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蔣紹英
蔣紹英一直都認為,巫千璿是他整個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兩歲的時候開始,蔣紹英就有記憶了,不負於他超高的智商。
第一個印入記憶中的是母親,他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母親官玉妍。具體什麽樣子,他其實記得不太清了,但他記得那雙眼睛。
純淨到極致,淡漠到極致,又……溫柔到極致,以及另一種他說不清楚的感情。
是的,溫柔,哪怕每次自己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時,她都會偏過臉毫不留戀地離開,而父親蔣禦國會上來哄他,在蔣紹英眼中,喜歡的還是那位乾淨剔透的母親,還是孩子的他直覺地感到了令他喜歡的情緒。
即使到最後,從回憶中,他知道了那種當初自己直覺感到,卻弄不明白的感情……是恨。對蔣禦國的恨,自己的恨,亦是對……他的恨。
蔣紹英是看著自己的母親自殺的,看著那汩汩的鮮血從她手腕上猙獰的傷口中流出,蔓延了一大片地板。
那時候,他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但卻直覺地知道母親身上發生的事很不好,他想要去打電話求救——他看過蔣禦國打電話,也聽蔣禦國說過自己的手機號碼,但走到一半,不經意的一瞥卻讓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走向電話機的腳步。
他想他永遠都會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像個孩子一樣開心,那種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容,如同雨後的陽光,能夠驅散所有陰冷。
母親……似乎很開心,發自內心的開心。
他意識到了這樣一件事。
後來很多人都說他母親是抑鬱之下才割脈自殺的,但蔣紹揚知道不是,因為,那個時候,母親對著他哭了,晶瑩的淚水成串地從蒼白尖瘦的臉頰滑落,白得透明的嘴唇無聲地說著:‘小英,我的孩子……’
她的眼神明亮而清醒,沒有一絲抑鬱病症的混亂和壓抑,她的眼淚並不是因為抑鬱之下的絕望,而是因為他。她的確有深度的抑鬱症,但她自殺的時候,卻是再清醒不過的。
母親死後,蔣禦國看向蔣紹英的眼神不複疼愛,反而透著一股陰沉。因為他認為母親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的見死不救,所有人都認為蔣禦國是在無理取鬧,是在遷怒,恐怕連蔣禦國內心深處都是這樣認為,但蔣紹英知道不是,他的確見死不救了。
那麽開心的母親,他不忍心讓她的笑顏消失……
蔣禦國任他自生自滅,蔣家家主也沒有將其接回去的打算。近兩年的時間,他都住在空空的房子裡,吃著保姆做的千篇一律的飯菜,每天都在發呆。
然後,母親的朋友帶著她的親筆信出現了,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跟她走了。
只因為,那是母親所希望的。
第一次見到璿璿是在夏天,很悶很悶的夏天,柏油路都被毒辣的陽光曬得融化了,看著特別惡心,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所以那天,他的心情其實並不好。
但看到璿璿,他的眼睛就移不開來了,心中的煩躁也一下子煙消雲散。
好漂亮的笑容,細白的貝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粉嫩的薄唇勾勒起優美的弧度,眼角眉梢都透著飛揚的愉悅,金色的陽光都成了她的陪襯,在她的身上跳躍舞動,勃勃的生機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靈動得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精靈。
所以蔣紹揚主動伸出了手,帶著緊張忐忑,然後被另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
和璿璿在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和她在一起,蔣紹英褪去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早熟和孤僻,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一樣歡笑哭泣。
那時候,蔣紹英一直以為自己是在遷就璿璿,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明白,他其實也一直都樂在其中。那些年,是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
雖然身邊陪伴的人不止璿璿一個,她的那些哥哥弟弟和族人也經常會陪他們玩,但對蔣紹揚來說,他們加起來都沒有璿璿重要。
其他人若是評價那時候的巫千璿,大概是聰明、漂亮、驕傲、任性、體貼……但在蔣紹英眼中,他的璿璿是個傻姑娘。這個傻姑娘記得他對她所有的好,卻從來不記得她對他的那麽多好。
她從來隻記得自己總會帶兩把傘,其中一把便是特意留給她的。卻不記得在他記得帶傘以前,每次都是她把自己書包裡的傘撐在他頭頂,自己被淋得半濕。在他拒絕的時候,還會別扭地說:‘我只是不想你生病啦,到時候就沒人陪我玩了。’
她記得他幫她做的任何一件瑣事,卻不會記得她曾在自己得了傳染性的流感後倔強地死抓著他的床沿不肯離開;不會記得她曾經在他和同學起爭執,擔心被老師叫家長時奮勇而出為了他磕磕絆絆地撒謊——那是她第一次撒謊,事後還急得直哭,說自己是壞孩子了;她不會記得在換牙前他摔了一跤把門牙摔掉了,所有人都笑話他,而她手忙腳亂地安慰他,後來見他悶悶不樂的,竟然拉著他跑到牙科門診,捧著自己的小豬儲錢罐一臉害怕地請求牙醫把她的門牙拔了,說是要和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畫外音:你確定她是不記得,而不是不願意記起這些糗事?)
