戰略物資,幫助他們渡過一年冷似一年的寒冬,也幫助他們取得草原上的絕對霸主地
位。
前面兩招都是光明正大的,鄭乾使出的第三招有點陰險。他不再需要錦衣衛對官員、對百姓近乎嚴苛的監視,需要他們將注意力轉移到塞外,盯緊蒙古人、女真人的動向,偵查獲取戰爭情報,腐蝕並策反異國官員,挑動軍民百姓不滿……
除此之外,鄭乾親自負責使出第四個招數,他要從國家層面挑撥離間,包括女真人內部的爭鬥,也包括女真與他國的邦交。
遠離京城,坐鎮順義,鄭乾顯得更有誠意,在解決內部突出問題的基礎上,他要將目光投向北方,收拾這幾個不太聽話的鄰居。
幾名女子聽他談論國事,竟也津津有味。
她們甚至開始設想,一個遠方的公主要嫁到這裡,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員。到時候要給她溫暖,讓她感覺像在家裡一樣。
鄭乾半開玩笑的說:“她家裡一點都溫暖。”
眾女子抬頭看天。其實,順義的冬天……也不溫暖。
低頭時,大家看到一副匪夷所思的畫面。
在白茫茫的冰上,在微弱的星光下,一個挺拔的身影浮現,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不可思議的飛速奔來。
鄭乾差點喊侍衛,今晚是李自成當班。鄭乾有令,他帶人在距此很遠的地方侯著。
鄭乾很快認出來人,劉文炳。
劉文炳帶人駐扎在岸上,如果不是急事,他輕易不會過來。
白日裡,他來的時候乘坐雪橇。而如今,他竟然是……
沒錯,滑冰過來的。
問題是,他怎麽像個速滑運動員,速度快的驚人。
經過陳德潤和五名江南女子身邊時,他們甚至沒有發現,隻感覺眼前一晃,好像剛才有個東西。
劉文炳到了,一條腿邁在島上,另一條腿還在晃蕩,有些囀瑟,找打的樣子。
他心不跳,氣不喘,似乎滑冰和走路一樣,不累。
面對眾人的疑問,劉文炳笑道:“嫂嫂們以為,我浪裡白條的名聲,那能是憑空得來的?”
浪裡白條不應該在水裡嗎?
劉文炳從小在太液池邊長大,平時游泳,摸魚抓蝦,無所不能。待冬日到了,面對堅硬的冰塊,偶爾會砸個窟窿進去冬泳,更多時候玩滑冰。
他滑冰的能耐與游泳一樣,出類拔萃,小夥伴中無人可比。
沒有要事,劉文炳是不會夜裡打擾的,他說:“有兩個人一定要見表兄,而且非常急迫。”
“明日不可?”
“不可,他們聲稱有急事,必須今晚稟明。”
“誰啊?”
劉文炳答道:“一個是馮餘,《三朝要典》的主編。另一個是名民間的郎中,叫吳又可。”
鄭乾啞然失笑,馮給是誰啊?《三朝要典》主編,隨著魏忠賢、客印月與崔呈秀的倒台,本書的副主編來宗道被鄭乾勸退,幸虧鄭乾仁慈,沒有繼續追究,怎麽主編還主動蹦出來,找不愉快嗎?嫌朕處罰魏忠賢等人時漏了他?
吳又可又是誰?一名醫者,鄭乾恍然想起,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關於傳染病的《瘟疫論》,好像是吳又可寫的。
不為前者,哪怕只是一個吳又可,鄭乾還真得見,哪怕是夜裡。
但北島不能讓他倆來,只能是鄭乾趕過去。
沒有劉文炳滑冰的功夫,鄭乾需要雪橇。
劉文炳指了指遠處,接表兄過去的雪橇隨後就到。
時候不長,眾人聽見汪汪叫的聲音,一群狗拉著雪橇,爭先恐後的跑來。鄭乾不由得啞然失笑,看了眼劉文炳,虧你想得出來。
就這樣,劉文炳駕駛,鄭乾坐著狗拉雪橇,向岸邊的方向進發。
不需要抵達岸邊,為了讓皇帝少跑路,劉文炳將兩人接到冰面上。而且,他還命人準備了棉質的蒲團,供皇帝談話時坐著。還有錦緞的屏風,用來遮擋湖面的風。還有兩個香爐,給皇帝取暖用。
鄭乾哭笑不得,你搞得這般暖和,又是擋風又是烤火,朕談著談著,冰面融化,朕會哢嚓一聲掉進湖裡。
鄭乾沒有下雪橇,將蒲團賞賜給吳又可坐,他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年紀,滿鬢風霜,精神頭卻很是矍
馮銓站著,他明顯感覺到皇帝的敵意。
一個民間的醫者都有蒲團坐,他這個前朝的閣老卻只能罰站?
