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逢的淚和笑

  巴尼連忙跟了上去。

  他雖然要離開這個工作地了，但同樣不能也沒有必要怠慢一個本地的年輕的大有前途的高階魔法師……

  “巴尼，你不是要調到帝都了嗎？又是什麽顧客值得你親自相送的？我剛剛看了一眼，好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梅文一邊動作隨意地取了些卷軸放在櫃台上，一邊略帶些揶揄地問道。

  “梅文先生說笑了，我巴尼的對待顧客可是一直都很恭敬呢。”巴尼胖子解釋道：“剛剛來的是一位看年紀才不過十二三歲的魔法師小姑娘，她賣給我五朵品質上佳的絕望花呢。梅文先生您也知道，這絕望花雖只是五階魔植，但一直都是緊俏貨色呢……”

  十二三歲！小姑娘！

  梅文此時已經聽不見巴尼的說話聲，眼前再一次閃現出那一片綠色的樹葉發射出來的光……棕色的瞳孔不由得一縮。

  “如此年輕的魔法師？”梅文仿佛是因此有了點兒興趣一般，溫和地問道：“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又是什麽系的魔法師嗎？”

  “名字倒是不知道……您知道，她若是不肯說，我也不好刻意去問的。”巴尼也沒有多想，在他看來，一個如此年輕的魔法師，的確值得人關注一下，更何況是梅文這樣一個小有天才之名的魔法師。

  “她在我這裡挑了一個水系的魔法短杖，應該是水系魔法師。但是……”巴尼眯著眼睛，探身離梅文進了一些，低聲道：“我猜測她至少還是一個自然系的魔法師……恩，不提她頭髮的顏色是少見的墨綠色，隻說她在我這裡施放的一個法術……”

  巴尼略有些得意地將梅蘭妮在他這裡的表現和他的判斷說了一遍，最後感慨道：“自然系能出一個魔法師，真的很不容易啊……”

  梅文溫和地笑著點頭，將他面前的卷軸往巴尼那邊一攤，示意他只有這些物品，讓他估個價格，又閑談般地說道：“巴尼，你在這綠茵城可是有不少合作者啊，比如剛剛帶給你五朵絕望花的，是那位來著？”

  “鮑比，金盞花酒店的鮑比。”巴尼一邊在本子上記價，一邊回答道。

  金盞花大酒店……鮑比……

  梅文暗暗記下，笑道：“你看，你到了帝都，沒了這些合作者，或許不一定有你在綠茵城賺的多呢……”

  “嘿，梅文先生您又小看我胖子了不是？到了帝都，才有更大的舞台供我發揮呢……”

  巴尼胖子是公會的老人了，梅文也是他的常客，兩個人隨意地說著話，大多是巴尼在說他對帝都的憧憬之類的，梅文則多半在溫和地聽著。

  最後，巴尼給梅文帶來的卷軸報了個總價，梅文點頭表示認可，又如常般從巴尼這裡購置了一些空白的魔法卷軸和魔法墨水，一些土系魔核，極其他零散的材料後，他溫和地向巴尼告辭，揮手阻止巴尼的相送，他走出了煉金協會的大門。

  月亮升高了些，各種建築物的陰影窄了些，街面上亮堂堂的。晚風微香。

  站在這裡，他能夠看見金盞花酒店外牆上用魔法燈雕塑出來的美麗的金色花朵，恩，金盞花的花盤看起來倒是有點兒像梅蘭妮種的那顆不知名的植物的花盤，對，梅蘭妮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小古……

  梅蘭妮離開後，那株植物也神情地消失了，像是從未在老莫裡的小院中生長過一樣……

  梅蘭妮……他的妹妹……是她嗎？

  時間有點兒晚了，金盞花酒店門口的迎賓員像是也下了班，沒有微笑著站在他固有的位置。梅文伸手，推開有些沉重的水晶門，走了進去。

  “您好，梅文先生。”前台抬頭看見進來的是梅文，微笑行禮道：“請問我有什麽能夠幫助您的嗎？”

