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記憶
  華月仙子想，也許是真的，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她那麽苦，苦到舌尖心上都能咂摸出苦意。

  她有些茫茫：“我什麽時候才能解脫，才能得到快樂？”

  她進不能進，退不舍退。

  於是就在這痛苦中沉淪。

  如是苦果，痛苦自咽。

  她太痛苦了，於是才來問個明白，不論如何，都想求個明白。迦葉長者卻只能近乎冠冕堂皇的回答道：“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

  他道：“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因緣生滅法，佛說皆是空。”

  他道：“你有善根，只是眼中所見諸事蒙蔽了你的雙眼。他時他日，你自當明白，自當信受，今時今日種種惆悵糾結，他時他日，便明白這些算不得什麽。”

  華月仙子不欲再說下去，她起身，恭敬合掌，而後道：“謝謝你的指導。只是，我是個笨人，你說的皆是佛偈，我不懂。”

  她近乎心煩意燥的不想聽下去。

  迦葉長者慈憫的看著她，仿佛看盡她的一生，他道：“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淨土。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華月仙子聞言悵然道：“愛不重不生娑婆。即便我生於娑婆，我也不會後悔。”

  她抬起頭來，萬般懇切道：“迦葉阿羅漢，倘若有一天我真萬般放下，大徹大悟，請你度脫我。”

  她希望有一天，她能釋然。

  於是，當若乾年後，她釋然後，她立即來找迦葉長者了。

  迦葉長者那時只是微微搖頭：“他時他日，縱有度脫你者，也不當是我。”

  華月仙子聞言歎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今天謝謝你，為我解決了困擾我的一些問題。”

  “你既知所有事，也知如何解脫，你問，只是因為你不願意接受。”迦葉長者並不承認是因為他的緣故。

  “因為太痛苦……”華月仙子笑了，帶著三分懶散與頹唐，她說，“算啦，迦葉阿羅漢，我這人不懂佛偈，你同我說這些，沒有用的。”

  迦葉長者含笑不語，果真寬厚如長者。

  少女離開。

  華月仙子睜眼，將手中舍利子交於門口的小沙彌，轉身離去。

  她尚且不明去路，只是任性走走，而後，回到了月宮住所，她雖離開了一段時間，住所卻沒什麽改變。

  她待了幾日，蒼梧仙君卻找上她了。

  他見她時著一身豔紅衣袍，外間是白色長裳，那豔紅將他因木訥而顯得有些刻板的容顏侵染出幾分風華，而白色又壓下豔紅，不至於使他被豔紅壓過氣質去，端的是美極了。

  華月仙子瞧了瞧，嬉笑道：“你這模樣真是好看，怪不得我之前那般喜歡你。”

  蒼梧仙君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眼前人明明在讚美自己的容貌，他心中卻有兩分苦意。

  她說怪不得之前那般喜歡，是說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嗎。

  心中不免一痛，隻他臉上向來面無表情慣了，倒叫人看不出確切心思。

  他面無表情，華月仙子看在眼中卻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她叫別人不要再記著前塵往事，也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也忘了，可真看著他如當年那般並不記著自己，心裡也痛苦得很。

  然而，華月仙子心中更明白，那一世的確是自己做錯了，且不說天規森嚴，不容男女之間有私情，且說，縱然是蒼梧仙君有求於她，她也不該挾恩求私。

  蒼梧仙君嚴肅正直，生性良善。

  她上一世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以此讓蒼梧仙君答應他歷劫而返之時娶她。

  蒼梧仙君那時雖拒絕了，後來卻為她做了許多事，僅這一點就夠了。

  她同他之間的確是不該有別的了。

  想到這裡，她便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道：“不知蒼梧仙君來，又有何事？”

  “你還記得夏妄生嗎？”

  下凡歷劫後，重返天宮，倘若覺得毫無必要，自覺不會因歷劫之事而心有不忍從而觸犯天條，是不用去月老那裡求一杯洗塵酒。

  華月仙子就沒去，她自然記得夏妄生，她聞言便掐算一二，已知與夏妄生有關的事。

  此時的夏妄生，另有奇遇。

  自末世死後，非但沒有轉世投胎，反而被不知名的人拉出輪回台，得了半仙之體，如今已聯系上了蒼梧仙君，故此，今日才有蒼梧仙君這一問。

  華月仙子已知前因後果，隻帶點兒嘲弄道：“身為母親，我並未時時教導於他。他的出生也僅因仙君允我在塵世間和我結一場緣，他如今是半仙之體，卻不應當隨我等回天宮，隻該在人間活個百千年，泯滅就是。”

  她想了想，既知已聯系上蒼梧仙君，便又後退了一步，給自己留個退路，她道：“若以後另有機緣上了這天宮做個仙，也隻當仙友相處就是，何須多多顧忌。”

  “你如此想？”蒼梧仙君問她。

  她點了點頭，不覺凡間事要如何顧忌。

  “你心中……”

  華月仙子開口打斷他，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蒼梧仙君一噎，心裡難受極了，他沉著臉，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華月仙子遇見這事兒，卻心起兩三點厭倦，便隨處走走，這一走，便走到了靈鷲山，靈鷲山，佛正在打坐，見她來了，平靜笑道：“好久不見。”

  她心裡亂極了，隻道：“迦葉長者說，渡我者，非他，那麽，那個人是你嗎？”

  “一切如來本起因底，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

  佛如是說。

  華月仙子悵然：“是麽？”

  她雖茫然，身卻起金色佛光，須臾間，成菩薩相。

  她的心一下子就靜下來了，不曾張惶，不曾茫然。

  她雙手合十。

  如來道：“此後，你為清淨目連菩薩。”

  她雙手合十：“是。”

  雖成菩薩，卻不必久留佛地。

  她慢吞吞的走，便再次到了迦葉長者竹舍前。

  迦葉長者似乎感到，便出門去，見她含笑。

  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