不由得,不知是傷心,還是風吹的,他有些淚目。
星光下,鄭乾看清楚馮餘,他穿著華麗的一副,從帽子到鞋子一塵不染。
最可怕的是長相,明明是個男子,年紀也不輕了,卻有種動人心魄的帥氣。他的皮膚白淨,看起來比女人更有彈性。他的眼睛靈動,似乎也能寫詩繪畫。他的鼻梁高挺,讓人生怕給他碰壞。
鄭乾以前不信,今日親眼見到,不由得“靠”了一聲,這世間真有讓男人看到都動心的男人。
自詡鋼鐵直男,鄭乾要不是收住心神,險些被他掰彎了。
鄭乾生氣的看劉文炳一眼,你為何帶這個小白臉來見朕,他有什麽事是必須連夜說的?
劉文炳呵斥道:“馮銓,你有何事,速速向陛下稟明!”
馮銓一開口,雪橇上的鄭乾身子一晃。
你妹的,他連聲音都婉轉動聽,你還不能說他娘娘腔,只能承認確實說到心坎裡,比蜜都甜。
這是一種比迷魂香更神奇的魔力,馮銓竟然以前是內閣成員,他的同事是怎麽泰然處之的,難以想象呢!
馮餘明明是個翩翩美少年,卻是前內閣輔臣,鄭乾有點不信。
隻怪他對明末歷史不夠熟,馮餘是實打實的禮部侍郎兼內閣大學士,後來升為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加封太保、太子太保。
入閣那一年,他僅僅二十九歲。加上人長得帥,皮膚又白,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
錦衣衛的劉文炳調查過他,此人得勢因為魏忠賢。之所以年紀輕輕成為閣老,坊間傳言是魏忠賢愛上他的男色。
剛開始的時候,馮餘才華出眾,十七歲中進士,而且是成績突出的庶吉士,在翰林院幾年歷練,卻只是個從七品的檢討。
後來,他巴結上魏忠賢,替他“攻城陷地”,在攻擊東林黨楊漣、左光鬥,以及遼東熊廷弼等人的過程中“功勳”卓著,又負責主編《三朝要典》,成為魏忠賢身邊的紅人。
不料,又是坊間傳言,崔呈秀忌憚這個年輕人,於是找魏忠賢三番兩次的勸說,最終讓魏忠賢疏遠了馮
銓。
可憐的小馮同學,從位卑職低到一品大員隻用了不到兩年,從一品大員到平民百姓只是瞬間,一切好似一場夢,他才三十一歲,已然經歷了別人的一生。
馮銓不服,鐵了心與命運抗爭,卻不敢進京城,那裡有他的政敵,有他的仇人。
終於,讓他等到了,在這個星光閃爍的深夜,與皇帝一起在冰面上。
馮餘心裡並不愉快,一個籍籍無名的郎中有墊子坐,他卻只能站著,皇帝的厚此薄彼有些不近人情。可事實如此,馮餘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善狀況。
“陛下英明,草民對陛下敬佩不已。”
鄭乾不接受赤裸裸的拍馬屁,你誇我英明,總得有個理由。這種劈頭蓋臉的誇讚,他不太容易消化。“小馮閣老?你是大明朝的閣臣中最年輕的一位吧?”
馮銓雙手執禮,鞠躬謝道:“陛下所言極是,草民入閣時不到三十歲。”
“那麽,小馮閣老也是最早致仕的內閣輔臣。”
“回陛下,草民被免官時三十歲零四個月。”
“那你可知,魏忠賢倒台以後,多少人上書彈劾你。尤其是崔呈秀,他自身難保,交代問題時不忘將你帶上。”
馮銓在冰面上跪倒,謝道:“陛下寬宏大量,真乃仁慈之主。”
“朕為江山社稷考慮,不願大肆搜捕。不過,小馮閣老好自為之吧!要知道,朕饒恕的那些人裡,包括你的老朋友魏良卿、田爾耕,他倆有免死鐵券,朕要守信用,殺不了他倆。但是在他們準備離開京城時,憤怒的人群殺了他們,連骨頭和肉都被分掉,現場除了血連個渣都沒剩下,至今順天府沒有查清主使之人,也許是百姓自發的。”
馮檢知道皇帝威脅他呢,朗聲說道:“陛下沒有追究草民的罪過,說明陛下覺得草民雖有罪,卻罪不至
“哦?你既然想說,那麽就談談,為何罪不至死?”
馮餘無法忍受平淡的生活,既然來就要賭一場大的,很乾脆的回應道:“外人嘴裡的東林與閹黨之爭,其實無關正邪,更多是雙方權力欲望的較量。先帝仁慈,並不過多參與政務,雙方你來我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東林黨中有人被害,但是害人之前,他們又何嘗沒有害別人?時至今日,魏忠賢敗了,他是賊人。可陛下回首看看,從萬歷朝至今,哪一個權臣能得善終?他們的身邊人幾乎都因同黨獲罪,輕則削籍為民,重則砍頭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