  “哦，鮑比和他負責的那位小魔法師回來了嗎？我剛剛在煉金公會碰見了他們，跟那位小姐有約在這裡見面。”梅文說道。

  “哦，百麗兒小姐尚未歸來呢。”前台服務生微笑道：“您也知道，小姐們去逛服裝店總是很花費時間的。但她的兩位同伴一直都在樓上客房中，您要上去等嗎？”

  “哦，不必了，我在這裡等著就好，正好有些想念你們這裡的清茶。”梅文對前台服務生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一旁的小吧台邊，對吧台服務生說了一句，走了一角沙發上坐了下來，面對著酒店的大門方向。

  不一會兒，吧台服務生端來一杯清茶。

  梅文雙手握住杯子，低下了頭，仿佛是在品味清茶清香沁醒的味道。

  百麗兒……她原來是叫百麗兒，而不是梅蘭妮？不對不對，他看到的那個項鏈，分明是他送給小梅蘭妮的八歲生日禮物……年齡也對的上，頭髮的顏色也對的上……要知道，墨綠色可是很少見的……

  如果是百麗兒就是小梅蘭妮，她既然來到了綠茵城，為何不回家？又為何改了名字？四年多過去了……

  他曾經也像所有人一樣，看到埃弗頓大師的信物，又證實了那信物的確是真的之後，相信梅蘭妮是給埃弗頓大師帶走了……他曾經為梅蘭妮能有這樣的境遇而非常高興過……但四年過去了……他一直留意尋找的埃弗頓大師沒有傳來一丁點的消失，梅蘭妮也從未給家中寄來隻言片語……

  他開始起疑。

  懷疑一度使他的魔法修煉停止不前過，但他終於挺了過來——如果他當年能夠更厲害一些，也許他就能夠發現將梅蘭妮帶走的人。而萬一梅蘭妮的處境危險，他必須夠強大，才能保護她……

  手中的清茶漸漸溫了下來，梅文端起杯子，優雅地啜飲著。

  這清茶也是最近幾年才在魔法師和貴族之間流行的。它是采摘了一種原本名為苦葉灌的葉子經過加工後，再用開水衝泡，從而得到一種新的飲品。由於它的清淡的香味能夠幫助鎮定心神，它順滑中略帶苦澀的口感經得起回味，更由於它的飲品具有提神醒腦幫助迅速進入冥想的作用而備受歡迎。

  特別是魔法師之前適合的飲品幾乎只有清水的情況下，這清茶一出，立即流行開來。如今，苦葉灌這個名字已經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茶樹……綠茵城的種植園主們，也適時地更換了自己種植園內的作物，這種原本並無多少價值的二階魔植，成為了種植園裡的新寵……

  只可惜，製茶的方法，一直被一個名叫綠龍茶行的商會壟斷著，這也導致了茶葉的價格一直都居高不下……

  茶水喝去了三分之二後，吧台的服務生給他續了一杯水。

  嫋嫋的茶香再次升騰起來，梅文優雅地聞了聞。經過了長久的懷疑和焦慮，他如今已經能夠按下激動，在任何情況下保持一顆平穩的心，這也是他在煉金公會門口止步，沒有追上那個小姑娘的原因之一。

  不管她是不是梅蘭妮，他都不能引起矚目。

  有人走到了酒店門前，梅文抬起了頭，雙手一緊，有水灑在他手上。

  “歡迎回來，百麗兒小姐。梅文先生等您有一會兒了。”前台服務生起身行禮道。

  “梅……梅文！”

  是梅文！梅文他還是像四年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是她的最喜愛的哥哥梅文！
  梅蘭妮一時愣愣地看著面帶溫和笑容的梅文越走越近，一時間忘記了反應，隻一隻手怔怔地褪去了鬥篷上的帽子。