什麽時候變的呢?對了,是在繼母梅秀婉進入蔣家,知道他的存在後勸說蔣禦國把他接回去的時候。
那時候,蔣紹英八歲,對於蔣禦國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促使他回去的不是渴望父愛,而是據說和自己母親很像的梅秀婉。那時候,他即使聰明也不明白什麽叫覆水難收,不知道蔣家那種家是不好進的,進去了就難出來了。
梅秀婉對他很好,可惜,從她身上,蔣紹英沒有看出任何一絲母親的影子。
蔣家冷冰冰的,他很不喜歡,可是錯誤的選擇讓他擺脫不了那個家族了。好在那個家裡並沒有人干涉他的自由,他仍舊能夠將大部分的時間去找璿璿。那個家,對他來說就像是個賓館,那個家裡的人,和賓館中的服務人員也沒太大差別,一樣陌生。
蔣紹英根本就沒將那個家,那個家裡的人放在眼中過。
現實給他上了一堂殘酷的課,教會他謹慎的重要性,以及不要輕視任何一個人。
十二歲那年,蔣紹英照舊在學校的實驗樓中做一些他感興趣、課本之外的實驗。實驗結束後,他和往常一樣收拾東西準備去等璿璿,關門離開的時候,他不經意瞥了眼實驗室的籠子中的兔子。
一瞬間,他隻覺得那隻兔子的眼睛紅得似乎在滴血,然後,意識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再次清醒的時候,仍舊是在實驗室中,凌亂的桌椅,散亂碎裂的實驗器材,大開的籠子以及……開膛破肚的兔子實體,滿地血腥刺鼻的凝固狀血跡。
他心中驚恐,腦子卻冷靜無比,快速地毀屍滅跡,製造自己不在場的證據……一系列動作,完美詮釋了他超高的智商。
從那次之後,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的發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經常會做一些極其暴虐殘忍的事情,事後卻一點記憶也沒有。要不是他機警,好幾次都差點被人發現。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性格似乎也開始慢慢不受控制地偏移,變得偏激易怒。
蔣紹英暗地裡去查資料,得出的結論卻是自己可能有類似狂暴症的精神疾病。但這個答案他一點也不相信,他沒有任何理由會有這種疾病。而且,自己的情況明顯比狂暴症更嚴重,也更危險。他更傾向於,是人為因素造成了他這個樣子,那人必定是平時親近自己的人。
他想都沒想就把璿璿的嫌疑抹去了,將視線放到蔣家人身上。
然後,果然被他發現了一絲端倪。梅秀婉,這位一直沒被他放在眼中的繼母,看著他的眼神很古怪,有一種他不應該存在……不對,是“你怎還沒死”的意味。
發現了蛛絲馬跡,以蔣紹英的能力,要調查處真相便不是難事了。
面對手中的調查報告,蔣紹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哭自己命不久矣,或是笑原來看似忽略自己的祖父其實一直很重視自己,甚至早在幾年前身體康健之時就立下了遺囑,將自己手中的財產分成四份,分給四個他最重視的孫子,而他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梅秀婉要殺他的原因,因為她的兒子,平時最受蔣仲寵愛的孫子,並不在那四個孫子之中,柿子撿軟的捏,她需要蔣紹英給她兒子騰位置。
而自己的身體,是因為常年不斷少量攝入一種能夠致命的神經性病毒。可能是病毒變異了,也可能是量一直都很少的關系,他違背梅秀婉的希望一直活了下來,可惜誰都不知道他能或多久。
知道真相後,除了報復,蔣紹英唯一想的便是如何讓璿璿不對他的死亡傷心,或者死在她看不見找不到的地方。
再後來……他沒想到自己會活到那麽久,體內的病毒因為喪屍病毒變異了,使他在幾次頻死之後獲得了三系異能,但他卻有一段時間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理智,以至於差點害死了祝衍,之後被蔣仲發現了蹤跡,然後對方又希望他能夠以傀儡的身份苟活下去,之後便是不斷的逃亡……可惜最後還是沒能逃出死亡的命運,死神的憐憫是有限度的……
好在,他又見到了璿璿,見到了一個能讓他放心的男人陪在璿璿身邊——他看得很清楚,那個男人,和他是同類。
對蔣紹英來說,巫千璿代表的是親情,是愛情,是友情,更是他生命的全部。
(本章完)