  走進綠茵城的時候，她心中掙扎了許多，想要遠遠看一次家，看看她的親人好不好，就在她剛剛出門的路上，很多她幾乎脫口而出讓鮑比帶她去凝血草街！但她忍住了……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說，讓父親母親一直誤會自己跟著埃弗頓大師對他們更好，一直一直在心中這樣勸自己……沒想到她心中放下，準備明日一早就動身前往帝都的時候，梅文出現在她的面前！
  “百麗兒，能夠再看見你真好。”梅文走了過來，很優雅地牽起梅蘭妮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百……”梅蘭妮又是一愣，抬眼對上梅文深深的寫滿關懷的棕色眼睛，眨了一下眼，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道：“梅文哥哥，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恩，你用過晚餐了嗎？到我房間裡一起吃吧，我有同伴想要介紹給你認識呢！”

  “你有同伴？”梅文笑容溫和地問道：“方便嗎？”

  “自然方便！我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跟你說說呢！”

  梅蘭妮說笑之間，帶頭走上樓梯，腳步輕快地抵達三樓她的房間門口，等待著管家鮑比打開了門，簡單地說了梅文的名字給花絕幾人算做了介紹，然後興奮地拿了菜譜點了餐，待鮑比退出門去準備晚餐的時候，在房門關上後的一瞬間，梅蘭妮一轉身撲進了梅文的懷裡，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哥哥……嗚嗚……哥哥……我是梅蘭妮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小梅蘭妮。”梅文眼角也有些濕熱，他輕輕拍了梅蘭妮的背，喃喃地道：“小梅蘭妮都長這麽大了……看見你平安，我真是太高興了……乖，別哭……妹妹乖……”

  梅蘭妮她想笑，她一點兒也不想哭，但她的眼淚卻是如何也止不住。

  四年！

  她曾那麽惶恐過！她曾那麽害怕過！她曾經那麽那麽絕望過！而且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孤單！
  四年……

  從被迫離開那個單純的小院中起，她已經記不清楚她多少次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強，不能害怕不能軟弱不能不開心，一遍一遍地溫習著有關梅姐姐的成長，告訴自己自己與其他的小姑娘都不一樣，告訴自己不好的一切總會過去，然後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會到來……告訴自己一定要大聲的歡笑，想哭的時候會先將小古給惹怒了，然後才扮委屈地流眼淚……

  而現在，她終於又見到了她的哥哥！
  梅文他是如此真實如此溫暖如此的安全！她的哥哥！她的親人！
  眼淚洶湧地近乎無意義地宣泄下來，像是要將她四年積攢的所有負面的情緒都哭乾似的。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應該是送餐到了。

  梅蘭妮抹了一把臉，從梅文身上離開時，看見梅文的魔法袍濕了好大一片，笑笑吐了吐舌頭，一個清潔術將梅文弄乾淨後，起身去了衛生間。

  她聽見小古在她轉身之後，說了一句“請進。”

  關上衛生間的門，梅蘭妮對著鏡子，摸了摸紅通通有些發紅的眼睛，突然覺得渾身上下都輕了……水溫調到五十，梅蘭妮快速地洗了個澡，換上了她新買的月白色的裙子，重新站在了鏡子面前。

  一個滋養，讓眼睛不見了紅腫，恢復了明亮；一個清潔術，將頭髮弄的蓬松乾淨……梅蘭妮看著鏡子中不住泛笑意的自己，突然感覺自己在這一瞬間……成長了。

  笑容從心底浮現出來。

  客廳邊上的長方形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精致的菜肴，梅文偶爾與小古低聲交談。

  “哥哥！”梅蘭妮輕盈地走上前，再次給了梅文一個擁抱。

  “嘖嘖……”梅文抓住梅蘭妮的手臂，微笑讚歎出聲道：“哥哥的小梅蘭妮，轉眼間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但哥哥一點兒都沒變！”梅蘭妮快活地道。想一想，梅文似乎十四五歲的時候，就是一副二十來歲的樣子，如今真到了二十來歲，剛好“面”符其實了……

  “我可是長高不少呢。”梅文笑著比了比，道：“因為你自己也長高了，所以才沒覺察到……”

  梅蘭妮聞言興奮地比了比，見自己的個子果然像四年前的樣子在梅文的肋下位置，嘻嘻笑出了聲。

  又說笑了幾句，梅蘭妮開始給梅文介紹小古幾人，道：“哥哥，這是小古。就是我小時候在院子裡種下的那株植物化成的妖精……”

  梅文聞言詫異地揚了揚眉，行了一個法師禮，讚歎道：“見到你真的很高興……也有些難以相信，呵呵。”

  “這位是花絕，他是絕望藤的妖精，恩，人雖然有些傲慢，但其實心疼很好的。”

  梅蘭妮如此介紹，換來花絕的高傲的一聲冷哼。梅蘭妮向梅文眨了眨眼，仿佛在說“看見了吧”，梅文笑容溫和地同樣行了個法師禮，道：“感謝你一路上對梅蘭妮的照顧。”

  “不必謝他啦，反正他也不會在意的……”梅蘭妮擺了擺手，彎腰將早就期待興奮不已的花花抱了起來，在她紅果一樣的小臉上蹭了一下，疼愛地道：“她是花花，她是大嘴花的妖精。”

  “梅文哥哥你好！”花花立即甜甜地問好。

  “花花你也好。”梅文笑道：“我們先吃飯吧，金盞花酒店的廚師水平不錯，有些食物冷了就不那麽美味了。”

  ——梅蘭妮的夥伴竟然都是妖精！
  而且小古就是梅蘭妮養的那株植物！
  而梅蘭妮依然不敢回家沒有使用自己的名字，她到底經歷了什麽！
  梅文心中的震撼驚疑的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恨不能一下子將所有的問個清清楚楚的！但他還是忍住了……他的小妹妹就在他面前，他的時間很充分，不必此時破壞用餐的興致……

  “恩，吃飯吃飯！”梅蘭妮抱著花花走到餐桌邊，將花花安坐在一個高腳的兒童椅上，自己在她旁邊坐下。

  三位男士也分別入了席。

  席上，有梅文笑意殷殷地給眾人介紹著各道菜的取材用料，應有的味道和獨到之處等等，讓離開人類社會很久的梅蘭妮和第一次享有美味的花花吃了個小肚子圓圓，花絕和花花同樣吃了不少。

  拉鈴讓鮑比收拾了餐桌，送來一壺熱茶，梅文拉過梅蘭妮在他自己身邊坐下，才小心地問道：“小梅蘭妮，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埃弗頓大師呢？你為何又不用真名？”

  梅蘭妮神色一暗，將頭靠在梅文的肩上，低聲道：“哥哥，帶走我的並不是埃弗頓大師，而是一個黑衣人，他說自己名叫法拉……”

  此時再述說一遍她的經歷，梅蘭妮心中已經沒有多少感傷憤恨等等情緒，而是變得十分的平靜。她甚至輕笑道：“哥哥你記得小古吧？那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在你教給老莫裡那兩個自然系魔法後，我說自己聽見了有人說話，而你和老莫裡都不信……”

  “恩恩，我記得。”梅文用力地點點頭。

  事實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從舞會開始梅琳達回家，一直到他離開老莫裡的小院，這中間的所有細節都曾被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推敲——舞會上有沒有出現什麽特別的人？或者哪一位熟人當晚表現出異常來？諸如此類的。

  而“梅蘭妮聽見有人說話”這一個古怪點，他更是一點一點想了無數遍。

  “妹妹，是不是當時你就聽到了那帶走你的人？他當時就在附近？”梅文遲疑地問道。

  “不是呢。”梅蘭妮輕輕一笑，道：“或許他當時就在附近，但我聽到的，是小古在說話……你教的那個感知，被我當時誤打誤撞地使出了個半成形的出來，作用在小古身上，他趁機跟我說了一句話，說要我一滴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